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龙火列岛的局面是您有意引导的吗?”巫妖问。
    “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埃戴尔那说。
    “但这样,”克瑞玛尔忍不住插嘴道:“英格威陛下难道不会更生气吗?”
    “你错了,”埃戴尔那给了他一个慈祥的闪烁,别问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的作为可以说给龙火列岛的人们减少了很多麻烦。当然,你可能会无法理解,”半神巫妖对巫妖这么说,然后转向克瑞玛尔,他的最后一个弟子:“我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接受的教育与信息甚至可以比拟一条巨龙,孩子,那么我来问你,如果按照精灵与那些伪善的家伙们所做的,将那群人一股脑儿地塞到岛屿上,会是个怎样的结果呢?”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下意识地就想说,一个平静而幸福的未来,但随即他就想到,不会有这么一个平淡简单的答案,他继续思考下去,得到的结果让他不自觉地蹙眉:“您是说......”
    “嗯?”半神巫妖说:“说吧。”
    “您是说......他们会......会相互争斗,甚至继续战争吗?”克瑞玛尔迟疑地回答。
    半神巫妖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没错。”他爽快地说,“也许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但那些都是什么人呢?平民、奴隶、甚至还有罪犯,而他们过去的生活,遵守的法律,得到的教育又是怎样的呢?亲爱的,即便用天壤之别也无法形容——我们先从人数居中的平民说起,在法崙时代,这个帝国中最高阶层是巨龙与龙裔,而后是施法者,战士与官员,之后才是商人,手工业者与农民,再来就是奴隶,这种阶层的分割方式已经持续了上千年,又怎么可能在短暂的十几年里得到改变呢?就算是最寒微的平民也能够有一两个奴隶驱使,对于他们来说,奴隶就是工具,就和他们用的勺子,睡的床,骑乘的骡马那样毫无区别,就算战火连绵,就算被迫抛家弃舍,就算双手空空,突然之间,你对他们说,不,你不能用勺子,不能睡床,不能骑马,因为它们是自由的,你会愿意吗?就算受到压迫,只怕也会心不甘情不愿,更不用说承认奴隶和他们一样是人,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然后是奴隶,当时龙火列岛的奴隶人数高于平民与罪犯,但问题就在于,在战争开始之前,奴隶们,我是说,每一个奴隶最渴望的事情莫过于能够得到一个慷慨的主人,脖子上的铁项圈不要太重,能够保证每日一餐就算是最幸运的了,然后突然有人对他们说,他们没有主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那么他们又会这样做呢?
    我来告诉你,他们要么在惊慌失措中再给自己找一个主人,或许还要为他们之前的主人复仇;也有可能,他们会沦为只靠本能的动物,因为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有的呢,他们会欣喜若狂地想要成为另一个主人,最好是原先主人的主人,然后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加倍回报回去......
    最后这一种,如果能够遏制住自己的渴求与疯狂,也许还不至于太糟糕,但问题是,最后他们都会变成罪犯,而且是那种最可怕的罪犯,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他们不曾被当作一个人,你又怎么能够让他们成为人?”
    “当然,”半神巫妖说:“还有罪犯,虽然其中确实有大半无辜的人,但能够在法崙的监牢里活下来,就算是泰尔的信徒也会堕落到让魔鬼都感到恐惧的地步——你曾看到过吧,克瑞玛尔,在你援救那些罗萨达牧师的时候,法崙的监牢要比那里可怕上一千倍——毫不夸张,白塔的监牢至少还能容许他们躺下或是蜷缩起来,但法崙的监牢,那就是一座人肉森林,尤其是在战时,官员与领主们根本无暇顾及除了钱财、奴隶与军备之外的东西,一些人只是因为略有资产就被寻隙问罪,他们被直接塞到监牢里,监牢里人满为患,所以每个人都只能直挺挺地站着,若是有人死了,他们得靠蠕动才能把它丢出去,至于食物......无底深渊在下,谁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有人怜悯,倒是会在他们头顶撒尿,据我所知,即便有人有幸获救或是被赦免,那么也要依靠士兵们突然冲进去才能把那个人拉出来释放,如果他还活着——但如果只是按部就班,按律行事,那些罪犯就会把那个幸运儿活活咬死。”
    “对,”半神巫妖继续道:“这些就是龙火列岛最深,最坚固,也是最肮脏的基石,他们要比任何人,比奴隶,比农民,比工匠,比战士都要活得长,若不是那时的葛瑞弗丝与她的臣子,都是龙裔术士......到了岛上后杀了几千个这样的人,并且施法让他们的头颅哀嚎了数年,只怕最后没几个人能活下来——唉,我亲爱的英格威,我的朋友,他虽然有着一颗仁善的心,却根本不曾低下头去仔细地查看过脚下的污秽——他将毒蛇、鼬鼠与鬣狗放在一起,还希望它们能够平和度日,还为他们选择了那么一个封闭的地方——说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要以为他是有意仿效无底深渊在培养劣魔或是相似的生物了。”
    克瑞玛尔听到这里,不由得鼓起了脸,他觉得......半神巫妖的话一定有不对的地方,但他怎么也找不出来,因此十分郁闷。
    “那么说,密林之王一定十分感激您喽。”巫妖阴恻恻地代自己曾经的同居人发了话,果然,不肖弟子的一句话就让埃戴尔那的灵魂宝石都黯淡了,他咕哝了几句谁也无法听懂的话,不过大概意思就是后悔怎么就收了这样一个混蛋弟子之类的:“他会理解的,”他垂死挣扎般地说道:“只是需要时间。”
    “一千年了......”克瑞玛尔幽幽地说。
    “时间对我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埃戴尔那说,现在英格威是从神,而他也已经距离神火点燃也只有一步,只是埃戴尔那始终不确定自己应该选择这样的神职,虽然之前已经有一位巫妖之神,但要说有几个巫妖会真心信奉这位先辈,那就呵呵了,现在他的信徒也多是一些无法继续有所寸进的死灵法师或是不死者,尤其像是埃戴尔那,这位还只不是巫妖的时候就掀翻了一整个法崙,将整个银龙王室直系做了陪葬的家伙。
    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虽然情商也不那么高,但他就这么还是忍不住问道:“之后您和那位陛下就没有再见过面吗?”
