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记不清了——你知道,懂事之前,一直是爹爹还有几位叔叔带着我的,爹——爹走后,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要学会,又哪会有那么多时间结交别的朋友。”

    “那你爹忙差的时候,你都跟谁的?”

    我掏尽回忆,想着小时候的事情,爹在时的印象真的太浅了,有记忆开始几乎都是跟着蔡大娘他们: “蔡大娘啊——但是他们也很忙,我记得他们总是把我放在院子里的一个篮子里,一边干活,一边哄我。柱子哥也是,不过他很可爱,经常偷偷放下手里的活过来陪我玩。”

    “除了蔡大娘,还有其他大娘阿姨之类的人么?”

    “……可能会有吧,但很零散,也很模糊,应该很少。爹也不放心把我随便交托给别人,他总是有太多的不放心——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突然觉得奇怪,他们问这些干嘛——不对,他们知道西坡那个寡妇,想从我这里套话,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没有,这不是八卦下么,如果以前还有别人照顾过你,你总得感下恩,送些鸡蛋补品什么的嘛。”韩三笑干笑几声,却遭宋令箭瞪眼。

    “不提了。尚有余光,我看看你眼睛。”宋令箭推开韩三笑,过来除下我眼纱,轻开我的眼皮,认真道,“眼中污浊已除,血丝褪淡,是不是微微可以分清颜色跟大体影像了?”

    我答道:“恩——但我没有多张,只是今早醒来觉得眼睛特别清爽,偷开了一下,竟能微看到些大致的形状跟人影了。”我尽量把眼睛情况说得保守点。

    “喝了今天的药后,明天你可以在房里睁眼,但不能有太强的光线或风,额前头发不要挡住眼睛——出外的话最好别睁眼,冷风夹尘,很容易再损坏眼睛。”宋令箭很细心地嘱咐着。

    我又想起今天匣子里找出来的那些小纸条,噗一声觉得好笑。

    宋令箭立马离远好大一步,道:“笑什么?”

    我伸手拉她道:“你呀,最刀子嘴豆腐心了。关心起人来,数你最仔细了。”

    “你的眼睛不好,我决计不会施救燕错。你想让他聋掉,我没有任何意见。”宋令箭保持着自己的冷淡,其实只是怕我看穿。

    我早知道她这脾气,应和道:“好好好,是我,是我为了求你救燕错,才想快点养好眼睛的——对了,说起燕错,早上出来找海漂,现在怎么连海漂也不在了?”我理了理被宋令箭弄乱的额发,突然觉得刚才宋令箭弄我额发的那种感觉好熟悉,让我模糊想起了一个人影。

    “怎么?”宋令箭很敏锐地发现我表情的变化。

    “没什么。”我摇摇头,追忆着那瞬间闪过的回忆之光。

    我因为眼睛需要休养,韩三笑又实在急得想早点吃饭,只好被我使唤着亲手煮个饭,捞个米要哭诉自己的冻僵的小手,起个火又跳脚说被火星溅到,刷个锅都说那蒸气熏疼了他的大眼,我好几次都想拿个水*砸晕他,我们煮个饭都是顺手的事,到他手上怎么这么多名堂呢?

    厨房里全是我打骂呼喝的声音,还有韩三笑莫名其妙的哀叫声,宋令箭则坐在厨房小院里晒着太阳,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呢?爹失的真相?黑叔叔发疯的原因?还是只是在回忆着自己那些被抛弃的过往?

    韩三笑摔着抹布不满道:“明明她是女人,这些女人的厨活为什么我来做?!”

    我对他实在没耐心讲道理,大声道:“谁交的月钱最少谁干活——说起月钱,你有几个月没交了?”

    韩三笑一咋舌,缩着脖子,眼睛滴溜溜打转:“哎,我说,你都瞎了记性还这么好,心眼儿可真小,活该你瞎。”

    “说什么呢你?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好凶啊,好凶啊,活该又瞎又嫁不出去啊!”韩三笑就是这么口没遮拦,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总比你又脏又懒讨不到媳妇好!”我对骂回去。

    夏夏买完菜回来,在院边上看着我们咯咯笑。

    夏夏带了许多熟食,所以饭一好就能吃了,我还让夏夏去对院看了看,海漂与燕错仍旧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大早出去干嘛了,都好几个时辰了还不回来,估计饿了也自己在外面吃过了。虽然海漂与燕错都不是话多的人,但他少了他们,仍旧觉得不完整。

    今天又像往常那样,我们一桌围着吃饭,以前夏夏不与我们同桌,现在要在边上照顾我故而也坐在了一起,她平时就爱与韩三笑斗嘴调笑,我笑得很开心,仿佛那些记得不记得的事情都抛到了九宵云外。我甚至又开始软弱,想要缩回龟壳,我不想再去挖真相,不想知道那些已经不可更改的事实,我只想大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吃好饭后,夏夏麻利收了碗筷,韩三笑倒在檐下开始打盹,我都还没与宋令箭讲几句话,他就翻来转去嫌我吵到他睡觉,宋令箭睥了他一眼,对我道:“今天阳光太胜,午间你回房休养去吧。”

    其实早上在外奔波半天,我也的确累了,但他们一唱一和的,好像显然就是有事要做不想我跟——

    这两人,是不是又有事情想瞒我?

