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韩三笑无聊地踱了几步,突然“咦”了一声,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快步向后院走去了——

    对了,院里还有个燕错,自他聋后韩三笑还没来逗过他,这下韩三笑找到的消遣我可真不喜欢,又要闹架了。

    我侧耳听着,只听到韩三笑开头说了几句,后来他进了屋我就听不清楚了,自己正也累着,转了个身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好,因为担心随时会被燕错生气的吼叫给吓醒。

    迷迷糊糊,谁吱呀一声推门走了进来,进来了才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我猛地清醒过来,问道:“谁?!”

    “嘘……”

    夜声?

    我很意外:“是夜声吗?”

    “恩,是小生。”夜声安静地回答我。

    “你不是说近段时间你不会再来了么?”

    夜声轻叹了口气:“姑娘双眼眼见愈好,小生本是不会再来。不过,在姑娘眼愈之前,小生还想让姑娘看些明亮双目见不着的景象,算是小生送给姑娘的礼物吧。”

    “哦?”我有点茫然,“那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夜声道:“带姑娘去看想看的——若是姑娘休息够了,便起身加氅,今日阳光还算媚暖,刚好可以出去走走。”

    我点点头,披上氅子,夜声却道:“最好还是戴兜帽的吧,一会儿风可能会大。”

    “哦。”我凭着记忆在衣箱里翻摸着,突然感觉奇怪,夜声不是也是瞎子吗?为什么他知道我现在披的这件不是带兜帽的?他的戏法能让他看得这么仔细?说实话相处也算多,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个瞎子,一想到这,我突然发现我已经能大概看清东西轮廊,若是我此刻悄悄睁眼,是不是就能看到夜声的长相?!

    我有点紧张,想着什么时候能避开夜声的注意睁眼看看——

    夜声道:“小生知道姑娘双眼大好,若是想看约能看清些东西,但小生想与姑娘作个协定,小生会在适当的时候让姑娘看清样子,但若是小生还没有准备,希望姑娘能给小生一些时间,好么?”

    我像是被看穿坏心眼般尴尬,不自然道:“我——我是真的很好奇——”

    夜声道:“人无非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形状排列不同而生美丑,小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唯一不同的是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而已。”

    他要求得这么诚恳,我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岂不过份,我点头答应:“恩,好,那就这样定,不过你也不能食言,不能给我看假脸——我知道你装扮别人很像,连宋令箭都被你骗过。”

    夜声笑道:“恩,一言为定。”

    我心里想道,莫非这夜声自卑于自己长相,才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披好之后,夜声开门要向外走。

    我有点不放心道:“就这么走出去,被撞见怎么办?后院——后院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我避过了韩三笑这个名字。

    “放心吧,不会有人多问什么的。”

    我一愣,不由得又全身寒毛直布,这——这是宋令箭的声音——

    夜声装成了宋令箭?他知道宋令箭现在不在?他对我们的行踪这么清楚,这让我有点恐慌,是不是很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来这里,真的只是寻人这么简单?

    “抱歉,小生没有提示姑娘便装成了姑娘朋友的样子,不过,只有姑娘与这位朋友在一起,才不会有人上前多问,咱们行事才更方便。”

    我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感觉有点怪异:“那走吧,再迟我怕会碰上,到时候就不得了了。”

    夜声笑了:“姑娘放心,这位朋友要好些时候才能回来,小生此行就是带着姑娘去会她的。”

    我已一边往外走了,一边奇怪道:“去找宋令箭?她现在应该在郑府——”

    “对呀,现在咱们要去的就是郑府。”

    我又一愣:“去郑府?”

    “对呀,姑娘不是放心不下那位千金小姐么?”

    我心中竟有些感动,夜声很明白我的心情,也尽其所能地想要帮我:“你怎么知道?”

