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看向龙,让他给选一个。

    龙心念一动,说道:“有了,就提‘狂傲不羁’”

    张一氓默念,口中喃喃道:“狂傲不羁,狂傲不羁?”上下打量了下杨过,觉得有些不符,迟迟不落笔。

    杨过见张一氓犹豫,心道:“果然,这世上最了解我的只有龙儿。”解释道:“张大哥,我敢认西毒为爹,还不算狂傲不羁吗?”至于敢娶了师父的事情就不好向外人道哉了。

    张一氓点头,说道:“这样的话,倒是对的,就是还差了点儿意思。”

    龙道:“差了几分邪气,是不是?”

    张一氓“啊”一声,说道:“对,对,邪气,邪气。”

    龙道:“武林中,论邪只有东邪,不过我二人已经拜在了他的门下,这个名头我们不能碰,否则就是冒犯师长。”

    其实,黄药师既然有邪名在外,自然不会计较后辈用了“邪”字当名号,更何况,他是真心欣赏杨过这个后辈,巴不得杨过称自己为“杨小邪”。

    然而,龙清楚,杨过的“邪”与黄药师不同。

    这二人都敢挑战世俗,漠视腐朽成规,有潇洒不羁的一面,但是,黄药师与杨过相比,更自我,更任性,反过来,杨过与黄药师相比,随着成长,变得更成熟稳重,更理性,最终将不再被个人情感束缚,胸怀大义,在境界上,比黄药师高出好几个层次。

    因此,杨过会成为英雄,而黄药师只能是一个痴情、浪漫的武学宗师。

    张一氓又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心道:“这是什么运气,能得到两大宗师教导。”呆立半晌,忽听杨过嘻嘻笑声,察觉自己失礼人前,也是哈哈一笑,感慨道:“我张一氓从没羡慕过别人,不说假话,今天见了你俩,我是羡慕又嫉妒,嫉妒到家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又过半晌,好不容易止了笑声,朗声道:“好,好,好,这就给你提上,师承名门,年少有为,应该狂傲,行事潇洒,亦正亦邪,当称不羁。”运足气势,落笔有神,正是一幅行云流水的草书,与“天下无双”四字的端凝正楷各有味道。

    因为结识了张一氓,父子三人在杭州逗留了不少时间,遍赏杭州美景,到了月底才重新启程。

    为避暑热,龙、杨过和欧阳锋带着豹子朝行午宿,拖拖拉拉,接着南行,取道广东贪吃美食,再赴蜀中,绕路北上,于八月中到达神雕所居的山谷,与老友重聚。相处几日之后,神雕有意向杨过传授孤独求败衣钵,赠送玄铁重剑,如此一来,短时间内离不开此处了。

    欧阳锋考虑到龙和杨过武功已然不弱,更有神雕陪伴,宝剑傍身,世间少有敌手,觉得可以放手让二人闯荡,于是先行离去,带着花豹返回西域料理白驼山庄。

    山谷幽深,人迹罕至,颇得龙和杨过的欢喜。二人寻了平坦处结庐架屋,过起了日子。

    这日大雨,杨过早早随着神雕到溪流中,借助湍急的洪流练剑,龙因为不适合练习厚重功夫,并不一同前往,留在茅草屋中等待杨过归来。

    盘膝入定,引导内息一遍遍在经脉中游走,贯穿一个个穴窍,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个多月的打磨,龙的功力又有了精进。只见他双目陡然睁开,里头精光闪闪,突然,龙仰天长啸,声若龙吟,破空远送直达数里,与空中的电闪雷鸣之声混杂,此消彼长。

    长啸之声持续了整整一顿饭时分,才渐止歇。

    运功甫毕,龙只觉得眼前明亮,四肢百骸之中,无一处不舒服爽利。他知道,自己的内功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所以才有今日纵声长啸之事,不禁自喜,生出了与杨过分享喜悦的念头。

