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谋 作者:青垚

    分节阅读_8

    天子谋 作者:青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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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很亲近。

    七夕这天,街上摆灯,夜市如昼。苏离离索性拉了木头逛街。大约时局不好,人们都借节抒怀,从如意坊到百福街,到处游人如织,比往年更甚。大红的,橘黄的,浅紫的,嫩绿的纸灯到处张挂,鲜艳的颜色驱走了大家几许忧虑。

    木头就像块会走路的木头,跟着苏离离一路沉默。苏离离也就由着他,只挨着地摊看一些小玩意,间或拿个配饰在他身上比一下。走完一条长街,苏离离对着晚风深吸口气,笑道:“好久没出来逛,倒觉得有意思。我记得护城河边有一家扶归楼,做得很好的酥酪。现在忽然想吃了。”

    木头看她言笑晏晏,金口终于吐出了一句玉言:“那就去吧。”

    上京内城有河,环城而掘。据说是定都之初依风水秘术所建,护皇家龙脉的灵河。河边垂柳依依,苏离离与木头沿河而行,游人少了些,三丈长渠,顺流漂着些彩灯。远远一道拱桥,却有三人扶拦而立,往开阔处眺望城郭地势。

    彼明我暗,苏离离无心一瞥,借着明灭灯火,仿佛觉得中间那人身形样貌与那姓祁的颇为相像,心里突地一惊。拉着木头远远避开,绕了一个街口,正是扶归楼。今夜坐客甚多,苏离离直上二楼,也只剩了窗边角落一张空桌。

    她拉木头坐下,忍不住就向窗外看去,方才小桥上那三人已不在那里了。苏离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他又到京城来做什么,惟愿自己看错了人。她端了跑堂倒的热茶喝了一口,拿了菜单子点菜,正踌躇清风明月小酌点什么酒时,铁一般的事实告诉她,她目力绝佳,刚才确乎没有看走眼。

    那三个人一走上二楼,便凝聚了万众目光。祁凤翔穿着窄袖的织金回纹锦服,并不张扬,却是细致处的华贵。腰带缀着一枚小巧的玉佩,束发长靴,不似往日风流态度,却像怒马弯弓的幽并游侠。清朗的眉目,衬着这身衣服,允文允武。

    他身侧两人,一个黑衣劲装,不怒而威,苏离离看来觉得世人像是都欠了他钱;另一个宽袖长衫,弱质彬彬,却是个文雅秀气的书生小白脸。与这三人比起来,陪侍一旁的店家如皓月之下的萤火,不足一提。

    祁凤翔目光犀利地一扫,正与苏离离看个对着,苏离离来不及往桌下埋头,愣在那里,无言地一叹。祁凤翔微一错愕,忽然便莞尔一笑,对店主道:“那边不是还有空位么?”手臂一抬,直指到苏离离桌上。

    苏离离当机立断,对木头道:“你先避开去,我把他们赶走了,我们再喝酒吃饭。”木头看一眼祁凤翔,剑眉微锁。祁凤翔三人已走了过来,店家陪着笑脸道:“客官,这桌子是六个人的位子,与这三位公子拼一下可好?”

    苏离离似笑非笑道:“行,有什么不行。”

    祁凤翔在店家掸过的凳子上坐下,正要说话,木头忽然道:“我们在街口点心铺子订了点心,这会也该做好了。不如我现在去取回来吧。”衣摆一拂,站起来便走。

    祁凤翔静静注视着他走下楼梯,方缓缓回头,宛然笑道:“月移花影动,似是故人来。苏姑娘,又见面了。”

    苏离离心道:你每次见着我就要念诗么?看着他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表情,心里没甚好气,应道:“是啊,真是不巧得很。”

    “苏姑娘好象不大乐意见着我啊?”祁凤翔道。

    苏离离恳然道:“祁公子,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小白脸书生“呵”地一笑,欠钱君却黑脸盯着她看。祁凤翔大笑,意态却很温和,道:“我这个贼不偷,只惦记。姑娘还记得我姓祁,想必也惦记着我。”

    苏离离握着杯子喝了口水,淡淡笑道:“未必。”

    祁凤翔递了菜单过来,“既扰了你的雅兴,今天这顿饭我请吧。”

    “我已经点了,你点你们的吧。”苏离离应得懒懒。

    祁凤翔也不看菜单,只叫店家把有名的菜上上来就是。苏离离无比无聊地趴在桌上,听那欠钱君道:“祁兄,我们说的事就这么定了,最迟十月。”

    祁凤翔看一眼苏离离,沉吟道:“不忙,我还没找着能去的人。”

    欠钱君似很不耐烦,“我去就行,何必找别人。”

    祁凤翔断然道:“你不行,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举妄动。”

    欠钱君欲要争辩,小白脸淡淡插话道:“祁兄的意思不是说你武功不济,而是杀鸡不用牛刀。你不是鸡鸣狗盗的食客,惩恶锄奸的刺客,何必屈身行此。”他忽然转向苏离离道:“这位姑娘,你说是么?”

