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沙浪向前涌动着,像—只无形的巨手,将沙漠揭去了—层,又揭去一层。当阳光猝然扑面而来的时候,端坐在沙坳里的一道身影瞬间睁开了眼睛。
    并无想象中的狂沙袭来,除了混着热浪的炽人轻风,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
    易寒已经在这个地方滞留了三个日夜。当日,他在稍作调息之后,便跌跌撞撞毫无目的地前行,迷茫中,踏入了这片沙海。
    这三日来,易寒努力恢复着当日传送之时消耗的体力,同时也在慢慢平和自己的心绪。
    十五年,在他的脑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呆视着眼前的金黄,感受着脚下沙土的陌生,易寒知晓,他已不在泯界山,不在呆了十几年的村庄了。
    每每想到太公牺牲,为自己燃出血路,逃出生天,心便如刀绞一般。易寒始终不肯相信太公已经逝去,但他却明白,披戴斗笠之人射出的毁灭光束有多么可怕。在老头儿阻他身前,替他受过的一刻,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当你真正成为你自己……”无法掩饰神色的悲伤,易寒听到的太公最后一句话仿佛还在耳畔萦绕。
    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一丝丝神伤从易寒眼眸露出。他从小被老头儿养育,在老头儿照顾下长大,二人打铁,嬉闹。可现如今,他已失去至亲,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没有了太公,我更需要坚强。”易寒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空没有斑斓的色彩,只是孤独的蓝,至始不变。
    易寒扶地而起,踱步走向前方,任由荡起的沙砾击在脸颊。
    晌午时分,易寒已至一汪湖水边沿,湖不大,但却澄澈,像一块璞石蛰伏在戈壁深处。这片湖水是他在进入沙漠之后偶然遇得,这几日,便是依靠此地的水源解决了口中干渴。
    湖水平静,犹如一面明镜,静静的平铺着,在骄阳下如碎金般闪着光斑,风吹之下,漾起层层縠纹。
    易寒俯身,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晃动,面颊之上稚嫩的苍白也随之映现。凝视了片刻,易寒合起双手,掬起一捧,一股清冽之感顿时由双手传遍全身。将水肆意的挥洒在面颊上,刹时易寒的眼眸变得通红。
    “这些人究竟是谁……”易寒思忖,“还有太公掀开的那副面孔……三代玄天。”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让太公将我交出,太公又是谁……”
    “该来的终究会来……太公这句话,有何含义……”易寒想起老头儿之前说的话,自己无心理会,而现在却是一阵心痛。
    “还有我……是谁……”易寒轻触眉心,感到无比疲怠,同时想到没入自己额头的一抹淡蓝,顿时缄默。
    “界石……”易寒内视自己的身体,顿时惊讶不已。只见一块不规则的蓝石在自己的眉心之处静静沉浮,蓝雾弥漫,同时充斥着一股神秘。
    在太公迎战的时候,他见到过这块石头的威力,似乎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宝,此刻,却到了自己身体里面。
    易寒意动,想要驭使,但却发现他无法撼动丝毫。
    这一切仿佛都与自己有关,但路途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始终看不到前方。
    “我会弄明白这一切!”易寒攥紧了双拳,将难过掩藏,再次透出一股凌厉。
    将自己的衣物沾湿后,易寒继续前行,他不知道身处哪里,此地荒凉,杳无人迹,想要问人也无从问起。几日的奔走,他也发现,自己徒步之下,仅凭双足根本无法抵得过这片沙漠的无垠。
    转眼又是几日,易寒已走出距湖水较远的距离,途中他曾返回取水,但也仅仅是那一次,之后便迷失在沙漠中,彻底失去了方向。
    干涸微裂的嘴唇翕动着,衣物褶皱破败,顶着灼人的烈日,易寒摇摇欲坠,只在茫茫的沙海中留下了一串串凌乱但却清晰的脚印。
    忽然,一片浩瀚宏大的景象自尘沙之中隐隐浮现,山峦层层,革木葱茏,汀渚交横。一切都在岚气缭绕的气氛中若隐若现。浅金色的阳光从缠绵的云朵中照射下来,紫色的天空贴近了人间,仿若触手可及。
    易寒步履蹒跚,在突兀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身上的怠色略减了几分,疾步向前走去,只是,多日的疲怠跋涉,加上未曾进食,天遥早已饥肠辘辘,再没有半点气力。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无数的重影在易寒瞳中晃动。
    易寒无力地摇了摇头,再次抬目看了一眼前方,岩堑,溪泉已经不在。铺在他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另一幅场景。月明星稀,一颗盘卧虬龙般的古树在天与地之间伫立着,树状仿佛一张从亘古便擎着的巨大穹盖。一旁,晶莹的湖泊潺潺流淌,丝丝缕缕的月华被湖水吸纳,烟水空蒙,更显深蓝……
    重重地踏出一步,易寒彻底力竭,眼前一黑,带着眼瞳中看到的最后画面,倒在了地上……
    哒哒哒!