    想到这儿,龙驻足门口,收回了迈出的右脚,看着外头瓢泼的大雨,嘲笑自己的定力不足。

    龙轻轻吐了口清气,抬头望天,见空中雨云浑厚,乌黑一片,料想今日的雨怕要下到晚上了。

    神雕严厉,督促杨过练功时一丝不苟。山洪难遇,时机稍纵即逝,如此良机,神雕定不会让杨过错过,而杨过上进,自己也不愿错过,一人一雕定要练到尽兴、力竭才肯返回。

    龙在屋中漫走,舒展腿脚,脑中思索气息运行状态,以在杨过回来之后与其探讨,切磋。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暗,雨势渐小。

    龙躺在长绳上,偏头望着门外,料想杨过和神雕快要返回了,一跃而下,走到茅屋旁的草棚里生火做饭。

    时至今日,为了方便生活,也为了杨过能安心随神雕练功,龙已经学会了不少生活技能,不需要时时刻刻等待杨过照顾、伺候了。

    果然,一盏茶功夫后,说笑声和沉重的踏步声从外头传来。

    龙添了把柴,走到棚子边,向谷口望去,就见杨过扛着重剑,手提两只野兔。神雕跟在杨过的身后,光秃的脖子上挂着两条头生肉/冠,色彩斑斓的大蛇。

    据书中一灯所言,此蛇名叫菩斯曲蛇。杨过因为吃了这种蛇的蛇胆,所以才能在后天生出神力,内力增长飞速,短期内脱胎换骨,力压同侪,跻身高手之流。当然了,不管是在书里还是在这里,蛇胆全是神雕给找来的。这种蛇毒性猛

    烈,行动如风,很是危险,唯有神雕长期以之为食,不惧蛇毒,捕捉熟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捉来。

    龙拍了拍神雕的翅膀,笑道:“雕兄,辛苦了。”让开地方,让它将蛇抖落在地。

    杨过放下重剑,走到一旁,拿起刀处理野兔,说道:“龙儿,我也很辛苦啊。”速速剥好一只兔子放在盘中,供神雕食用,然后再剥第二只,留给自己和龙烤着吃。

    龙道:“过儿,你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全凭雕兄照拂,蛇不是你抓的,蛇胆却是你吃的,好处都让你占了,有什么辛苦的。”蹲在地下剖出蛇胆,放在盘中。

    杨过心里头感激神雕好意,咧嘴一笑,不搭话,用树枝将兔子穿了,架在火上烤,双手探到棚子外头,借着雨水洗去血污,向龙吐了吐舌头,皱着眉道:“蛇胆可苦了,不知道得吃到什么时候。”说着,走到龙的面前,不罗嗦,抓起一颗深紫色的、透着腥臭味道的蛇胆,往嘴里一塞,头一仰,速速吞了,故意呲牙咧嘴一阵子,接着吃第二颗。

    龙不理杨过装相,接着用刀剖出雪白的蛇肉,放入神雕的盘子里。菩斯曲蛇虽然是奇珍异物,但龙和杨过怕中毒,不敢擅吃蛇肉。

    神雕低鸣,伸出翅膀拍拍龙的肩膀,以示感谢。

    龙浅浅一笑,说道:“过儿,这里有我就够了,赶紧去换衣服。”

    杨过正仰天漱口,叽里咕噜应了,腮帮鼓了鼓,向外喷出一条水柱,笑道:“知道了。”拿起靠在一旁的玄铁剑,进到屋里去了。

    龙在被烤得发黄、喷香的兔肉上刷上一层酱料,然后接着翻烤,待得香味再次出来,用刀将表面烤好的那层片下一些肉来,先给神雕品尝。

    神雕速速啄了吃食,俯身在一旁的水桶里喝了几口水,长鸣一声,向龙告辞,迈开大步离去。它喜欢住在山洞里,陪伴在独孤求败的墓旁,不打扰龙和杨过相处。

    龙目送神雕,看不见神雕的身影之后,才转身安心摆弄饭食。不一会儿后,将煮好的米饭,烤好的兔肉端进屋里。

    杨过扭头见龙走了进来,笑眯眯道:“龙儿,你可真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龙横了杨过一眼,摆好碗筷,坐在桌边。

    杨过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披,跃到桌边,俯身嗅了一口饭菜的香气,竖起大拇指,赞道:“手艺越来越好了。”拉开凳子,身子一转,坐下吃饭。

