夏夏问我道:“那姜汤,怎么办?”

    韩三笑道:“自然一人一碗分了呗,盛个大碗的,给你家燕错小哥哥送去呢。”他阴阳怪气的逗夏夏。

    夏夏白了他一眼,道:“我才不送,好端端的看人脸色。要送——海漂哥哥送好了,你送的他一定会喝,省得怕我下毒害他。”

    海漂笑了笑,道:“我送,我送。”

    夏夏翻了个大白眼,甩着辫子去盛姜汤了。

    我仍旧很奇怪,问韩三笑道:“宗柏怎么突然带着这两位差大哥来了这里,有说什么事么?”

    韩三笑盯着我道:“你咋知道那个不说话的凶大叔是宗柏?”

    我回答道:“昨天他跟上官大人来过,所以知道啊。”

    “他跟上官来干嘛?我怎么不知道?”韩三笑一脸闲事精的样子。

    我瞪他道:“你天天不见人影,哪里会知道。就拿了点云娘做的点心来看看我么。”

    韩三笑挑了挑眉,道:“这云娘,倒是挺把你放心上。”

    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奇怪了,昨夜以前,我好像没有正面与云娘交往过,夜声假扮的我最多也只是跟她打了声招呼,她怎的这么热络要让上官衍来送东西给我?难道——

    难道什么,我也想不出来,我有点害怕往某个方向去想。

    夏夏接话道:“昨个来了,也是这么一声不吭,然后又莫名其妙走了。今天来了,说是要代夫人来看看飞姐你怎么样了,不过好像也没有热情很多的样子嘛。”

    原来是夫人让他们来的——

    不过,一下来三个,也太客气了,而且不是有陈冰送我回来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三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宋令箭道:“没想到,朱静这小子,轻功这么好——当时院中捉拿秦正的就是他吧,以他这样的轻功,怎么可能会让秦正逃掉?也难怪上官衍要生他们的气,原来是故意放了水。”

    宋令箭挑了个眉,微笑道:“我好奇的是,以他如此心高气傲,居然畏惧燕错的玄铁棍不战而认输,看来比武过招是假,想让燕错展露玄铁棍是真。”

    韩三笑道:“燕错一个小家伙,手扣扼腕扣,臂附玄铁棍,也不知道这诺大的使命,他这牛一样的脾气能不能负得起。”

    宋令箭疲倦地闭上双眼,轻抚了抚太阳穴,只是扯嘴微笑。

    海漂轻笑道:“许是他们也有三哥如此疑惑,才要来这一趟试真章。”

    韩三笑抬眼看了一眼海漂,难得正经地笑了。

    他们这对视的笑容高深莫测,似乎在传达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愈发让我自己觉得自己是脑子不好使的那一个,连新来没多久的海漂都赶到我前面去了。看来天份这东西真的强求不来,跟时间早晚也没有关系。

    宋令箭起了身,走出屋檐,海漂的伞就刚好展挡在她上空,她看了海漂一眼,接过了他手里的伞,似是不愿意与他同行一般,再扫了我们一眼,道:“聊着吧,我回了。”

    我心疼地看了一眼海漂,这宋令箭也太不给面子了。

    我对宋令箭皱了个眉,当然是讨好性的皱眉,对她我几乎没脾气,也不敢有脾气,好声好声道:“回去也是一个人呆着,要是嫌这冷,绣房里呆着好了么?”

    宋令箭已经倚身往外,轻飘飘的声音消散在雨中:“不了,太吵。”话音收在她身影消失的门口,今天的宋令箭,让人感觉好弱,她是不是病了?

    海漂失神地盯着她踩出晕圈的水洼,空气中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韩三笑见人都散场,打了个哈欠,抱起被子道:“我进绣房睡会,你们当在自己家,吃饭的时候一定叫我,千万别担心吵到我。”

    海漂对夏夏道:“我去拿姜汤。”

    夏夏拉着他往厨房走道:“我去盛,海漂哥哥你也喝一点吧……”

    我轻叹了口气,回了房间,对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照了照,换下了不属于自己的衣裳。

    雨越下越大,乌云盖顶天暗如夜,现在吃饱喝足又淋了点小雨,我倚在床上酝酿睡意,听到外面有雨点打在伞面的声音,有人从院里出去,细碎的脚步消失在巷中,是夏夏去连家了吧,这孩子。

    我终于放心睡去,沉沉的一觉,无梦无行,非常饱满安静。

    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天已大亮,这是什么时辰了?我好像睡了很久,还以为醒来后应该是晚上了。

    我推开窗往外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光有点扎眼,但的的确确已经放晴,甚至连地都已经干了。

    “夏夏——夏夏——”我叫了几声,没人应,难道还在连家帮忙没回来么?

