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退下吧!”齐王的斥责打断了他的回忆,眼前依然是他那固执又严厉、不容人辩解的父亲。

    “文姨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闭嘴!”

    “父王有没有想过,文姨为什么不争不怨、甘心留在王府八年?如果文姨真的是奸细,如果文姨真的私通,她会笨到在昭毅面前毫不避讳?她会选择私通张元为自己留下祸患?父亲,你与文姨恩爱多年,你真的了解过文姨吗?文姨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放肆!”长子的质问说中了他的心虚,挑战了他为父的威严。

    “父王恨文姨,也恨麒妹妹吗?父王当年是真的想杀了麒妹妹吗?父王对麒妹妹的疼爱都是假的吗?你可知当年你的一句任凭处置,文姨和麒妹妹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闭嘴!我有今日,都是拜她们所赐。若不是那个女人,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有今日!我恨不得将我所受的屈辱,十倍百倍的还给她!”

    十年的蛊毒折磨,他无数次后悔当年遇到那个女人,他把自己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为红颜祸水,归咎到一个他曾经山盟海誓、百般追求的女人身上。

    “原来如此!父王是真的恨文姨,恨麒妹妹。先前我以为父王是因爱生恨,原来不是!父王可知道自己的无情,害苦了麒……”

    “混账!轮不到你来教训为父!我要她们生,她们便生,我要她们死,她们绝不能活!”

    齐王的冷酷像一根针戳进了萧昭贤悲悯的心房。

    他怆然大笑:“报应,都是报应!无论今后萧家有何样的报应,都是活该!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提醒父王了,该来的都来吧,让我们看看萧家最后是怎样落魄的结局!”

    “滚!你这个逆子,逆子!”暴怒的齐王将枕边的东西砸向长子。

    啪!一块玉石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块。那是曾经属于萧玉麒的玉麒麟,齐王请了能工巧匠专门为她雕的。

    父子二人同时愣住了,盯着断裂的玉麒麟久久不语。有一些东西,不是十年的岁月可以抹杀的。

    “我为一件事内疚自责了十年,纠结了十年要不要告诉父王。现在,我明白了,根本不需要。父王不是不知道真相,而是选择了相信别人,选择了抛弃曾经挚爱的女人。孩儿告退了。”

    萧昭贤行礼而去,留下紧握双拳的齐王。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郎心已变,怪不得谗言,怪不得旁人。

    可怜了痴心的文姨。十年以后,他才隐约知道天生骄傲的文姨曾为他的父王,付诸了怎样的真心。

    阜陵王的只言片语,对他,却足够了。文姨死了,麒妹妹曾遭受万般痛苦。他难以想象,记忆里恣意开朗的麒妹妹是怎样度过那些绝望的。

    扪心自问,他恨过文姨吗?

    恨过。怎能不恨。

    父王的齐王之位得来不易,无论如何,尘埃落定后,父王登位,他顺理成章成为正统的齐王嫡子,他的母亲出身鲜族侯爵之家,是尊贵的亲王嫡妃,本该父慈子孝、亲族和睦。

    可是在他年幼之时,父王却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将王宫一分为东西两宫,他与那个女人日日缠绵于西宫。

    他的母亲虽然保留了王妃封号,但势利的人只会踩低迎高,人人皆知西宫里的那位江湖女子才是齐王的心之所爱。

    他们兄妹三人,日日等待父王召见一面,而西宫里的那位妹妹从一出生就得到了父王所有的宠爱。他们费尽心思想要的呵护,她唾手可得。

    年幼的他曾顽劣的偷偷跑去,向襁褓里的妹妹吐口水,玉白的小娃娃看着他呵呵笑个不停,她的脸滑嫩嫩的像豆花,他忍不住伸手去捏她。却被父王撞见,误以为他要掐她,遭到一顿暴打。

    后来,本是最和母亲一条心的昭毅却倒戈向西宫,日日去讨好文姨,扶着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娃学走路。小女娃渐渐长大,粉嫩嫩的像个糯米团子,总是搂着昭毅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喊“二哥哥”。父王与文姨夸昭毅是个好哥哥……

    他妒忌的跑回去向母亲告状,与昭云一起骂昭毅是叛徒,骂西宫的女人是狐狸精、是贱人。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偏向曾经辱骂过的文姨。也许是因为她明朗的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而他的母亲,只会怨毒的躲在闺房里,抱着自己的女儿诅咒别人。

    他更没有想到,他会喜欢文姨的女儿,胜过喜欢自己的同母妹妹。那个玉白的小娃娃,长成了穿着马靴、甩着马鞭,对他横眉冷对的冷美人。

    张狂的少年,遇到了另一个更加张狂的小姑娘,却被打得嗷嗷直叫,流涕痛哭。或许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追逐着她。

    那一年,他问文姨:我母亲恨你,我们都恨你,你为什么留在我们王府不走?