    苏离离抬头打了个呵欠,全无半分姑娘的体统,懵懂点头道:“是是,怎么不是呢。”欠钱君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祁凤翔忽然开口道:“方才与在你坐在这里的那个人,是谁?”

    “我……我朋友,棺材铺对街裁缝店的莫大。”苏离离临时扯了个谎,却是怕木头身份不好,被什么人找着。反正莫大也走了,裁缝店也关了。

    祁凤翔不再问,只打量那菜单,仿佛钻研菜系。少时,店家过来,说菜准备得差不多了,要不要上。苏离离摆手道:“别别别,我朋友还没回来。”祁凤翔也点头,“那就等等吧。”

    等了一杯茶又一杯茶,祁凤翔泰然静坐。苏离离看他闲适模样,心道:老娘好好吃个饭,你们三个要来搅,我今儿不把你们撵了,我不是就次次都由着你拿捏了么。便懒懒地看一眼窗外,拿最无害的小白脸开刀,长叹一声道:“公子啊,你看这饭吃得,该来的不来!”

    小白脸一愣,似笑非笑,“哈”了一声,看一眼祁凤翔,祁凤翔头也没抬。既然该来的没来,必然是有不该来的。小白脸书生起身拱手道:“祁兄,今日晚了,我府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祁凤翔点点头,“好,慢走。”

    小白脸转身下楼,苏离离一脸遗憾,望着欠钱君道:“呃,不该走的又走了!”言下之意,还有该走的。那人横眉冷对,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对祁凤翔道:“我也走了,说定的事我且去办,有什么事你再给我说。”

    祁凤翔礼貌周到地点头,“好,有劳。”

    欠钱君转身一走,苏离离立刻转向祁凤翔,怪道:“诶——我又不是说他。”正对上祁凤翔那双秋水含情的眼睛,他不愠不火地笑道:“你不是说他,那是在说我了?”

    此人比那“哼哈二将”难缠!苏离离虽没有大学识,却知道人分君子小人。小人自是不好,君子有时也太过迂腐,遇着小人往往还要吃亏。故而君子的德行是必备的,小人的手段也不可少。这位祁三公子仿佛深谙此道。

    苏离离讪笑道:“祁兄误会了,实在误会。”

    祁凤翔淡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听了你的话会走?”

    分明是苏离离要赶这三人走,怎么反过来像是两合伙人赶走了“哼哈二将”。苏离离立刻觉得不大对,如今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虽在这食客济济一堂的地方坐着,还是觉得有种危险暗中袭来。

    她思索片刻,答道:“这两人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哪里受得别人半点言语。他们又不大瞧得上我这样粗鄙的市井女子,大约觉得对着我吃饭大煞风景,所以就走了。祁公子你也不必勉强。”

    祁凤翔听她说得诚恳,善解人意地解道:“我一点也不勉强。”

    苏离离愈加诚恳道:“你的朋友都走了,你吃不高兴;我的朋友又没回来,我也吃不高兴。不如你到明月楼找个姑娘小倌什么的喝两杯,水旱通吃去吧。”苏离离既对这水旱通只一知半解,用起来也自然没羞没臊。

    祁凤翔听了也不怒,竟当真想了想,认真道:“我不喜欢小倌,只喜欢姑娘。”

    苏离离差点喷了茶,左右一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反过来瞪着他。

    祁凤翔又道:“既然你我的朋友都不在,不妨我们交个朋友,吃饭赏景也是雅事。”

    苏离离连忙道:“好好。祁公子既然想和我做朋友,就本着一颗朋友的心,帮我个忙吧。我委实不愿和你一起吃饭,这桌也是我先来,你还是走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啊。”说完见他脸色有点沉,又连忙道:“你刚才说做朋友的,可不能生气,就当帮朋友我一个忙吧。”

