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无双没有察觉到逐影的变化,他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了如意说的话,“四殿下,您当时可喜欢老奴我给您做的桂花糕,有一次您偷偷跑到厨房,吓了老奴一跳,那案板上的剪刀掉了下来,割破了您左手小拇指处……”

    陌无双想到这,弹了弹飘落在身上的桂花,“桂花糕”他念叨了一声,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逐影被陌无双的笑容深深吸引,他盯着他,眼神炽热而又裸露。陌无双似乎感觉到了这肆无忌惮的目光,他走向前,冷哼了一声道:“逐影,你在看什么?”

    梁成那呆滞的脸上,涌现了一摸奇怪的笑容,他突然有些失控似的,一把抱住了陌无双,陌无双大吃一惊,方欲挣脱,他的腰就被梁成的手臂死死地圈住。

    梁成比他略高半个脑袋,陌无双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胸膛,面对这突然不受控的逐影,陌无双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左手摸到了腰间的白玉短笛。这个短笛表面上看,不过是个贵重点的乐器,但是那个短笛却有夹层,只要触发机关,那短笛里面的毒针便会要了人的命。

    “阿渊”逐影在他耳边亲昵道,他反复地念叨了几遍,听到这句话,陌无双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整个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紧握白玉短笛的右手,也不由地送松了几分力气。

    “阿渊”这个称呼,对于陌无双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多少个夜晚,午夜梦回处,总有一个人对他温柔地喊着“阿渊”。那是一段蒙上尘埃的回忆,甚至他都不敢肯定这是属于自己遗忘在角落的记忆,还是自我安慰的幻象。

    他在叫他什么?阿渊,这个称呼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是听到了如意说的话,即便如此,那他也应该是大梁四皇子刘羡渊,难道自己梦中的那个哥哥是他?不,这也不对,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那他在第一次救他的时候他就会说,显然,那个时候他根本不认识自己。他现在就跟活尸没有区别,连思考的能力都有待考证,怎么会……

    陌无双感觉到他腰上的手松了松,他推开了逐影,盯着逐影看了一下,目光呆滞,脸上奇怪的笑容也消失了。

    陌无双冷声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逐影茫然地摇了摇头,仿佛不理解陌无双的意思。

    陌无双接着道:“你为什么要叫我阿渊?”

    逐影的表情变了变,但是很快还是恢复到之前呆滞的状态,疑惑地看着陌无双喊了一句:“主人。”

    陌无双不由苦笑道:“我这是是疯了吗?竟然会问他,一个活尸,我到底在期望着什么?”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相似的面孔尚且不再少数,何况只是一个名字,陌无双没有再细想下去,但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许失落。

    逐影乖巧地垂下脑袋默默地站在陌无双身后,陌无双一看到他不由地生了一丝怨气,他摆了摆手命令道:“逐影,你给我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你……你不许,不许突然靠近我,更……更不能……算了,总之,你离我远点,退下吧。”

    说到最后,看着他那双茫然无辜的眼睛,陌无双原本怒斥的话语,也收了回去。

    逐影听完陌无双指令,乖巧听话地离开了,当天也再无任何反常举动。

    夜幕初临,陌无双再次梦见了那个叫他阿渊的哥哥,他拼命地想去看清那个哥哥的脸,但是仍然被雾气笼罩,突然下个场景一转,逐影一把抱住了他,唤他“阿渊”。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好酒,果然是好酒。小二,这酒再给我拿两坛过来。”

    “得嘞,客官您的酒量可真好,小的我在这里卖酒也卖了十几年,就属您最厉害,喝了整整两坛,居然说话舌头不打结,还能吟诗作对,佩服佩服。”

    “哈哈……也就你这里的酒让人喝得最让人痛快啊。”

    “客官,您喝得高兴就行,您高兴了,我也跟着高兴。”

    “哦?是吗?我高兴,你跟着高兴,可是现在偏偏有人要扫了我兴致啊。”他一把拽住了小二的衣领,之前欢乐的语气荡然无存,神情冷漠,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客官,你饶了我吧,小的做错了什么,跟您赔罪还不成吗?”小二瑟瑟发抖道。

    眼前的这个男人,散着长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杀气凛冽,只见他伸出右手,捏了捏店小二的脸道:“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小爷我还算满意,不如你跟了我可好?”俨然一副浪荡子的模样。

    此刻,那小二之前慌张得神色已断然无存,只见那小二身手奇快,竟然瞬间就从那客人手中挣脱开了。

    “你无耻。”小二骂道。

    “你都跟了我一路,怎么?难道我会错意,你不是对我芳心暗许,而是另有图谋?”食客掏出怀里的折扇打开笑道。

    那折扇打开,上面赫然写着“窃玉偷香”四个大字。

    小二撇了撇嘴道:“哎呀……不玩了。你既然都知道我跟了你一路,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戳破。”

    食客以扇遮面大笑道:“本来这一路就挺寂寞无趣,有你这个丫头片子给我解闷,我怎么舍得呢?我就想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忍不住了?”

