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异常,窗外的暖色夕阳,经过窗棂的淘滤,晕染成一种暧昧的气氛。

    丝锦被下的一头秀发转动,伏向被襟一角显露出来的厚实胸膛。

    李之满脸意味深长的冒出头,伸手将横过来的被子抻顺,初春的凉意他不觉得什么,怀里的太平可是有些承受不住。

    “知道吗,由于葛林王一事多少牵连到武家人,母后可是又一通大发雷霆,你可得小心些,武家人对你是深痛欲绝。”

    来自太平的绵软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沙哑,仍明显流溢着纵情时的忘情肆意。

    李之呵呵直笑,在被子底下一只手的掐捏后,才说起:

    “记得我给你说过数次的武家隐患?武后是位弄权天材,这一点不容置疑,这样的人治理天下没有问题,我将李家人归拢在长安城的护翼之下的目的,你可曾认真想过?”

    “我不敢多想,包括你,生怕清醒时候能保守秘密,睡过去后的夜有所梦,可是有泄密之危!但你上一次的与我深入剖析,已经使得今后的局势分析倾向于你,这一点不需怀疑,因为我也是李姓。”

    “女性当权,尤其是在李姓大唐超过了一甲子的根基下,想要彻底把控时局,没有个二、三十年强政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武后的年龄摆在那里,更关键的是她武家后继无人!”

    “李家也不是一样?”

    “所以皇上并没有过度干预武后的临政,近段时间几次忽然爆发,哪一次不是旨在对武家人的打压?武李两家矛盾尖锐化,实乃未来时势的必然走向,通过一系列联姻将武李两家联系起来,以图能消弭未来的政事斗争也会是武后的必然举措,包括你在内。”

    太平呀地一声耸起身,毫无意识自己已袒露胸前一片白腻,“正文哥哥,你怎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薛家......”

    “令月今后你我会接触越多,就会知道我远远不仅是表面能力,就像上一次洛阳郊外遭遇的那一次阻杀,你以为真的是我在那厢暗地里有人守护?”

    “我已想到洛阳城诸般猜疑外的缘由,果然是你的个人能力?”

    “不仅如此,我身边人有很多具有超出认知的能力,但这些不是重点。你以为皇上为何这般著信与我?难道他就不怕我日后稍有异心,将赐予我的特权借以改变对他所承诺的初衷?”

    在太平紧张的眼神里,李之再一次搬出来忽悠裴炎的那套说辞,他的先知先觉,只能通过此法来辅助行事,不然难以得出劝抚效果。

    说辞里当然会有很多变动,唯一不变的是借用方式,以及那个并不存在的老道。

    而皇上将来的死无对证,就是这种方式的最佳证据依托,李之毫无征兆的被重用,是所有人心目中的一个谜团。

    太平陷入长时间的神志呆萌状态,便是李之帮她再一次披上被子,拉入怀中的举动也浑然不知。

    良久后她才说道:“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要无条件相信你,但正如你所言,太多超出了认知的东西,看来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理解。”

    李之轻笑道:“无妨,你可以继续相信我,因为随后的事情会一件件落实在你面前。但在这期间,无论政局如何演变,我都不会参与其中,长安城为李姓的守护,仍是我的唯一责任,宫内即使血流成河,吉不是我的职权范围,也无心干预。但唯有一点,你必须听我的,我不想你陷入内部争斗中而无可自拔!”

    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喜权势,更多就是来自母亲武则天的潜移默化。

    、

    武则天认为她长相,性格都像自己,常与之商议政事,但此人生前从不让太平公主将她参与政事的事情外泄。

    太平公主畏惧母亲,因而行事比较收敛,很长一段时间内只知对外大肆装修府邸,购买别业。

    此时此刻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因为李之的出现,已经让太平的生命轨迹产生巨大变化,她接下来的各种腐化行为,也变为如今的商业经营。

    李之目前急需要做到的,就是令她遭受的权势影响,逐渐转化为保护李姓皇族的暗里助力,并让其慢慢顿悟到参与政事的危害,要远远大于权势心理满足。

    实际上,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在这方面也是如此,本人虽是武家儿媳,但政治上一直是李家的拥护者。

    太平此刻能体会出李之言语中的真诚爱护,眼神一下就柔化下来,“其实你一句不会参与政务,就已然说明心里的坦荡,所以说皇上对你的信任是值得的,你对我的爱护我同样坚信不疑!”

    李之任由太平把玩自己的手,“但我担心的是,随着武后对你的越发看重,会逐渐将你纳入她的未来规划,一步步让你掌握部分权力,那样一来,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却无法自拔!”

    “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会害我的吧?”