    龙道:“以前不会,是因为懒,现在不能靠着别人,唯有不断提高手艺,否则的话,受苦难受的是咱们自己的肠胃。”

    杨过笑道:“说得对。”

    两人相处时,一直保持在古墓中食不言的规矩,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吃了饭。

    洗洗刷刷的事情自然落到杨过手里,龙是不做的。

    待一切收拾妥当,掩好门窗,两人坐在屋里,一个在绳上,一个在桌边,各捧一杯馨香、温暖的玉蜂浆,四目相对,倾听雨声滴滴答答,享受着无须言说的妙境。

    很快,屋里彻底黑了。

    龙在绳上翻了个身,背对杨过。

    杨过矮身,绕到龙的面前,笑嘻嘻道:“龙儿,夜阑人静,雨声潇潇,正是好时刻,你我别辜负了。”

    龙看着杨过,伸手拍拍他的头,淡淡道:“常有人说,吃什么补什么,还真有道理,这么多的蛇胆没白吃,如今的你,色心,色胆俱全了。”

    杨过笑道:“左右无事,及时行乐。”转身背对龙,扭头道:“不用你走路,我背你,龙儿,明儿一早雕兄就要来我了,别磨蹭了,快点儿。”

    龙伸出双臂勾住杨过的脖子,顺势滑下绳子落到杨过的背上。

    杨过喜道:“猪八戒背媳妇儿喽。”三步迈到床边,将龙放下,原地打个转儿,长臂大张,身子一扑,将龙压在身下,透过黑暗凝视龙的双眸,笑呵呵道:“龙儿,真好看!”

    龙道:“过儿,你最近对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勤快?”

    杨过笑道:“没办法,蛇胆太补,你要怪罪的话,去找雕兄算账吧,都是他给我吃的。”

    龙道:“你倒是会推卸责任。”脑袋一偏,方便杨过亲吻。

    清晨,天光未明,龙透过窗户看着杨过和神雕并肩而去,身子一软,重新卷进被子,沉沉睡去。

    简单的生活过了一个月左右,杨过已经“出师”,不需要继续逗留了。

    不过,令龙和杨过喜悦的是,神雕愿意跟随两人一起出谷,结伴同行。

    山谷距离襄阳城仅有几十里路程,杨过记挂战事如何,于是,二人一雕出谷后直接奔向襄阳方,于两日后到达襄阳城外的树林里。

    杨过攀上大树,遥望襄阳战况。

    龙和神雕在树下等待。

    不一会儿后,树叶飘落,树枝簌簌,杨过已然落地了,只听他道:“龙儿,咱们走吧,这回蒙古军攻势不强,用不着咱们帮忙。”

    龙摘掉杨过头上的树叶,拍拍他肩头的土,淡淡道:

    “不去看你郭伯父、郭伯母吗?”

    杨过一怔,笑道:“不去了,咱们回家。”伸手扶着龙的腰,转头说道:“雕兄,我带你去西域逛一逛,家里有的是蛇,保你吃个饱。”

    神雕咕咕低吼了两声以作回应。

    龙道:“现在就走吗?”

    杨过摇头道:“不,得送份儿礼再走,龙儿,你和雕兄在这儿等着,咱们看烟花。”

    当夜,在连番爆炸声响和火光和映衬下,龙与杨过带着神雕启程回白驼山庄。神雕巨大,未免惹人耳目,他们昼伏夜出,一路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神雕侠的名头渐渐响亮。

    出关后不久,龙和神雕路旁休息,杨过奔到附近的村庄借水,买口粮,顺便打听路途。他们一路玩耍,偏离了官道,一直在小路漫游,有些摸不准方向了。

    此时,神雕正站在龙的身后,张开双翅,为他遮挡风沙。

    龙靠着神雕的毛绒肚腹,笑道:“多谢雕兄了。”

