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白石到了孟府之时还有些不解,一见到燕迟,忙问,“殿下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燕迟点头,将几幅画当中隐藏着的玄机尽数告知了郑白石。
    郑白石听完,面色大变,“殿下的意思是说,孟津对府上的少夫人有不轨之心?”
    燕迟颔首,“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孟辉到现在都还没有招认,我们也不可放弃其他的线索,有无这个可能,试试就知道了。”
    郑白石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他虽然见多了许多不伦的案子,可孟府也算是世家,且孟洲还在朝为官,孟洲的家中不应该会出现这等事端!
    燕迟和郑白石一起在孟府正院之中等着,很快,孟洲带着三夫人并着孟子义夫妇到了正院。
    “拜见世子殿下——”
    孟子义三人行了一礼,燕迟上下打量了孟子义三人,只见三夫人形容枯瘦,气息不稳,面色也有几分惨白,“三夫人病了多久?”
    三夫人闻言看了燕迟一瞬,“好多年了,药一直未曾断过。”
    孟洲在旁也道,“是的,三弟妹身体一直不好。”
    燕迟点点头,转而看向许氏,许氏年纪轻轻,容颜秀美,因是来见燕迟,神色之间有几分拘谨,见燕迟看向自己,许氏更是低着头不敢和燕迟直视。
    燕迟乃是习武之人,寻常人只需看看气息便知是否是高手,而在孟子义三人之中,三夫人和许氏显然是十分羸弱的女子,别说会武功了,便是力气都极小。
    然而为了保险起见,燕迟还是看了白枫一眼。
    白枫走到三人跟前,轻声道,“请夫人和少夫人伸出手来。”
    三夫人虽然不解,还是和许氏将手伸了出来,白枫看了一眼,只见她二人手上皆是一片光滑细腻,不仅没有茧子,便是连手指的骨骼都十分纤细,半点没有习武之人的样子,白枫对燕迟摇了摇头,燕迟便看向了孟子义。
    “孟少爷患的什么病?”
    孟子义神色之间也有几分拘谨,相比孟巍的张扬外放,他要内敛的多,一听燕迟问他,他面上更是有几分紧张,“小人……患的……是心悸病……”
    燕迟对此早有调查,如今再问,不过是想确定其神色罢了。
    燕迟上下打量孟子义一番,只觉孟子义的气息也很是虚浮,半点不似个习武之人,可为了谨慎起见,燕迟还是继续道,“听说孟少爷左手受过伤?伤在何处?”
    孟子义有些莫名,大抵没想到燕迟会来问他,便伸出左手来,“这……这里。”
    他患有口吃,说话断断续续,却是指了指自己的手肘的位置。
    燕迟抬了抬下颌,示意白枫上前,孟子义是男子,白枫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肘位置,然后眉头微皱,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孟子义手肘位置的关节,然后又检查了他的小臂骨头,然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孟少爷的骨骼似乎没有问题。”
    孟子义闻言,下意识看向三夫人,他面上的焦急不似假的,却因为口吃,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三夫人看着燕迟,“世子殿下可是怀疑子义?”