    不过在李之冷哼一声后,太平也想起来之前的两位太子下场,竟是不由打了个寒战。

    “但你的确是个例外,不仅因她极其喜爱你,而且在她的行为意念中,并不认为这样做的任何不当之处,她会坚持,这只是一位君王所应该具有的巩固皇权的手段!”

    “你就如此坚定的认为,母后会...会...篡位?”

    “令月,还是那句话,我现在无法证明自己所言的确凿,只能留待一件件发生后的逐一验证。这样吧,我暂时只告诉你两件事,一是皇上驾崩后的太子继位的翌年初,打算任命韦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朝中有人会因此而力谏,武后会以此为借口将李显废黜为庐陵王,并迁于房州,转而立第四子、豫王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

    太平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呆住了,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

    李之却仍在继续他的骇人说辞:“在这之后,武后会下书随时接纳臣下表疏,大开告密之门,大量启用酷吏,酷吏们则使用各种酷刑审讯,能活着出狱的百无一二。这样,随着告密之风的日益兴起,被酷吏严刑拷打致死的人日渐增多。于是在朝廷内外便形成了十分恐怖的政治气氛,以致大臣们每次上朝之前,都要和家人诀别,整天都惶惶不可终日。”

    他语音一顿,意味颇深的向太平望去一眼,“唐之宗室被杀戮也从此开始,首当其冲者是杀安南王李颖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杀故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其中幼弱幸存的人也被流放至岭南。但这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她谋夺李唐的社稷,翦除唐朝宗室的目的,是为了距今五年后的宣布改唐为周,自立为帝,定洛阳为都,称神都,建立武周王朝。”

    太平此刻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目光麻木,直瞪瞪地看着李之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脸色惨白的她,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丝毫不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这种反应的由来,有李之此刻冰冷表情的显露,更因一连串如晴天霹雷般的噩耗般预测种种。

    短暂的冷意流露后,李之迅速发觉到太平的异状,忙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顺手扯过被子,给她拭去后背的汗渍。

    下一刻,太平浑身已打起了哆嗦,直到此时她才猛然间顿会过来,李之以及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对武家出手不留情,竟是早已认定武后不止会篡取皇权,还有改朝换代的更狠毒打算。

    李之重新用被子包裹住她,在其耳边轻声道:“当然这一切你可以不予采信,明年第一件事果然发生后,你再相信我不迟!原本我是不打算这么早给你透露,但实在是担心武后将你彻底改造成那等手段毒辣的下一任女皇!”

    太平浑身又是哆嗦了一下,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下来,她内心此刻极不愿意认同李之的预料,但她之前所说的那种直觉,仍在固执地提醒自己,李之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这种直觉与李之的预言一样,都属于虚无缥缈的幻觉感,让这时候的太平陷入过度的紧张,使得脖颈发硬,两眼发直,只瞧见自己的鼻尖。

    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武后以一身黄袍加身,高高在座的样子,下面是数不清齐齐跪拜,瑟瑟发抖的大臣们。

    谋夺李唐社稷,是她之前能想到的,但将大唐年历改为武周王朝,却是更大逆不道的行为,她绝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陷入如此的疯狂。

    由于心内极度惊骇,使得她不知不觉嘤嘤哭泣起来,随着李之的温情安抚,那种极端恐惧下的委屈随之而来,便化作眼泪如滔滔江水,再也抑制不住。

    李之足足安慰了她半个多时辰,才终于令其止住了异常,尽管她的心仍像掉在冰水里,脑子里像一桶浆糊。

    不过李之也在他耳边轻述,不管怎么样,武则天的治理天下能力是切实存在的,高宗之所以未在意识到将来危机时刻,没将这种巨大威胁扼杀于摇篮,就显示了他博大睿智之处。

    借由十几二十年的短暂阵痛,却能保证大唐一直延续它的强盛与发展,更利用这段时期,让李姓后代真正成长起来,远比国势就此衰败要好得多。

    一番解读之后,太平也逐渐清醒过来,已经与李之有了对话,虽然语气里仍带着三分抽噎:“你是说,皇上没有及时阻止的原因,是为了李唐的未来?”

    李之吻去她眼角一抹湿润:“这也是我答应辅佐今后李姓势力的主要原因,你知我志不在凡俗世界,原本可以躲得远远的,只待实力达到,就能离开这里,远赴修真界!但皇上对李姓的忠诚赤胆打动了我,你要知道他如此做的后果,会是无颜面对地下的先帝与列祖列宗,于他而言,这是个耻辱!”

    太平的哭声又起,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她的父亲,那位眼见命不久矣,却情愿背负祖宗的责难,誓将李姓皇族长久盛衍下去的果决。

    “现在我相信你不会干预政务了,原来母后的英才接轸可保大唐根基不至于过早败落,皇上也是因为此点,并未采取扼杀手段。”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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