    神雕咕咕叫了两声。

    龙举手抚了抚神雕的脸颊,说道:“若是关外没有风沙,那就最好啦。”抬目四望,见此地有黄沙、有绿植、有山丘,还不算太荒凉。

    忽而,神雕忽然踏前一步,将龙挡在身后。

    龙隐隐听到有狼嚎之声,心中奇怪。此时青天白日,附近还有村落,狼群怎敢出来?暗中戴上了金丝手套,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后,小路尽头扬起了尘土,狼嚎之声更清楚了,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龙见狼群规整,该是有人驯养,心中有了猜测,说道:“雕兄,咱们别惹麻烦,让路吧。”拉了拉,神雕的翅膀,指了指右手边的沙石空地,踏步跃起。

    神雕啼鸣一声,大步流星,奔如快马,紧紧跟在龙的身后。

    眨眼之间,龙和神雕已经跃出数十丈,远远离了道路。

    岂料,狼群竟掉转了方向,跟着冲了过来。

    龙按住打算杀狼立威的神雕,安抚道:“雕兄,这里临近万兽山庄,我看狼群不是野生的,该是有人指使,咱们且等一等,看清楚了再动手。”

    神雕扇动翅膀,煽起劲风阵阵。

    果然,奔腾的狼群之后现出人影来,一共两人,一个骑虎,一个驾豹,皆穿兽皮短袍,头戴兽皮帽。耳听他们口中作哨,显是在指挥狼群。

    狼群神速,很快将龙和神雕包围了起来,一个个怒目圆睁,作匍匐状,只听一声令下,便要进攻扑咬。

    龙心道:“万兽山庄好大的阵仗,不知意欲何为?”安然往神雕身上一靠,霎时明了:“难道是为了雕兄而来的?”衣袖轻抖,将金铃软索拿在手中,冷眼看着骑虎豹的二人靠近。

    虎、豹嘶吼,凛凛生威,驻足在狼群之后。

    只听那骑豹的人高声道:“万兽山庄白额山君史伯威、管见子史仲猛见过尊驾,不知尊驾来我万兽山庄地界所为何事?”

    方才,龙那一路轻功妙极,显是上乘功夫,史伯威和史仲猛见了之后,收了轻视之心,语气中带了几丝恭敬。

    龙为免横生枝节,拱手道:“见过二位,我是白驼山庄中人,路过此地,方才在道旁休息,并无冒犯之意,还请二位散了狼群吧。”

    史伯威和史仲猛听“白驼山庄”四字,心中均是一凛,均想:“若是真的,这大雕怎能到手呢?”凑近一瞧,见大雕威风凛凛,古朴雄奇,夺取之心更重了。

    史伯威使了个眼色,要兄弟稍安勿躁,笑道:“原来是白驼山庄中人,失敬了,久闻欧阳庄主大名,他老人家安好否?”

    龙勉强道:“家师无恙,多谢牵挂。”

    史伯威和史仲猛听“家师”二字,相顾骇然,齐齐打量龙,见他脸覆面具,白衣如雪,有了猜测。

    史伯威问道:“尊驾可是白驼山庄龙公子?”

    龙点了点头,手掌在脸上一抹,摘下面具。

    史家兄弟见他俊美无双,世所罕见,当即信了,口中作哨,屏退狼群,跳下坐骑,走上前来,拱手道:“冒犯公子,还请见谅。”

    传闻,白驼山庄中,姓龙的公子地位煊赫,隐隐在庄主欧阳锋和少庄主杨过之上,史家兄弟不敢怠慢,暗自庆幸没有驱使狼群攻击,否则的话,万兽山庄怕是要承受灭顶之灾。

    龙道:“二位客气了,我擅闯此处,才是打扰了,还请见谅。”拍了拍神雕,说道:“这位雕兄是我的好友,不是寻常野物,怕是让二位误会了。”

    史伯威和史仲猛听龙这样讲,便知此行是竹篮打水,但听对方没有刁难,客客气气给了台阶,就此接下,均想不如趁此机会与白驼山庄拉拉关系,便以赔罪为名,邀请龙上门做客。

    龙道:“我还得在此处等我师弟,两位好意心领了。”

    史伯威道:“可是杨少庄主?”

    龙点头。

    史仲猛笑道:“相见就是缘分,还请公子和少庄主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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