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州府,一万三滁州兵驻扎在外。

    开拔前打听的清楚,和州州府所在之地和县,对外宣称有守军五千,实际上并不满额,实在人数只有四千来人。

    邓健率兵七千,八月二十八开始围和州。

    八月二十九,唐光率三千人从含山县至。

    八月三十,杜老八率三千人从江浦县过来。

    至今,和州城已经被围了五天。

    唐光打含山县,杜老八打江浦,都是三天之内拿下。

    就是霍五打乌江,也是三天之内。

    收到乌江捷报,邓健周身越显阴郁,看着远处的城墙直运气。

    大家将最荣耀的一战交给他,他却是没有出彩。

    和州有弩车!

    滁州也有守城的弩车,

    只是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物件,早就锈的不成样子。

    十台里,能过射箭的不足一半。

    滁州高层,便也没将这守城的弩车放在眼中。

    没想到来了和州,就吃了弩车大亏。

    邓健到达和州第一日时,唐光、杜老八两部还没到。

    早在大军到和州州府,邓健就先遣五百人陆续进城,想要配合城外大军夺城门。

    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等到七千人马兵临城下,等到半天,城墙城门还没有动静。

    邓健试探性的攻城,七千人马,派出去一半。

    结果,伤亡数百。

    钢头弩箭,足有九五成新!

    和州城墙上,驾着足有上百驾弩车!

    强弩距离百丈远,攻城的投石机却远远达不到这个距离。

    邓健心中焦躁,却是不会拿兵卒血肉去拼。

    他一边叫人伐木,制造吕公车、仙人桥可遮挡的等攻城器械,一边叫兵卒躲在滑车下,到城墙下挖地道。

    如此数日,陆续等来唐光部、杜老八部的合兵。

    ……

    眼下,唐光、杜老八看着陈列着弩机的城墙,也是束手无措。

    “娘的!不是说这和州都尉是个纨绔子弟?什么兵部尚书亲戚啥的,咋守城守的这么严实!”

    唐光不解。

    杜老八摸着肚皮道:“还有啥?怕死呗!”

    越是身份尊贵的人越惜命,淮南乱了半年,不跑的话,肯定有自保之道。

    早在攻打和州四县前,滁州就派人将四县情况摸清楚。

    每个县兵卒多少,将领何人。

    没想到和州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五百人进去,消无声息,瞧着这样子怕是凶多吉少。

    加上第一次攻城时,死伤三百多人。

    还没有正式攻城,邓健就折损一成多人马。

    邓健心中憋闷,想起一事,询问唐光、杜老八:“小和山中招降的土匪带来了?”

    唐光摇头:“不曾,还不顺服,怕他们捣乱,同含山投降的几百县兵,一道送滨江大营去了。”

    杜老八道:“老邓你要用那些小子攻城?不中用,都是没卵子的怂货!”

    邓健没有应答,望向远处城墙,若有所思。

    唐光心中一动,猜出邓健用意。

    邓健是想要那些用那些人做炮灰攻城!

    唐光不由一阵庆幸。

    幸好将人送回滨江,否则邓健要用是拦还是不拦?

    拦着,得罪邓健。

    不拦着,太造孽。

    不过邓健既生了这个念头,怕是难消,说不得惦记和州百姓。

    唐光盼着霍五早日到了。

    杜老八则道:“七哥那边走了半月,该返程了!杭州酱鸭好吃,不知七哥记不得带回来!”

    唐光看了眼杜老八的肚子,好心劝道:“杜兄弟……你这腰带又加了两寸吧……再好吃,也得悠着点。”

    杜老八“哈哈”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管他娘囚!”

    唐光哭笑不得,倒是羡慕起杜老八这没心没肺的性子。

    邓健在旁,抬头看了看天。

    阴了好几日,天上雾蒙蒙的。

    唐光也抬头:“这天也就是个意思,一时半会儿的下不起来。五爷他们,也不知到哪里了!”

    乌江县到和州的距离的五十里,出发早的话,午后就能到了。

    邓健没接话,起身走出营地。

    他闭眼不知想了什么,随后望向远处的庄稼地。

    谷子、高粱已经收了,剩下一堆堆的庄稼杆还没来得及收。

    大军出没,收了秋的农民避之不及,哪里还会为了收庄稼杆出来?

    邓健眯了眯眼,招来传令兵:“带一千人下去,将这些庄稼杆都运回来!”

    传令兵应声下去。

    唐光与杜老八听到动静,面面相觑。

    唐光犹豫道:“邓爷这是想试试火攻?”