    祁凤翔被她这无赖又歪理的话噎了一噎,反而笑道:“好吧,这个忙我帮了,既是朋友,改日再叙吧。”说着站起来要走。

    苏离离连忙叫道:“祁公子。”

    “嗯?”他回身。

    “那个……你刚才说你请客……”苏离离无耻地笑。

    祁凤翔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默然片刻,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按在桌上,笑得极其勉强,“找零的银子我回头找你要。”

    苏离离债多不愁,你既盯上了我,我也不怕你找,欣然收下,道一声“慢走”,大叫店家“上菜。”

    祁凤翔步出扶归楼来,远望城郭,忽然觉得好笑,自己竟然被个无赖小女子讹了一笔,还被赶得灰头土脸。他走下店门台阶,右首目光一瞥,寒气逼来。木头站在大道上,目如寒星,眉似刀裁,冷眼看着他。晚风牵起他衣角,低低地飘飞。

    祁凤翔负手而立,也兀自回看着他。半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低声笑道:“江秋镝,你还没死啊?”

    木头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个名字是个陌生人的,只在一个遥远的时代存在过。半晌冷冷开口,却只简捷道:“不要招惹她。”说罢,径自往楼上去。越过祁凤翔身侧时,祁凤翔忽然出掌,半途变掌为爪,探向他肩井穴。

    木头斜肩一闪,避开他手,一指点向膻中要穴。两人须臾交了十余招,祁凤翔一跃退开,笑得如同嗅到猎物的猛兽,“三年不见,险些没认出你来,坏脾气不改,功夫倒没落下。”

    木头收手,动静自如,仍是冷然道:“你打不过我。”布衣和风,却身姿挺拔,隐然有分庭抗礼之势。

    祁凤翔赞许道:“不错,当初能和你打个平手,现在确实不是你对手。”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木头说完,衣裾一拂,转身上楼。

    祁凤翔叫道:“我再约你说话!”木头置若罔闻,径直迈步登楼。祁凤翔看着他身影消失,有些欣赏,有些怅然,转看夜色下远远的城墙,起伏着温润的曲线,像亘古变跌的轨迹,兴亡胜衰的倾诉。

    三年前幽州校练场上,幽燕兵马节度使祁焕臣将一袭紫金菱纹绦挂在军营高台之上,对客访的临江王笑道:“今日且看我军中良将争锋。”那年,祁凤翔二十岁,已是右军总领,当先向前,快意拼斗,直打到高台之下。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忽然从中杀出,招招精妙,料他先机,竟是平生少见的敌手。足足战了大半个时辰,将一幅菱纹绦从中撕裂,各执一半,满场喝彩。祁凤翔将半幅绣缎献上祁焕臣道:“孩儿不才,父帅见谅。”

    祁焕臣却看着那个平分秋色的少年,对临江王道:“令郎实是龙驹凤雏,假以时日,才略定在翔儿之上。”

    临江王拈须,笑得慈蔼,道:“元帅过誉了。”

    江秋镝雕弓宝马,意气风发,却内敛收涵,只将绣锦往案上一放,默立在旁。

    彼时两相打量,心生相惜之慨。

    半年之后,临江王被论谋反,实是被逼反。几路诸侯奉着皇命征讨,顷刻楼塌屋坍,一朝权势付之东流,败北陨命。幽州负手观战,听闻败绩,祁焕臣淡淡一叹,“临江王早知今日之殇,何必当初入这俗世。”

    祁凤翔却蓦然想起那个夺去他半幅紫金菱纹绦,眼睛明亮得直指人心的江秋镝。

    不想三年之后,却见他穿着寻常布衣,坐在市井酒楼,手无寸铁,身无片金。再见之下,祁凤翔不禁有些壮志雄心的激昂与天地倾覆的沧桑混杂在心里。静立良久,摇头笑道:“这孩子,我要打过你,不必非要亲自动手嘛。”

    苏离离的一桌子菜端上桌时,木头也坐了回来,见状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

    苏离离筷子一齐,道:“刚才那个请的客,吃不完打包,省了我这两天做饭。”

    木头不动筷子,“你怎么认识他的?”

    苏离离下意识狡辩,“谁说我认识他了……”狡辩不过时结巴道:“好吧,我认识,就是上次定陵招来的鬼。”一面说着,一面夹了一块脆藕芋泥做的素炒腿肉,放到木头碗里。

    木头望着那腿不像腿,肉不像肉的东西,继续皱眉道:“祁凤翔是幽州守将祁焕臣的第三子,才略比他父兄都要高。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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