    小二颇为不满道:“轩哥哥就知道寻我开心,您都多久没回去了,主子吩咐了,就算是绑也要把您绑回去,我这不没办法,知道您嗜酒如命,就……就想在酒里加点东西把您给放倒。”说到后面,小二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被称作“轩哥哥”的人,长叹了口气道:“眼下,我还不能回去。我还没有找到她,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小二“啪”地一下跪了下来道:“王爷,我求求您了,方沁姑娘已经死了,这都半年了?您都找了她半年了,她要是活着,就一定会来见您的。”

    “世人都说她死了,可我李轩不信,她一定还活着,卫离你先回去吧,皇兄那里我会当面解释,不要有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还有……你这易容术也忒糙了点,都是一个师傅教的,怎么到你这儿就差那么多。”李轩摇了摇头,用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了敲卫离的脑袋。

    卫离颇为不悦道:“是……方沁她厉害,我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但她已经死了,我才懒得跟一个死人去比。”

    “别说了。”李轩语气陡然冰冷道,“你回去吧……等等……你告诉我皇兄,如果……若是年前我还寻不到她,我会当面跟他请罪。”

    卫离立刻展开了笑颜,开心道:“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卫离正欲离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问道:“王爷您总说我不如如沁,可是我并不觉得,我这易容术比她差多少啊。”

    李轩笑了笑道:“单凭这女扮男装,你啊,就比人家差十万八千里,方沁那男装扮相当真是飒爽英姿,连本王我都觉得不及她十分之一。”

    卫离不满地小声道:“她那是先天优势,本就长得雌雄莫辨,我有什么办法。”

    李轩怕了拍卫离的肩膀道:“好了,你就回去复命吧,乖。”

    卫离不满地“嗯”了一声,与李轩告别,李轩则抱起了那两坛兰陵美酒,骑着骏马向大梁的方向离去。

    潼关,大梁古丝绸核心要道,自安定侯死后,大梁接二连三吃了败仗,潼关,这个中心枢纽城市便被晋国占领。

    “月如水,心如霜,十年征战尘飞扬,美人泪,将军醉,一去无回不复归……”

    “月如水,心如霜,十年征战尘飞扬,美人泪,将军醉,一去无回不复归……”

    陌无双一进潼关,就被这首孩子们唱的歌谣所吸引,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小男孩柔声问道:“你们这唱的是什么?”

    小男孩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陌无双,陌无双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果给他,这时小男孩才小声说道:“安……定……安定侯。”小孩说完便跑开了,陌无双不自觉地念叨了一遍“安定侯。”

    陌无双瞥了一眼站在他两米左右距离的逐影,自上次那件事后,逐影便乖乖地与他保持这样的距离。

    陌无双朝他挥了挥手,逐影快步地走了过来,陌无双将逐影脸上的头发拨开,看了一眼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给你易容一下。”

    两人定好了房间后,陌无双让逐影坐了下来,他先将他的头发重新束起,又给他清洗了一下脸部,平时不怎么打理的逐影,这稍微一修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英俊,陌无双想起进关孩童们唱的歌谣,不由笑道:“也对,你这好歹也是让美人落泪的主。”

    逐影安静笔直地坐着,什么话也没说,他似乎也听不懂陌无双的意思。

    在陌无双一番改造下,逐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之前的模样好歹也算是丰神俊朗,此刻则完全是一个长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逐影看着镜子中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十分排斥镜子里自己现在的模样。陌无双解释道:“这里有人认识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这几天就戴着这幅人皮面ju吧。”

    逐影木讷地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不好看。”

    陌无双刚咽下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不好看”,这个逐影刚刚说这张脸不好看,一个活尸,竟然在意起自己的容貌来,这是新的冷笑话吗?

    陌无双刚想训斥他什么,逐影却指了指他的脸道:“这个,好看。”

    陌无双顿时语塞,难道大梁安定侯骨子里竟然是一个对皮相异常在意的人?否则,为什么现在神智都没了,对这美与丑却如此执着,想到这陌无双有些哭笑不得。

    他干咳了一声道:“那什么,那什么,这是命令,就戴这个面具,还有,少说话,最好别说话。”

    逐影认真地点了点头,却依然时不时去摸自己的脸,陌无双懒得理会他的不满小情绪,示意让他去门外守着,然后便卸下一身疲倦深深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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