    远处传来的蹄踏声仿佛浸入了黄沙,隔空回荡。只见一片隆起的沙丘之上,突然弥漫起冲天的飞沙,待烟尘散去,一道道身影林立,人声喧阗的场景顿时出现。
    遥遥看去,有三面三色大旗浮动在上空,旌帜之上,蓝旗绘着雷纹,赤旗绘有火焰,黑旗则有一只墨色异兽蛰伏,像是镌绣的图腾。下方有三位老者,皆长发花白,用简单的麻绳束起。各骑在一只头顶双角,形似麋鹿的良骑之上。
    “呼!大概就是这里了。”三位老者之中,青色面庞,犹显苍老的一位在环顾四周之后,擦了擦两颊汗水,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
    另外两位老者听到之后,同样扫视,微微颔首。
    “乌默爷爷,”一声呼喊从青面老者身后传来,“看,那里躺着一个人。”
    被叫做乌默的老者神色一怔,迅速回头,却看见一个脸布稚气,五六岁年龄的女孩儿。可乌默无顾她伸手所指之处与所说的话语,只是盯着女孩儿,原本平静的神情慢慢出现了愠色。
    “小璃,你怎么来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乌默喝道,“你若出了事情,我等如何向族长交代!”
    “小璃在族中无事,看到乌默爷爷外出,便偷偷跟来了……”小女孩儿仍撑着手臂,指着前方,眼眶中却开始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唉,罢了,现在开始,你就呆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许去!”看到女孩儿欲哭,乌默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谢谢乌默爷爷,也谢谢赤火爷爷,白闪爷爷,”女孩瞬间破涕为笑,再次挺了挺手臂,“呶,那里真的躺了一个人。”
    另外两位老者听到女孩称呼他们,不由一愣,对视一眼,顿时摇头苦笑。翻转衣袂,远眺倒在前面的身影,随即遣出二人探看。
    昏躺的人,正是易寒。
    烈日炎炎,仿佛要将大地化成焰红的岩浆,令人心热难耐。
    被遣出的二人踱步奔向昏倒的易寒。忽然,沙漠之上狂风骤起,无故腾起一团黑雾,同样冲向天遥所在的方向。
    乌默与另外两位老者皱眉,一同竖起手掌,撑起一片巨大的光幕,将身后一队人马包裹而进。
    “哈哈哈,几个老鬼,这个人就不劳烦你们了,我来救下吧!”黑雾逐渐消散,一道靡靡之音也随之传来,原先去救易寒的二人倒卷飞回,咳血不止,显然已被击伤。
    天空之上,那团黑雾之中伸出一只绿色骨爪,向易寒眉心抓去,但是在即将触碰的刹那,离易寒额头寸许地方,一道幽蓝光芒倏然迎上骨爪,忽闪而逝。
    绿爪犹如起了刺痛,急速地缩回,黑雾也是一顿,无顾易寒,遁向了一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乌默三位老者并无丝毫察觉。黑雾褪去,一个手拄木杖,颈部挂有一串骷髅项链的美妇出现,先前抓向易寒的是她的右臂,此刻正隐在袖袍内,微微地颤抖着。但是脸上却无不悦,反倒是有着一丝意外的吃惊与窃喜。
    “黎母!”待看清来者,名为白闪的老者怒喝一声,驾驭坐骑冲上前去,面颊一道银斑雷纹浮现,抬指甩出数道电芒,激向美妇。另一只手则朝易寒虚抓,将其隔空带起。
    “哼!”乌默与赤火老者同样愤怒,拂袖间卷起受伤的二个族人,皆怒视美妇。
    面对射来的雷霆,美妇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拿起手中木杖,向前抛去。
    轰!
    只见木杖上面,密密匝匝的雷霆缠绕,缕缕状若燃烧的乌烟升起。忽然,原本平静的木杖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黝黑的杖身淌出黑气,瞬间便将布满杖身的雷霆的吞没。
    木杖跌落在沙土之上,黑气内敛,眨眼间竟化成了一个眼中泛着嗜血红芒的鲁莽大汉。项处与美妇一般无二,都挂有骷髅之状的颈链,身着黑衣,衣角随着荡起的尘沙翻飞。唯独乱发披肩,其上还有青烟,逸散出一股股烧焦的味道。
    “丑婆子,你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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