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隗粲予啧啧称奇、叹为观止的是:沈二小姐一听这个话,顿时就是脸色一白,托地跳起来,拎着裙子夺门而逃,跑得比在吴兴卞山上还要快!

    隗粲予在后头哈哈两声,又坐回了椅子上,托腮拧眉开始琢磨:“务必要让他不要脸成功”?这是什么意思?

    外头有人轻轻叩门:“隗先生?”

    隗粲予一抬头,是荆四。

    隗粲予大喜,上前去先抓了他:“早饭吃什么?”

    ……

    ……

    一个月而已,孟夫人似是白胖了一整圈儿。

    而沈濯,则是黑瘦了一圈儿。

    单看的时候不觉得,两个人站在一处一对比,沈溪不由得笑了出来:“二姐姐,你在吴兴难道天天上街逛不成?怎么又黑又瘦的?”

    孟夫人打量一打量,也轻轻地咳了一声:“嗯,这三个月,除了必要的应酬,其他可推的都推了,不要出门了。”

    嫌弃地低头翻开书简:“像什么样子!大家闺秀哪有这样的!”

    沈溪掩唇轻笑,跪坐好了,等孟夫人开课。

    沈濯比走之前活泼了许多,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才坐好。

    谁知孟夫人一只手握了戒尺竖在桌边:“二小姐,临走我曾说过,去则去矣,功课不能丢。你的作业呢?”

    玲珑忙恭恭敬敬地捧了一叠纸过来。

    这是沈濯每日必临的欧体。

    孟夫人皱着眉翻了翻,勉强哼了一声,又道:“吕后为人刚毅。”

    《吕后本纪》!这是,抽查《史记》的背诵?

    沈溪缩了缩脖子。

    还好自己那时候没有一赌气也跟着一起学!

    沈濯深吸一口气:“……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吕后兄二人,皆为将。长子周吕侯死事,封其子……”

    孟夫人挑眉:“礼由人起。”

    《礼书》!

    沈溪目瞪口呆,还没完了?

    这一篇沈濯却磕磕巴巴:“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嗯,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仪以,以……”

    孟夫人脸一沉:“手。”

    沈濯只得蹭过去,双手摊开,手心呈上。

    啪啪两下,不解气,又来一下,啪!

    “礼书都不背熟,你以后还想出门么!回去抄十遍!”孟夫人气不顺一般。

    一堂课上得安静极了。

    沈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遭了池鱼之殃。课一完就想逃,却又忍不住想听听她们俩会不会有私房话说。

    孟夫人长身而起:“许久不吃你院子里的菜了。去告诉大厨房,我要吃褀婶做的桃花毕罗。”

    沈濯托着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掌心,哦了一声,命玲珑:“你去说一声。”

    玲珑忙去了。

    沈溪悻悻而去。

    人家的私房话回如如院去说,自己还能一直跟着听不成?

    午食用完,上了热茶。

    孟夫人方捧了一滴油的兔毫黑釉瓷杯,一边饮茶,一边闲闲问道:“吴兴之行,可还顺利?”

    沈濯不动声色地让人给左手手心抹了药膏,包扎起来,只管仔细地说了这一趟的事情。

    孟夫人对她那只伤手视若无睹,但在她说到路遇三皇子之时,白皙的手指却是一颤,杯子几乎要拿不稳,眼底一丝隐忧快速闪过,情不自禁问道:“皇子无诏令不得出京,他是微服么?”

    沈濯看着她的异样,心中微动,却面不改色:“正是。他的一个幕僚,还特意来警告我,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孟夫人眉梢挑起。

    沈濯看在眼里,嘴角微弯,放下手中的杯子,平静抬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皇子非嫡非长,想必一直过得小心谨慎。这一次鲁莽行事露了头儿,只怕日后的是非,要多起来了。”

    孟夫人大讶,上下打量沈濯:“二小姐好见识。”

    沈濯看着她微微泛白的脸色,轻笑:“夫人累不累?要不要回去歇午觉?”

    孟夫人心中一顿,再问一句:“你带回来的那个先生?”

    沈濯平静地说:“是北渚先生的忘年交、小棋友,给我爹爹做幕僚的。顶着我西席先生的名号而已。”

    孟夫人哦了一声,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二小姐已经不愿意跟我学习了呢!”

    沈濯笑一笑,欠身道:“夫人渊博,我还没有学到万一,怎能放你走?”

    孟夫人轻笑一声,起身离去。

    沈濯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

    孟夫人回到煮石居,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长勤:“去买些蜂蜜花生来吃吃。”

    天气渐暖,长勤很乐意往外跑,咯咯笑着跑了。

    过了许久回来,递上花生,并一张桃花笺:“标老板说,最近要出这些新货,还有价码,让您瞧瞧。”

    孟夫人颔首。

    长勤和青冥都出去了。

    孟夫人把花生丢下,却拿了一本书出来,正是《论语》。

    按照那些价码数字一一查对了,却连成了一句话:“后觉花会恐有事欲于濯。”

    孟夫人脸色大变。

    ……

    ……

    外书房里,隗粲予又让隗粲予陪着吃完了午饭。

    “这位孟夫人极厉害的!我们二小姐性子跳脱,常常被她罚。一罚就是各种抄书!前儿我听见三夫人取笑二小姐,说她那笔好字,正是这半年被孟夫人罚抄书生罚出来的……”

    “您问孟夫人的品级?三品啊,没错儿!”

    “这个月,听说没太管溪小姐。嗐,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位女先生其实就是我们老夫人替二小姐请回来的。”

    “她倒不怎么出门,只是服侍她的丫头,几乎两三天就要去一趟西市给她买零嘴儿。”

    “对呀!其实没我们家自己做的好吃。但是听说,她老人家在宫里就吃惯了的口味儿,改不了了。”

    荆四收拾了碗碟去了。

    隗粲予自己坐在桌前,拽了张纸,随手写下:

    太后宫,三品女官,西市。

    江南人,信,北渚先生。

    四十岁上下。

    隗粲予忽然脸色大变,拍案而起!

    “这,这不是……这难道是……不会吧?!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

    如如院。

    沈濯在窗下奋笔疾书,一挥而就,叫来玲珑:“你马上去清江侯府,把这封信给冽表姐,让她务必帮我问出来这信里的事情。一旦有消息,立即告诉我,一刻钟都不要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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