    傻孩子,文姨就要走了。

    你要带麒妹妹一起走吗?

    嗯。

    去哪里?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也不回来了吗?

    嗯。

    那我以后想麒妹妹了,怎么办?

    你要真想麒儿,就来找她……

    他记住了文姨的话,兴冲冲地向昭毅炫耀。

    你不要去找麒妹妹了,文姨要带她一起走了,你以后都见不到她了。

    你怎么知道?

    文姨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说的?

    刚刚……

    他不知道,他无心的一句话将杀身之祸提前带给了文姨和麒妹妹。他事前完全不知。

    那一日,他去了舅父家,待回府,正是刀剑相向、殊死搏命之时。

    他来不及想通前因后果,看到利刃架在麒妹妹的脖子上,油然而生的本能,驱使他以身为盾,推开侍卫,挡在麒妹妹面前。

    麒妹妹,快走,快走!

    大哥哥……

    那一回眸的意外和感激,他永远记得。他的妹妹,他喜欢的妹妹。玉麒儿……

    “我回来了。”

    消失了很久的不离一身黑衣的走进来,还是那副拽拽的样子。房里的杳娘、清歌、禁言、禁笑等人都赶紧离开,生怕被他兴师问罪。

    “送给你的。”他看似漫不经心,将一件流光溢彩的千羽裘甩向曲身摇椅上的江琪。

    江琪接住了,轻轻触摸顺滑的羽裘。千羽珍粹,触之柔滑似丝绸,摸之轻暖如春阳。

    “来,我给你披上。以后可别收旁人的狐裘了,我这个比他的好多了,至少要采集数万只鸟儿的羽毛才能做成这么一件,费时费工。”

    果然,阜陵王送江琪狐裘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她领受了他的好意,用羽裘裹紧自己。还是不免责怪:“太杀生了,你这样是要将南岳的鸟儿都赶尽杀绝了。”

    “你不要管杀不杀生,你只需要接受我的心意就好。有任何麻烦,都是我一力承担。”

    “西南和南岳都安排好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

    “鲜族人今晚就到,杳娘做了安排。”

    “我正是为这事赶回来的,杀生的事怎么能少了我!杳娘他们不懂*人**07兽**,想要制服*人**兽**,少了我,可不行。”

    “解药够用吗?”

    “单看来了多少*人**07兽**,至少是一对一,如若不够,耗损内力去对付他们就可以了。”

    “以禁言她们的内力暂且做不到。”

    “她们那点道行,也就吓唬吓唬北鹄武师。击杀&*人**07兽**,还差得远。正事说完了,该我问你了。”不离一副问罪的神情,“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被赵家的小子勾引了,有这事没有?”

    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你怕我看上他?”

    “才不是,我是怕你像你娘亲一样傻!”

    “那你大可以放心了,我没有那么傻,我理他,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男女情爱,为什么娘亲那般聪慧的女子会被男女之爱毁了一生。我想理解我娘亲……”

    “理解了吗?”

    “没有。我还是觉得娘亲太傻了。同为女人,我理解不了她。”

    “女人都傻,要我说无情无爱才最安全。你现在就很好,不必改变。以后也不准喜欢别人!”

    “真霸道。”

    “就是要霸道才能管得住你。谁说假仙比我好的,我不离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他傲娇的像只小豹子,冷冷拽拽的让人开心。

    “你呀!”江琪拿他没办法,他像她的兄长,一心霸道的要守护她。

    “我就是这样,不服也憋着。”他笑,忽然目光被窗纸上的一坨阴影给吸引住了。

    原来是阿狸趴在窗户外面,胆大的抠破了一道缝偷偷往里瞧,尾巴不知道收敛的翘起来,不被看见才怪。

    不离隔空对着阿狸空指一弹,只听叽叽惨叫声,阿狸被打中了,连窗棂都被强劲的指风打得直颤动。

    “臭猫,当我没看到么!又来找打!假仙离开瑞安怎么不把这破猫带走,留着纯粹是膈应我!”他愤愤不平的骂道。

    阿狸被不离隔空一指弹在脑门上,叽叽连声痛得很,撒开四只小短腿逃命去了,连自己会飞都忘了。

    “你每次都打它,以大欺小,以后不准欺负它。”听得阿狸被打得痛了,江琪心疼了。

    一听她替九术的宠物说话,不离不干了。瞪大了眼珠子:“你护着它?你竟然护着假仙的破猫?气死我了!走了!”

    他头一扭,傲娇的背着手,哼一声又走了,找地方生闷气去了。

    江琪也傲娇了,嫌弃他:“一代血盟盟主跟只猫斗气,无聊!”

    正好禁言露个头出来,被江琪看到了:“禁言,你说是不是?”

    禁言捂嘴笑道:“是啦。主人,不离就是这么爱生气,就是这么拈酸吃醋,他是要你哄哄他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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