    我出了房间,外厅里走了一圈,空荡荡的没有人,转去后院,仔细听了听燕错屋里的动静,也没有声音——

    我敲了敲门,没有他语气暴燥的应门声,轻推门看了看,房里的确没人,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被铺叠得平平整整,好像从来就没人居住过一样。

    我来回看了看,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好奇地四处看了看,燕错也真是奇怪,一点随身物件都没有——柜门打开一看,那件他常穿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一摸微微还有一点潮,可能挂在里面晾着吧,这燕错,还真是宝贝得要命,生怕放暖炉上着火没了不成?

    “你在我房间鬼鬼祟祟干什么?!”突然一声怒吼,我“啊”的尖叫了一声,感觉魂都要吓没了,飞快连跑带滚地冲出了房间!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受风寒——”我拼命道歉,语无伦次,但接下去的话我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一股恶臭味灌进我的嘴巴,一阵呕意让我闭嘴想吐。

    这股恶臭味,是从燕错身上传来的,我张眼看着他,哪知他凶神恶煞,眼瞪如铃,指着外院道:“走远点你——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了!”他猛地蹿进屋子,小心翼翼地拉着衣裳检查着,生怕我给他哪处弄破了似的。

    我怕得牙齿打架,根本不敢再听他指责,疵着牙就逃了。

    我真没用,哎。

    等跑到了前院,我才突然后悔,我为什么要怕他?明明我比他大,明明我是姐姐,我为什么要怕鬼一样的怕他啊?我进一下他的房间不行吗?凭什么要看他的脸色?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回去找他吵架,只得对着门上金铃发泄闷气:“臭燕错!臭小子!长姐如母听过没?!长幼不分,没礼貌!下次再敢这么对我说话,我——我就骂死你,我戳死你戳死你!”

    我真没用,哎。

    金铃清脆地响着,像夏夏咯咯笑我的声音。

    不对——

    金铃的影子,怎么是这个朝向?

    这明晃晃又冷无温度的阳光,怎么是从东边照过来的?

    难道现在是早上?我一觉睡到第二天?

    “瞅着金铃看啥呢?飞姐你也学那些人,一来就盯着金铃看半天,我就好奇有什么好看的。”

    我吓了一跳,拍着乱跳的心门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吓死我了。”

    夏夏瞄了我一眼,挎了挎手里的篮子,道:“从你盯着这金铃看的时候,我就来拉。今天起得这么早,看来是一觉睡得饱饱的了。”说罢往厅里去,将篮里的东西摆放好。我看了看,是些元宝纸,可能是刚买来要叠元宝的。

    我问她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了?”

    夏夏摆放着东西,头也不抬,回答道:“刚到辰时,还早。”

    我一乍舌,走了进去道:“辰时?我昨天睡下的时候,才过未时,我睡了一整天啊,我说醒来怎么天是亮的,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夏夏道:“飞姐难得睡个好觉,睡到饱了自然会醒的,反正也是雨天,没什么事做——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我拉着她坐下道:“不用急着忙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这些——你去看过黎雪了么?”

    夏夏点了点头,神色倒也平静,折压着元宝纸道:“看过了,真叫人担心。”

    “怎么?哭得很伤心么?”我想起黎雪小时候默默流泪的样子,小时候总是我护着她,我比她坚强多了,可是慢慢的大家都变了。

    夏夏叹了口气,摇头道:“就是没哭才让人担心,我怕她这么压抑自己的情绪,迟早会出事的。黎姐姐太内向,也没什么朋友——”说到这,她突然没了声音,好像怕我难过似的,转而又言道,“不过还好,那眉尾有疤的差大哥一直在帮着,不然我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

    陈冰还在照看着么?

    我拍了拍夏夏的头,道:“连姨去了,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好了,飞姐面前没什么好藏的。”

    夏夏看着我笑了,清澈的眼睛闪亮亮的折着明媚的阳光,我第一次发现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有着女人该有的娇媚与柔丽了。

    “已经不难过了。宋姐姐说得对,人死了活着,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的转换,连姨活得孤独,死了可以与他们团聚,其实是件好事。这丧事是喜丧,我们要笑着送连姨走的。”

    宋令箭这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没人情味,不过这话,也算是说到位了,夏夏一直都将宋令箭的话当信条,但愿她以后不会变得像她这样尖酸又爱藏心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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