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苦于动弹不得,焦急无比,无奈欧阳锋点穴功夫独成一家,破解不易,只能暗运内功强硬冲撞穴窍,此法乃以自损经脉为代价,然而龙已顾不得,为了保得自身完全,只能如此了。

    身上之人越来越不知轻重,龙感觉肩头一凉,那人环臂将他托起,竟从肩头拽下了他的衣衫。

    龙心中大震,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运气,生生将堵塞的穴道冲开,一掌打出,将侵犯之人推到一旁。这一掌本该将那人打得肩骨碎裂,但龙冲击穴道已经用了太多力气,掌力后劲不足,只能将人推开,压倒了大片红花,取命是万万不能了。

    龙缓了一口气,撑地坐起,盖在脸上的方布随即滑落,看清了歹人面目。

    “你???”

    龙难以置信,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轰鸣不断,气得全身发抖,“哇”一声,口喷鲜血,冷冷道:“不许动,你若走近我一步,我一定杀了你。”将那人喝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龙匐在地上,不由地仰望天穹。他的眼里泪水涌流不断,顺着面颊流下与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融合在一起,“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染红、浸透了绿叶红花。

    师父曾说:“龙儿,你所练的功夫,乃是断七情、绝六欲的上乘功夫,日后你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动真情,如果你为人动了情,流了泪,不但武功大损且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

    果然,此番身上比之以前受伤时难过千倍,万倍。

    龙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好似被人一节一节打断了一样,经脉中的内力好似漏斗中的水,不断散去。他微微张着口,疼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良久、良久。

    天光已明,朝阳从云霞中升起,洒下温暖的光。

    泪流尽了,血也流尽了。

    龙拉起衣服,遮住半裸的身子,缓缓站起身来,轻轻道:“这是我的命,我不怪你,可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就此别过吧。”摇摇晃晃走出繁花盛开、红艳如火的山坳。

    半日后,龙渐渐体力不支,背靠着一棵折断多年,布满青苔的树干歇息,在他的脚边,恰有一条溪流缓缓流淌。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龙已深入终南山,难觅方向了。

    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绿叶,照入林中的只有时隐时现的斑驳光点。这些光点落在流动的清澈溪水中,流光跳动,甚是刺眼,却驱不走山林中的秋寒和龙内心和身体上的寒冷。

    龙呆呆地看着水光粼粼,沉默无言,脑中空无一物,既不知道该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

    忽而,山林外传来一阵阵呼喊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充满悔恨。

    龙心中一动,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随即看向溪流,置之不理,听得声音远了,变得飘忽难闻,才再次抬起头来,心道:“还是不见面的好。”

    周遭重归宁静,连鸟雀的叫声都没有。

    龙掬起一捧水洗掉了脸上残留的、干涸的泪痕和血污,垂头将头发散在干净的鹅卵石上,任由水流冲刷,束发的木簪已经掉落,不知所踪了。

    “咔嚓”,背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龙撩起头发,扭头看到一个魁梧的老者,老者形容脏乱,尴尬地站在原地,脚下是断成两截的树枝,手里紧捏着一条碧绿的小蛇。龙注意到,那小蛇头呈三角形状,是有毒的。龙疑惑:“欧阳锋怎会来这儿?”,还是站起来,恭敬道:“前辈,有何事?”

    此时,劫数已过,龙心中对欧阳锋没了忌惮之意,不过将他当成一个长者,至于杀师之仇,在师父死的那一刻便不想再追究了。

    命数天定,即是如此。

    欧阳锋看了看龙,又看看手中盘曲挣扎的蛇,不自在地踢了踢脚下的树枝,想到了什么的样子,突然指责道:“小娃娃不知道轻重,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一点儿戒心都没有,要不是我,”举起手中的蛇晃了晃,接着道:“要不是我将蛇抓住,你就该被咬死了,哎呀,现在的后生怎么本事都这么差。”似是痛心疾首武林中人难以为继,青黄不接,将手中的蛇儿扔了出去。

    龙观欧阳锋神色正常,这段谎话编得有条有理,知他此时并不疯癫,却也不想与他多有纠缠,于是道:“多谢前辈相救,前辈若是无事吩咐,晚辈先行告退。” 不作停留,转身就走。

    欧阳锋哪里料到龙如此干脆、直接,忙招手道:“小娃娃,别急啊。”

    龙停步,转身问道:“前辈有何吩咐?”

    欧阳锋挠了挠蓬乱污脏,如针似铁的花白头发,道:“呃??,那个,我儿子找你都快找疯了,要不,你去看看?”

    龙眼光一动,心中明了,道:“前辈,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欧阳锋听龙这般询问,心道:“这孩子脑子真好使,那事说出来跟上街买了趟菜一样平常,脸都不带红的,在这方面,跟我的克儿作风当真有几分相似,唉,不过,我作为一代武林宗师,总不能管小辈的情情爱爱,否则岂不是成了老不修。”吞吞吐吐道:“没看,没看”,忍不住看龙时,对上了龙的眼睛,心中一凛,心道:“这孩子眼光忒寒!”心虚道:“就一眼,一眼。”紧接着补充道:“意外,意外!”