    夜声轻笑:“小生是个瞎子,当然能听人不能听的,姑娘的心声也一样。”

    我微笑了笑,此时我们已经出了巷,走在午前的街市上,市人们都下街作午休去了,街道上没多少人在行走。

    夜声轻声对我道:“若是碰上熟人,小生定要装作心情不佳的样子,姑娘你也不需多加理会,拉着小生走就是了。”

    “恩恩。”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在跟别人施障眼法,不知怎的我竟然感觉有点刺激。

    所幸一路没有遇上多少熟人,偶尔有行人穿过,都只是飞快跟我打了个招呼,再不自然地叫声“宋姑娘”就走了,看来宋令箭的确是个很好的掩饰身份,因为没多少人了解她,更没多少人愿意靠近她。

    走出主镇,风一下四面八方灌来,吹得我的的氅子如帆一鼓,我轻飘飘地被氅中灌的风向前推了好几步。

    夜声紧紧拉住我,笑道:“身轻如燕,说得就是姑娘你了,燕飞燕飞,如飞旋之燕,倒是很切合呢。”

    我笑了:“若是名都如其人,那有个好名字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夜声也笑:“但姑娘也不能否认,有些事情冥冥中已有注定,就像小生的名字,夜声夜声,此生只有黑夜与声音伴随小生。”

    我停了下来,心中略感悲凉。

    夜声道:“随口说说,并无怨世之意,说起来,小生能有今日,还多亏了这双盲眼,还有那个摘去小生光明的人。”

    我背上一凉,我虽然知道夜声不是天生失明,但还没问起过他是怎么失明的,我想过一些可能,也许是像我这样生病、或者是某个意外——听他这么说来,是人为的。

    “谁这么狠心,要弄瞎你的双眼?”我带着些朋友间仗义的怨恨问道。

    夜声道:“即成事实,又是过去,再提无益。”

    夜声虽然说得轻淡,但我仍旧感觉到他的心跳加快了,这是我与他相处这么多次来,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说再提无益,但并没有说不会介意。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再继续追问,这时隐隐的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如腐肉,如馊饭,我飞快地捂上了鼻子。

    夜声道:“经过兰花原了。”

    我心跳得快,这西花原是我最怕的地方,比雾坡还让我胆战心惊,现在雾坡随着金娘之死与秦正离开而恢复正常,其中诡异之说也不攻自破,但这西花原,仍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更奇怪的是,镇上的人爱说雾坡诡事,却对西花原的事情只字不提,所以我一直觉得,西花原里的鬼怪要比雾坡里的鬼怪凶恶多了。

    夜声道:“姑娘可知这兰花原为何生人勿近么?”

    我紧张道:“闹鬼,好些人进去过,出来后都一夜暴死,死时都是满头白发,全身发乌,瘦如柴禾,以前还请了好多道士来驱鬼,但是那些道士出来后一样也死于非命,这地这么凶恶,谁敢进去呢!”

    夜声轻喃道:“又是闹鬼?鬼怪妖邪,大都是人赋予的。”

    “人?人怎么可能有那能耐,雾坡吃人是因为人有进无出,其实是作了秦正的春泥食料,但这西花原不一样,它是死能见尸,尸体恐怖异常,简直就像被鬼吸干了精血,太吓人了。”

    夜声道:“姑娘你说,想要保住一个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我想都不用想,回答道:“就是放在心里,谁都不说啊,就像你是我的秘密,我谁也不说一样。”

    夜声笑道:“姑娘想得真简单,那若这秘密不像小生一样会自我保护,那又该如何呢?”

    我不解道:“秘密又不是人,又不会自己藏起来,当然要知情的人将它藏起来了,你是例外呀。”

    夜声又问:“那若是这秘密太大,就像雾坡和兰花原一样藏不起来呢?”

    “这么大的秘密——若是秘密有这么大,肯定是藏不住的呀?”我脑子转不过弯来。

    夜声笑笑,道:“欲让人畏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其妖魔化。”

    “妖魔化?什么意思?”

    “就是……恩……正如小生此刻作成姑娘朋友装扮一样的道理,谁都不敢靠近,才是最好的掩护。”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不确定道:“你是说,西花原和雾坡一样,传说这么恐怖,只是因为,有人想要保护里面藏着的秘密?”

    夜声恩道:“小生是这么觉得的。”

    “那里面能藏着什么秘密?又是谁在里面藏了秘密?”

    夜声失笑:“兰花原鬼传已有十余年,过往的事情,当然是找知晓过往的人才对,小生只是过客,怎知深浅?”

    夜声这话第一次挑起了我对西花原的好奇,是啊,这么多年我只害怕它疯传的鬼怪,却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会闹鬼?——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爹有带我进去玩过,那时候的西花原满原白兰,如仙如画,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诡异不一的绿色,为什么又突然阴森不见云散甚至闹了恶鬼呢?

    那谁会知晓过往?镇上年长一辈的人?我该哪天找谁去问问呢?

    “就快到了。”夜声提示了一句,“姑娘也可以松开鼻子透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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