    我假装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道:“恩,我正眼睛也酸着,我回去了,你们也休息一会儿。”

    “恩。”宋令箭送我回房,我抱着暖炉懒洋洋的假装要睡着,她安静出去了。

    想骗我?没这么容易——

    宋令箭脚步一出院子,我马上就起来了,放下暖炉,跑到院子门后听对院的动静——果然,他们在讲话——

    哼,死韩三笑,你不是要睡觉么?我不禁有点得意,我可不是以前那个随便被你们瞒哄的笨燕飞了。

    只听韩三笑轻声道:“如果真的如蔡大娘口中所讲,当年燕伯父是跟那西坡的寡妇私奔,还带着那寡妇的儿子和严父血——那为什么头从到尾,寡妇跟她儿子都没有再出现?难道燕错是寡妇跟燕伯父后来生的儿子?燕错口口声声的,要向燕飞讨回这十几年夺父之仇,若真要讨仇也是长子出头,他一个小孩子颠三倒四干什么?再说了,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寡妇先夺人夫父在先,现在反而还义正言辞——我想来想去,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对不上路。”

    对,这事我也觉得奇怪。

    宋令箭道:“你不觉得,黑俊的态度也非常奇怪么?”

    两人静了一会儿,我听到椅子支呀一声,像是宋令箭站了起来。

    韩三笑快速道:“找燕错问个清楚。”

    宋令箭也同时道:“再去探问探问黑俊。”

    韩三笑扬了扬声音,他在坚持自己的提议,道:“燕错突然又装神弄鬼,弄出三个差牌来恐吓黑俊,他又是燕伯父失踪后才有的骨肉,当然是找他问清楚更直接。”

    宋令箭反驳道:“燕错既然心中早有准备,又怎会老实跟你交代心中打算——黑俊多次受袭,现在已被激出点神志来,现在找他套话正是时候。”

    韩三笑道:“既然我们拆穿了是燕错在作鬼,他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找燕错了,因为海漂!——你知道他俩呆在一块儿,你不想见海漂,所以就不想去找燕错!”

    宋令箭冷哼一声道:“你若想找,你自己去找。我懒得理你这么多。”说罢就有脚步声响起,像是她要从院里出来。

    这时巷子里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个声音远远的从巷口就吆喝过来了:“宋姑娘,宋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柱子哥的声音?

    “又怎么了?”韩三笑的声音近了近,像是他也从院子里蹿到了巷子里,声音一下就离我很近很近。

    “燕错——燕错跟黑俊打起来了——”柱子哥气吁吁。

    我一惊,燕错跟黑叔叔打起来了?!

    “好戏开场了。”宋令箭冷笑着说了句,这感觉像是在兴灾乐祸似的——她就这么唯恐天下不乱么?

    “快走吧,什么鬼门子的开场白!”韩三笑向外走着,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对仍在身后的两人道,“快走吧。”

    一下子巷子就空了,三人估计都往燕错他们打架的地方去了——那我怎么办?怎么跟?

    我想了想,跑回房间,照夜声以前教我的法子,用寒晶敲他留给我的手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然后我飞快喝了夏夏端放好的药,再往眼睛上抹了点药,披穿好衣服,焦急地等着夜声来找我——但是夏夏现在正在大院之中哼着小曲在收拾,夜声如果真的来了要怎么进来呢?我是不是应该把夏夏先支走?还是自己先出去?那万一要是夜声没来,我岂不是白等了时间,错过了宋令箭没心没肺说的那场“好戏”了么?

    我很着急,一直用寒晶敲着手杖,敲得手指都麻了,没等来夜声,反而惹来夏夏在外问我:“飞姐,是不是掉了珠子在地上呀?一直有弹动声?要不要我帮你找呀?滑到可不好了哦——”

    我连忙阻止道:“没,是我自己在玩珠子呢,你忙你的去吧,剩下的熟味你放在厨房热着,他们回来随时可以吃。”

    夏夏咯咯笑我:“这么大人了还玩珠子,我已经放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院里头,你醒了叫我,我都在呢。”

    平时这话会让我很安心,可是现在我却更不安了,夏夏一直在院中守着,那即使是夜声来了,我们要怎么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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