    欧阳锋此番确实并非无故来招惹龙。

    昨夜,欧阳锋点了龙的穴道之后,前去教杨过《蛤蟆功》和《九阴真经》。但他的《九阴真经》乃是错的,经杨过提点之后,脑中又乱了,发癫逃走。

    等奔了一阵到了重阳宫附近后,欧阳锋觉得此地景物熟悉,想来是自己以前来过,脑子又恢复了正常。于是,欧阳锋又折返回去,想要将没教导完的功夫继续传授给杨过,岂料,他才到花丛,就看到了不该看的,惊吓之余,跑到山中躲避。

    天亮之后,欧阳锋觉得两个小的估计应该完事了,于是再次折返红花山坳,只见了杨过一人跪在地上,对这一摊血失魂落魄。欧阳锋见龙不在,思及龙与自己死去的儿子欧阳克有几分相似,始终不能释怀,于是也没告诉杨过一声,出来寻找。欧阳锋来无影去无踪,是以杨过一直不曾注意。

    龙道:“既然如此,前辈该理解,我不会再见他了,告辞。”转身又走,然而,他自从离开杨过之后,一直奔走未曾疗伤,此时,身体竟发作了起来,一股真气在体内乱窜。龙无力抵抗,头脑发昏,当即倒地,丝丝缕缕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染红了溪水。

    欧阳锋见龙突然倒地,“哎呦”一声惊呼,赶紧将人扶起,探查之后,暗自心惊,当机立断,与龙单掌相接输送内力,为其理顺气血、疏通脉络。

    一番折腾,饶是欧阳锋内力醇厚、强劲,竟整整花去了半天多时间,等到龙气血通畅,脱离险境之时,已到夜深人静。

    龙睁开眼睛,见自己靠在欧阳锋身上,知道是欧阳锋救了自己,缓缓道:“多谢???前辈相救。”

    欧阳锋关切道:“娃娃,你受伤太重,我虽然以上乘内功保得你性命无忧,但内中伤患必得服药滋养,否则,调理不当的话,早晚命丧。你别说话,我现在带你下山医治。”抱起龙,狂奔出去,直冲山下,心中感慨:“当年,我若早到一步,我的克儿也不至于命丧,今日,定要救了这个娃娃性命才行。”

    欧阳克之死是欧阳锋一生心结,如今,他把对儿子的思念和悔恨都转嫁到了龙的身上,不求别的,只求一份补偿、一份解脱。

    欧阳锋乃中原武林四圣之一,疯了之后这几年一直修炼不辍,武功更进一层,仅用了两盏茶功夫便带着龙来到山下镇上。

    欧阳锋抱着龙冲进一家客栈,单手抓过一个小二,凶神恶煞,道:“赶紧的,给我准备一间上房。”

    这个镇子位于终南山下,乃全真教庇护范围,来往的江湖中人都得给全真教个面子,几乎不生事端。这小二哪里见过这样的恶客,吓得腿肚转筋,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欧阳锋心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权当小二不给他面子,当下就要出手教训。就在此时,龙伸手抓住欧阳锋的袖子,轻声道:“前辈,不可生事,若把全真教道士引来,就麻烦了。”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欧阳锋。

    欧阳锋深吸一口气,勉强和颜悦色道:“小二,一间上房,要清净些的,剩下的银两算是打赏。”

    安置好龙之后,欧阳锋又拿了银票连夜去砸药铺的门,辛辛苦苦凑足了药材,脚不沾地,一口水也不喝,片刻不停歇到厨房熬药,亲力亲为。此时已经天黑,饭点儿已过,厨房甚是清净,再加上那张银票的作用,店家的人也不拦他,任他施为。

    没想到,西毒一生坏事做绝,竟也有心甘情愿为个小辈奔波、劳碌的时候,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道好轮回。”

    喝过药后,龙舒服了许多,只在半个时辰内,身上疼痛尽褪。

    欧阳锋坐在桌旁喝酒吃肉,得意道:“不是我吹,天下就没我??唉,什么来着,”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拍了拍脑门,接着道:“就没我治不好的伤,娃娃,觉得怎么样,好多了吧。”嘿嘿一笑,大嚼鸡腿,转眼间忘了探究自己是谁。

    龙道:“前辈医术高明,武功卓绝,晚辈钦佩。”

    欧阳锋听龙奉承,只觉得通体舒畅,哈哈大笑,接着又道:“娃娃,我说,你这练得什么功夫?好家伙,闹起来是真要命?你师父跟你有仇是不是?不过,确实是上乘武功,当世少有。”

    龙不隐瞒,将古墓内功忌讳告知。

    欧阳锋听后,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我问你,那臭小子知不知道这些?”

    臭小子自然指的是杨过了。

    龙道:“他是我徒儿,与我一脉相承,此乃我古墓功夫大忌,他自然知道,也得遵守。”顿了顿又道:“不过,他修炼时短,就算犯了忌讳,也不会如我这般凶险,片刻之间有性命之忧。”

    欧阳锋看龙每逢提起杨过“冒犯”之事,脸色淡漠,语调淡然,大觉奇怪,问道:“那个,娃娃,别怪我多嘴,毕竟,臭小子是我义子,有些事我得问问。”

    龙道:“前辈想问什么就问吧,能答的我便答,对了,前辈,别‘娃娃’‘娃娃’的叫我了,听起来别扭,我有姓无名,你若不嫌弃,唤我一声‘龙儿’就是,我师父在世时也是这般唤我的。”

    欧阳锋试探道:“那个,龙儿?”

    龙点头道:“前辈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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