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薛长!”
    医圣、毒圣两人倒在血泊之中,在开炉的那瞬间,薛长从背后出手,偷袭了两人。医圣后背上,插着一只短匕,直刺入胸腔之中。毒圣的伤势略轻一些,胸口中了薛长一拳,凹下去一块,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看上去虽然恐怖,并不致命。
    薛长?
    萧金衍心中暗惊,来蜀中后,他觉得薛长就有些不对劲,毕竟当年他们亲眼看到他咽气,亲手埋了薛长。这次前来,他不但复活,而且还盗走了天绝丹,行为之诡异,令人费解。
    萧金衍道:“救人要紧。”
    薛皮皮从怀中取出几粒丹药,自己吞服了一粒,又去喂医圣。薛包此刻面如白纸,刚才的偷袭,短匕刺入他心脉之中,随时都有断气的危险,薛皮皮试了几次,才勉强将丹药送入他口中,过了片刻,薛包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薛皮皮道:“老包,你可要挺住了。”
    薛包惨笑道:“我心脉已断,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他指了指怀中,薛皮皮探入,取出了一块乌金木牌,薛包道:“这个归你了。”
    薛皮皮心情凝重。
    这块牌子正是他一生耿耿于怀的医圣传人之牌,他自幼医术精湛,自视甚高,傲气也足,本以为医圣之位会传给他,谁料族长却将这个交给了医术不如他,但却宅心仁厚的薛包,正是这一传,让这两人几乎纠缠了几十年。而薛皮皮一怒之下,转投毒道,混迹江湖,得了个毒圣的名号,可他心中唯一的惦念,依旧是这个乌金木牌。而此刻,当它在自己眼前之时,薛皮皮却高兴不起来。
    “这医圣传人的牌子,我不跟你争了,你先活下来再说。”
    薛包摇了摇头,又指着八卦炉,萧金衍走上前去,从丹炉的最底层,取出了一粒赤红色的丹药,如鸽卵大小,分量却十分重,散发着诱人的淡淡清香。“这是?”
    “天绝丹!”薛包道,“薛长刚才抢走的那个,是赝品。咳咳,这一炉两丹,上面那一粒,根本就是药渣过滤后的废品,几乎没什么效用,真正的天绝丹,沉入炉底,薛长并不知情。”
    薛包对薛皮皮道,“我们……不该给王半仙制丹。”
    薛皮皮哪里管这些,“先活命,再说别的。”
    薛皮皮是毒圣,但医术、毒道本是一家,他从薛包的药箱之中取出一套金针,在薛包身上数处要穴连连下针,他有些生气,道:“老包,你不能死,咱俩还没决出胜负!”
    他一生自负过人,傲气十足,对谁都是爱答不理,但此刻,却真情流露。他回忆起,自己年幼之时,这位堂兄一字一句的教他念本草经,手把手教他识别草药,如此种种,涌上心头,言语之间,真情流露,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薛包苦笑一声,“自家事,自己知。”他对萧金衍道:“萧老弟!”
    “薛前辈!”
    医圣道:“老夫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医圣,学医之前,也曾想像你这般,做一个万人敬仰的大侠客,可父母不许,投身医道,此是一生之憾事啊!”
    萧金衍记起两人当年在黄河泛区对抗瘟疫之事,他道:“前辈,您已经是万人敬仰的神医了。”
    医圣道:“这些年,我也想开了,当大侠,惩恶扬善,守护世人,当神医,治病救人,也是守护世人,虽然选择的道路不同,但到头来都是殊途同归,我薛包今生并不后悔!”
    毒圣道,“说什么废话,有我在,你死不了!”
    他来到萧金衍身前,伸出了手,“拿过来!”
    萧金衍望了一眼手中天绝丹,想也不想,递给了薛皮皮,薛皮皮对医圣道,“服了他!”
    “这天绝丹,是我们两人一生的得意之作,就这么浪费了,岂不暴殄天物?”
    “活命要紧。”
    医圣却摇了摇头,对萧金衍道,“王半仙所图甚大,这天绝丹,是他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你答应我,决不能落入他手中!能做到吗?”
    萧金衍点点头,“我会亲手杀了王半仙。”
    “很好,很好。”医圣大口喘着气,显然刚才所服的丹药,还有金针,只能让他缓解疼痛,却无法治他的重伤,此刻,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了下来,他眉头紧皱,显然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皮皮,若是方便,给我几株极乐草吧。”
    看到医圣做出选择,薛皮皮也是一阵心痛。
    他撑着身子,去药房之内,取出了一株极乐草,揉碎之后,将汁液滴入了医圣口中。薛包服了极乐草,眉头舒展开来。极乐草的药效之下,他似乎看到了少年之时学医采药的情景,看到了当治愈了第一例病人之后,对方感恩戴德神情,看到了在黄河岸边,将数万百姓从瘟疫的死神之中抢救回来,众人下跪拜谢的情景,这一切,就仿佛在昨日。
    薛包喃喃道:“愿来生,再入医道!”