    杜老八摇头道:“有那一层弩呢,想要去城墙下点火可不容易。”

    ……

    一上午的功夫,一千兵卒派下去,将方圆几里的庄稼杆都收了。

    偶尔几个不听话的顽童捡庄稼,被兵卒们吓得跟鹌鹑似的,腿软的不敢跑。

    没人理会他们,只将庄稼杆或是马车或是手推车,装了就走。

    直到兵卒走的远了,小童们才缓和过来,拔腿就往村里跑。

    赶紧告诉大人去,佛军来了。

    佛军穿着白衣裳,不打骂人,就是将庄稼杆都捡走了。

    ……

    到了中午。

    滁州兵营外,就都是小山一样的庄稼杆。

    ……

    城墙上。

    和州都尉站着,眺望滁州营地,不无守住城池的得意之色,反而更加忧心。

    和州州判也在城墙上,见状劝道:“都尉放心,今春新修缮的城墙,想要火攻,谈何容易!”

    都尉苦笑:“大人,我哪里是担心火攻?”

    朝廷还在,可淮南道像是已经被朝廷抛弃。

    和州与扬州这么近,可一州州府被围数日,还不见援军动静。

    有亳州、滁州之例在前,都尉哪里还敢指望淮南道守军来援?

    “白衣贼围而不攻,应是等后续人马过来……之前先后来了两支队伍,再加上后续这个,怕是之前分兵打其他三县的……”

    能过来合兵,那三县显然凶多吉少。

    州判无语,又无奈。

    去年白衣贼亳州烧香举事,和州上下就开始戒备,都尉亲自往扬州求援。

    除了州府这边沾了都尉的光,得了一百架新弩,其他三县还是老样子。

    要钱没钱,要军械无军械。

    淮南道守备大人,是皇后族人,今春为皇后千秋贺礼,上贡黄金五万两。

    这些,就是近两年拨给淮南道的军备银子!

    都尉是兵部尚书的侄儿,守备大人知趣,在春日里滁州乱成一团时,将扬州新置办的强弩分了一百架过来。

    当时守备就曾提过,大军不宜轻动。

    扬州是道治所在,不容有失。

    只是都尉到底存了点儿侥幸。

    没想到,事到临头,还真是只能靠自己扛着。

    “城中士绅百姓如何?”

    都尉问道。

    守城战,谁晓得会多久。

    到时候说不得全城抽丁,一起守城。

    州判叹气道:“抓了三百多潜入城的白衣贼……应该还有落下的,都让百姓给藏了……”

    都尉无语,却晓得情有可原。

    和州富庶,可这在灾荒年景,富庶反而使得它碍眼。

    去年大旱,旱情也波及到和州,只是因和州临江,水渠多,庄稼也将将保住。

    淮南道去年收了两遍农税,今年夏收时,更是加到三遍。

    百姓通渠运水保下的庄稼,被官府收了大半。

    没有人理会这些是淮南道收的,本地官员只是听从。

    大家将怨恨都放在和州官员身上,咒骂不休。

    这些粮食没有运往扬州,而是直接装船入了金陵官仓。

    而金陵到滁州,是往来不断的运粮队伍。

    和州的粮,支撑滁州度过连年大旱,使得滁州军一再扩军!

    吃着和州粮食的滁州军扩张的第一步,选了和州!

    荒唐之事!

    两州相邻,常有滁州的消息传过来。

    滁州军不收农税。

    滁州军帮着百姓通渠抗旱。

    滁州军给赊种子保夏耕。

    和州百姓有多怨恨官府盘剥,就有多期盼滁州军。

    都尉想到这点,越发黯然。

    这守卫的是谁的家园?

    被守护的百姓视他们为贼寇,视造反者为救星!

    这朝廷,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

    下午,城外滁州营这边,又出动两千人。

    一千人继续运庄稼杆,另一千人则是以屯为单位,去了方圆十里内的几十个村子。

    ……

    早就听说滁州军入境的百姓,真正见到白衫兵卒,不免惊恐。

    这就是“叶公好龙”了!

    咒骂官府心黑的时候,盼着滁州军过来救苦救难。

    真见了披盔戴甲、手持利刃的滁州兵,小老百姓又怂了。

    屯长约束兵卒,直接去寻了村正。

    “传邓将军军令,牛、马、骡、驴等牲口有偿征用……还有大车……”

    屯长一板一眼,向村正说了军令。

    须发皆白的老村正,嘎巴嘎巴嘴,没敢谁反对的话。

    可庄户人家,谁家的大牲口都是命根子啊!

    说是有偿征用?

    可那不是糊弄鬼么?

    没听说当兵的拿东西,还给钱的?

    “我们滁州霍元帅早就有令,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违者按军规处置!这是带了编号的铁牌子、这羊皮契两份,百姓一份,滁州军一番,这两头牛的征用证据……一个月内,会有人拿着账册上门结算,你们等不及的,也可以十日后往滨江结算……”

    村正家最富裕,两头牛就在外头,藏也没地方藏去。

    就成了征用第一家。

    眼见着屯长和气,村正犹豫道:“有的人家,地少,指着牲口往码头上拉脚,这样的人家大人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屯长板着脸道:“军令如山,请恕在下不敢违背……若有抗令不从之人,皆以‘大逆’问责,阖家拘拿!”

    村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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