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着慌乱认真听着,生怕夜声离开院子扔下我一个人。但是夜声走到了隔壁,停在了隔壁门口。

    “是谁在笑?谁在房里?”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在隔壁,夜声在以我的身份出面。

    “哦,燕姑娘,是我,针儿。”秦针儿温声细语地应了一声,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夜声装成我的样子露面了!

    夜声迷茫中又带着惊讶,问道:“针儿姑娘?你怎么在燕错房里?”

    秦针儿楚楚可怜道:“方才……方才我听见这房里似乎有声音,便进来瞧一瞧,屋中无人,我正要出去,燕姑娘就来了。”

    秦针儿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刚才燕错还被她打倒在床上,她还抢了燕错的什么东西在看,怎么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人了——她知道我眼盲看不见,故意撒谎骗我,以我不知道。

    我觉得全身冰冷冷的,为什么我见到的跟我背后知道的会是完全两张嘴脸呢?

    夜声故作失落道:“他还是走了。”

    秦针儿也装作不知道屋里住着燕错,奇怪问道:“谁走了?”

    “没,没有谁。”夜声轻轻摇了摇头,显得很难过。

    秦针儿善解人意道:“燕姑娘的头发尚挽一半,现在又眼有不便,不如由针儿代劳,帮燕姑娘挽了好吧。”

    夜声轻恩了一声,我听到两人脚步移动的声音,向我这处墙壁靠近。

    然后,我的眼前又微光四起,夜声应该找机会碰到了早就藏好在房间里的纱绳,通过纱绳把法术传到了我的双眼。

    这次秦针儿靠我很近,我看到她的面部有微笑,眨动的双眼大而微长,抿动的嘴唇细薄可人,额上应有刘海盖过双眉,鬓发长及腰处捧着鹅蛋般的脸颊,她扶着夜声扮成的我坐在了桌前,但她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而是用力地将夜声按在了椅子上,发出沉闷的落座声。

    我也仔细看了看夜声装扮成的我,长长的头发一半落在身后,手里拿着什么细长的东西,因为指圈中间有一小段是黑暗的。秦针儿说她头发只挽了一半,可能是夜声不知道我挽的什么头发,故意垂下来装没有梳好。

    秦针儿从夜声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拿在手里轻舞了舞,细细长长,应该是刚才夜声从我头上拔走的簪子。

    “好别致的竹簪。”秦针儿温柔道。

    夜声转了转头,像是在听着什么声音,他脸上眼睛周围是暗的,应该裹着眼纱。

    “怎么了?”秦针儿轻轻拢着夜声的长发,细碎的亮点在他们周围飞舞着,画美真的很美。

    “总觉得哪处有人看着我一般。”夜声故作不安道,其实他何偿不知道房间的另一处躺着身受重伤不能动弹的燕错,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也真是难为他了。

    “燕姑娘多想了。”秦针儿动作软柔地拿了梳子,轻轻给夜声梳着头发,面部却是一片黑暗。

    夜声用我的声音轻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给我梳过头发。针儿姑娘的动作与她一样,轻轻的,柔柔的,指尖冰冰的,触到头皮的感觉很舒服。”

    “是么?针儿少时,一头长发都是由娘亲打理,娘亲打理得一手好头发,也盘得各种好看发髻。”说到这,秦针儿的脸亮了,她在笑。

    “哦,是么?”

    “自娘亲过世后,便一直是一位要好的姐姐为针儿打理头发。她没有娘亲那么心细,不会盘各种发髻,却可以将一种盘得特别好看。”秦针儿动作熟练地在夜声头上编盘着头发。

    “那这位姐姐待你,也一定好极了。”夜声的头随着秦针儿的动作微微动着。

    “是,她待我好极了,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却非要处处像大人一样照顾着。但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她也不会视我如仇,避之如虎了——”秦针儿停了动作,面部再次陷入黑暗。

    夜声当然也听出了秦针儿语气里的怨怼,没有再回应。

    秦针儿的脸又亮了,微笑着继续给夜声梳盘剩下来的落发道:“后来很多年,这姐姐她一直将我当仇人一样远远避着,全然忘了少时与我的宽容关切。天涯海角我寻到了她,她却像赶乞丐一样将我往门外推去——”

    秦针儿说的这姐姐,难道是我娘?可是我娘只对刚才那个叫阿正的男人冷脸相对,对秦针儿也有么?

    秦针儿动作越来越重,我看到夜声的整个脑袋都因为她梳力过大而向后微仰,我还听到发丝断崩的声音,夜声眉头轻皱,却没叫出声来。

    我心里暗急,秦针儿这样乱扯乱动,会不动戳穿夜声的伪装?再怎么天衣无缝,这张脸始终也是假的啊!