    ……
    一座青冢,几撒纸钱。
    薛皮皮在唐府后院的假山之下,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堂兄薛包。
    “神医薛包之墓。”
    他以手指在石碑之上刻下了最后一笔,又望了一眼左手中的乌金木牌,思绪沉浸在这些年与薛包的争斗之中,他长叹一声,道:“医者,在德,不在医。我堂兄一生平淡,居正不奇,从医多年,救治病患无数,可我却陷入偏门,除了制毒,便是钻研那些疑难杂症,想要证明自己并不逊色于他。到今日,我才想明白,这个世间,害人最多的,并不是那些疑难杂症,而是像疟疾、天花、霍乱这些寻常疾病,是我太偏执。论医术,他或不如我,论医德,我不如他。这神医传人之位,他当得起。”
    说罢,他将这块乌金木牌,埋在了薛包的墓碑之下。
    这对兄弟恩怨,终于随着医圣的去世而烟消云散。
    薛皮皮淡淡道:“萧金衍。”
    “薛前辈。”
    “这座天下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们便来完成师兄最后的遗愿。”
    萧金衍问:“前辈有何打算?”
    薛皮皮道:“师兄说过,极乐草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良药,它的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我们人如何使用它,王半仙想用来当成奴役人间的工具,我们则将它变成造福人间的良药!”
    萧金衍对这位昔日的毒圣肃然起敬,“前辈有此宏愿,在下敬佩。”
    薛皮皮又道:“有了离心分离之术,我会对极乐草进一步研究,将它们的致幻成分分离出来,用它的药性来研究治疗疑难杂症、常见病的良方。它快速繁衍的特殊性,能用在谷物、稻米的增产之上。我这一生,性格古怪,好事做了不少,坏事做了更多,导致恶名昭著。人这一辈子,总得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对吧?将来就算到了九泉之下,见到我堂兄,见到列祖列宗,我也有资格跟他们炫耀不是?”
    萧金衍点点头。
    从这一刻起,毒圣薛皮皮死了,从此江湖之上,多了一个薛神医,依旧叫薛包,依旧是那一位治病救人的活菩萨。
    “天绝丹在你手中,王半仙若知道得了个假的丹药,必然会找你来抢,萧金衍,想办法杀了他。”
    萧金衍承诺道:“晚辈愿以性命,守护天绝丹,绝不让王半仙的计划得逞。”
    半日后,薛皮皮收拾行囊、药箱,离开了极乐教。这里是王半仙的地盘,他绝不会再为王半仙研制任何药草,而他这一行,还有一个目的,找到薛长,替兄长报仇。
    薛皮皮走后,萧金衍一个人在薛包坟前伫立了许久。
    他与薛神医很久之前就已认识,记得当时他想喝酒,去了一个酒铺,结果店铺内只剩下一壶酒,他请薛神医喝酒,两人一见如故,最后酒不够,水来凑,一壶酒愣是被他们两个喝了三四个时辰。那时他还顶着一个所谓的“武林盟主”的头衔,整日想做些轰动武林的大事,薛神医早已名动江湖。
    再后来,黄河泛滥闹瘟疫,萧金衍想起了薛神医,发去一封急书请他,谁料第二日,就看到薛神医已在受灾区发放药物,由于资金短缺,他还挪用了登闻院的银两,来帮薛神医购买药材,这件事把李纯铁气得七窍冒烟。
    再后来,便是与东方暖暖治病,医圣毒圣在他身上试逍遥六毒,倒是便宜了萧金衍,阴差阳错之下,让他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这一对忘年之交,最终以这种方式收场。
    在薛神医坟前,萧金衍道:“薛前辈,你且安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来做。”
    白茶和宝路也兴致索然,两人与薛神医感情不如萧金衍那么深,但几个月相处下来,也对这个和蔼可亲的胖老头心生好感。想不到,今日却被薛长害死,心情也有些沉重。
    宝路问:“薛兽医,为何会害两位前辈?”
    他虽然年纪比白茶大,但却思想单纯,又是出家人,在世俗之事的看法上,比白茶这种遭遇全族灭门的年轻姑娘要差了许多。
    白茶道:“可能因为他是禽兽吧。”
    萧金衍却道:“不,因为他根本不是薛长。真正的薛长,三年前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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