    “怎么可能!”埃戴尔那骄傲地说:“虽然我们之间有了一些小小的误会,但我们毕竟还是朋友,我可是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而他也始终对我极其关切......”
    “您那时候可是赫赫有名,”巫妖静静地说:“您的卷宗在术士塔有一整个房间,别的巫妖顶多只是邪恶,您不但邪恶而且疯癫,那位陛下不关注您,您的受害族群会扩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吧。”
    “嗯,那也是他关心我啊。”埃戴尔那说:“虽然我不在意,但还是很有几分喜悦的,特别是看到他因为不想让我有更多的敌人......而成为我的敌人的时候。”
    虽然有点拗口,但巫妖和克瑞玛尔还是看向了正用尾椎骨拖住了颈椎(可以想象一下所谓的少女托)的埃戴尔那,对他的厚颜无耻表示十二万分的佩服。
    “而且我不疯,”埃戴尔那又说:“一点也不,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的放矢,”所以你这个小崽子别总是诋毁你的导师!“那时候我只是有些急切,”他故意擦了擦那颗粉色的灵魂宝石:“我那时可是面对着整个法崙的滋扰,是的,哪怕我已经跑到了七十七群岛,我以为死人总是会安静一点,事实却并非如此,所以我需要变得更强大一些——既然你说术士塔有许多关于我的记载,那么你就该知道,那时候我正忙于寻找灵魂宝石。”
    这倒没错,巫妖点了点头,然后他想起在那张记载中夹着的纸条或是书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他对异界的灵魂说:“你的凯妈妈就是那时候出生的。”
    也许是错觉,克瑞玛尔觉得半神巫妖脊椎骨间的灵魂宝石猛烈地闪了闪,但他转头去看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一点异常,他就又把头转过去了,对于凯瑞本的事情他总是很感兴趣的,特别是......“您那时候还在与密林之王见面吗?”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纯洁地问道:“凯瑞本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精灵?能告诉我吗?”凯瑞本的母亲在凯瑞本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回归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脚下了,凯瑞本对她的记忆寥寥无几,但他和克瑞玛尔说起来的时候确实十分怀念自己的妈妈。
    “......啊,”半神巫妖没精打采地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说:“一个挺普通的精灵,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这么认为,”克瑞玛尔完全出自于真心地说:“她一定是个极其完美的女性。”有英格威这样的配偶与凯瑞本这样的儿子,异界的灵魂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是一个平凡之人的。
    巫妖在一旁敲了两下牙齿,若是你们还记得,这代表他正在发出一声嗤笑。
    “一定要说的话,”埃戴尔那被这么真心实意的打击哽住了,更可恨的是他发现自己也确实不愿意过于贬低对方,正如他的小弟子所说的,她是英格威的妻子:“她是一位极其坚韧的女性。”
    克瑞玛尔不说话,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埃戴尔那,想来他想要知道更多。
    “好吧,”埃戴尔那说:“但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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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戴尔那很少悔恨,哪怕他干掉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直系血亲也是如此,但事情总有万一,譬如他可以说是促使英格威与他的妻子凯莱布丽尔相见的罪魁祸首之一。
    具体时间要追溯到他成为巫妖,而那些忘恩负义的旁系们在分割了庞大的法崙后,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出于憎恨,也许是出于嫉妒或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他们开始或明或暗地追索埃戴尔那的行踪,这让埃戴尔那无法继续平静地生活(他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发现蠢货竟然处处都有,包括七十七群岛,也有可能,他的出现直接威胁到了那位神力微薄的巫妖之神,他被这位神祗的牧师威胁,要么成为对方的信徒,要么就等着自己的命匣被摧毁,当然,埃戴尔那一向很愿意满足别人的愿望,就像是他的兄长和其他直系血亲,他就一路找上去,连续毁掉了不下一打的命匣。
    他的强大更是让那位喜欢夸夸其谈的自大者感到愤怒与畏惧,他不再威胁,而是直接投影到了主物质位面,在那场战斗中埃戴尔那差点就灰飞烟灭了,幸而他最后还是逃回了自己的命匣里——至于那位神祗怎么没能找到他的命匣,这个姑且之后再说,事实上到了这一步,也许很多不死者都会屈服,成为这位巫妖之神的信徒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神力微弱,他对信徒的羁绊程度并不高,但埃戴尔那一想到自己要向一个先效力于塔洛斯,又服从于阿祖斯,最后还成为莎尔的裙下之臣的不死者卑躬屈膝就要呕吐出来了——虽然这对现在的他难度有点高。
    所以他终于从命匣中复苏的时候,他选择了......继续,并且尽快地变得更强大。
    巫妖再上一阶,就是半神巫妖,要成为半神巫妖,所要付出的代价更为可观,但承蒙法崙的皇帝(无论是哪一个)所赐,埃戴尔那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问题就在于灵魂宝石,每个半神巫妖都需要自己去寻觅的灵魂宝石——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宝石才能成为半神巫妖的灵魂宝石,就连巫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寻觅蕴含着强大魔力的各种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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