    秦针儿越梳越重,越梳越快,狠狠道:“她与那个兄长不允的男人就这样离开了,不置一词,落我一人四处寻找。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她在一处有了孩子,有了家!!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日夜切切寻找!苦苦守候!那个人——”

    “啊!”夜声尖叫了一声,打断了秦针儿的话。

    我紧张看着,原来秦针儿梳得太过用力,扯了一小簇断发下来,夜声知道我胆小怕痛,一定会尖叫,所以也这声尖声叫了起来。

    秦针儿拿着随风抖动的发丝道:“怎么?我弄疼你了么?对不起,针儿手劲太大,没有把握好……”

    她是故意的,我看到她脸上带着笑容——我又没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要欺负我?

    夜声颤抖道:“没……没……没有,可能我自己头皮脆弱,有点不受力。”

    秦针儿扬了手里发丝,继续给夜声将没盘好的髻盘完,她盘得很紧很用力,扯得夜声的头都在晃动。

    盘好髻后,秦针儿俯在夜声边上道:“别撑了,我知道你很痛。我故意的。”

    我一愣,夜声也很惊讶,转头“瞪”着她。

    秦针儿拍了拍手,笑了,扶正夜声的脸,对着镜子笑道:“开个玩笑。许久没给人盘发,我手劲生疏了。你看我给你盘的。”

    我隐约只看到有一半头发挽上了头,剩下一部分分开两侧垂于胸前,具体是什么样子看不清楚。

    但是,秦针儿离夜声这么近,她会不会看穿夜声的戏法?

    夜声站起身子离得远了点,勉强笑道:“谢谢你,针儿姑娘。”

    秦针儿一把拉过夜声,扭过他的身子对着自己,用力将他的下巴指抬起,另一只手上,拿着锋利的竹簪,狠狠地对着夜声的脸!

    她想干什么?

    夜声喘着气,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或者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

    “还没全盘完,你的眼纱缠了些发丝,实在影响发髻美感,针儿帮你摘了吧——”

    “不——”

    由不得夜声拒绝,秦针儿一把扯掉了眼纱,我集中注意去看夜声的眼睛,生怕露马脚,但夜声的眼睛应该是闭着的,所以一片黑暗。

    ——别睁眼,我的眼睛因为经常泪血而满眼通红,你若是睁眼了就真的露马脚了!

    夜声的眼睛一直处于黑暗,连颤抖都没有,喘气道:“眼纱只能暂时除下,久了我眼睛会不舒服。”

    “恩,我知道啊。”秦针儿将眼纱扔得远远的,根本没有打算把眼纱还给夜声,语气却依旧巧笑嫣然,若不是看见她的举动,光听声音怎会知道她的用心?

    “现在可以了吧?我想——”夜声想走,又被秦针儿拉住。

    “哎,别急。这么好看的簪子配上这个髻,再完美不过,我给你簪上。”秦针儿冷冷道,带着不明用意的强迫语气。

    夜声一动不动,也许是真的担心戏法被拆穿,等着秦针儿别有用心的落簪,弱声道:“好……好了么?”

    这时我看到后面床上的亮光微弱闪起,本来无力瘫卧的燕错动了动,他慢慢地移动一只手,往床边某处甩了甩,“叭拉”一声,将什么东西扫地了地上——

    地上亮光闪起,碎了好些,应该是茶杯之类的东西。

    燕错在提示夜声——也就是我么?他再恨我,也不想我有危险,是这样吗?

    莫名的我觉得很心酸。

    夜声像所有看不见的瞎子那样惊慌道:“什么?——什么声音——!”

    秦针儿没有放开夜声,静静道:“风儿带动窗户,将窗上的杯子扫落在地了。”

    燕错的亮光又暗了,想是集了所有力气想提醒眼盲的我,却被秦针儿一句谎言轻轻带过了。

    为什么我觉得,秦针儿想要挟持我——当然,不是真的我,但她以为夜声是我。我与她有何仇怨,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燕错?

    门口突然有道亮光飘过,定定地站了一个人,这个人身材很高大,肩宽腿长,看着轮廊,好像是海漂,海漂来了!

    海漂,快救救燕错!或者被秦针儿用簪头对着的夜声!

    秦针儿手拿簪子拉着夜声,转头看着海漂,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我觉得夜声也应该知道门口有了个人,但他装得很彻底,一副一无所知的茫然又害怕样子。

    海漂,你开口说话啊!去看看屋里的燕错怎么样了啊!为什么你不动?!那,哪怕是来关心关心夜声假扮的“我”也好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觉得我都要急得内伤了,夜声终于开口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弱无力道:“你……你将燕错怎么样了?”

    秦针儿道:“燕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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