    燕迟神色冷峻,“夫人不必担心,只是按规矩了解详细些。”
    三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子义的胳膊是在十四岁那年摔伤的,当时手绑着板子好久才把骨头养好了,然而从那之后,子义的手却落下了残疾,看起来骨头完好无损,可他的左手却是使不上劲的,寻常拿个书本还行,其他的重物却是不成的。”
    说着,三夫人看了看屋子,直接示意不远处的敞椅,“子义,你去把椅子拿起来。”
    孟子义听话的上前,先是右手一把提起来,然后才换了左手,可这一次,他分明紧紧握着那椅子,却半晌都拿不起来,直憋的脸都红了。
    孟子义松开手,有些紧张的看着三夫人。
    三夫人倒还算沉静,“殿下,民妇不敢哄骗殿下——”
    燕迟颔首,“好,既然如此,三夫人和少夫人先回去吧。”
    三夫人眉头一皱,许氏也有几分担心的看着孟子义,孟子义看了看二人,却是点了点头,三夫人便福了福身,带着许氏出了正厅。
    她二人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孟子义一个,燕迟盯着孟子义半晌,直盯得孟子义额头冒汗也没有说话,燕迟不语,其他人也不敢多言,又过了片刻,燕迟大发慈悲的开口,“好了,没事了,孟少爷回去吧——”
    孟子义看了燕迟一瞬,又看了孟洲一眼,见孟洲点头,他才缓缓转身朝外走。
    孟子义脚步有些僵直,看得出来他此刻十分紧张,一边走,他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意,然而就在孟子义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一直站在燕迟身边的白枫却忽然身形快如闪电的朝着孟子义直掠过去,他以拳做掌,带着凌厉的力道直排向孟子义的肩头。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便是孟洲几个都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就在白枫的手要落在孟子义肩头之时,他却又堪堪的收了掌势,身形一稳,定定的站了住,孟洲大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孟子义才觉得有些不对的回头看来,见自己身后忽然多了个白枫,孟子义微讶一瞬,对着白枫点了点头才又走了出去……
    孟子义一走,白枫转身,语声恭敬道,“主子,他没有反应,我看的很清楚,他的肩背部位毫无紧张之势。”
    一个人或许能装腔作势,可身体上的细微末节却还是会出卖自己,毕竟人能控制的最多只是面部表情,而身上的每一处肌骨都有自己的本能反应。
    听着白枫这话,燕迟相信,孟子义并非敏锐之人,如果是习武之人,早该在白枫动的时候就会发觉,再不济,白枫的拳头都快落在他肩头了他竟然也无反应。
    燕迟眉头微皱着,这边厢郑白石道,“殿下,这结果可能排出三房了?”
    燕迟没说话,这结果和他的预计不太相符。
    这边厢孟洲道,“子义这孩子从小就是很乖的,因为说话结巴,所以他不爱和别人家的孩子交朋友,因为这个,现在的他看起来十分内敛,以前小时候他哥哥在的时候还好些,后来他哥哥没了,他便越来越不爱出三房的院子,也是个可怜人。”
    “他左手受伤也是真的,这件事整个孟府都知道,好多年了,他写字什么的都是右手,因是生在孟家,平日里也不必做什么重活,倒也没影响。”
    燕迟听着,心中越发觉得孟子义并非凶手。
    凶手杀孟津的时候,就算过程有其他人帮忙了,可将孟津大老远的扔到湖里去却不可能是多人所为,再加上孟巍的死法,他是被抱着挂在绳子上的,孟子义只有一只手,如何能把孟巍挂上去?
    “他手的事,你们就没想过给他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燕迟这般一说,孟洲苦笑道,“不是没有请过的,请了好多个,都没法子,后来有大夫说,可能伤到了哪根经脉了,面上看不出的。”
    燕迟眉头微皱,“日前忠勇候府九姑娘上门给小少爷看病过,怎不让给孟少爷也看看?”
    孟洲叹气,“弟妹都放弃了,已经好几年没请郭大夫了,所以下官当时也没想的起来。”说着又忙道,“等以后有机会了,定请九姑娘给子义看看。”
    燕迟颔首,“据我所知,口吃也是病,并非不能治。”
    孟洲又连连应声,燕迟这才和郑白石离了孟府,出了孟府,郑白石道,“殿下,没有试出来,是不是表明画上的内容只是巧合?”
    燕迟摇头,“是不是巧合,去画馆一趟便知道。”
    说着,带着郑白石上马车,直奔宁不易的画馆而去。
    到了画馆之前,燕迟和郑白石在马车上等着,只白枫带着两个侍卫前去,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白枫回到了马车上。
    “主子,问清楚了。”
    “当时作画之人正是这画馆的掌柜宁师傅,宁师傅说他作画的时候的确看到孟家二老爷一直看着楼下,当时他不知道孟老爷在看什么,还以为孟二老爷是故意如此的,所以便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他还说,他做这幅画的时候,另外一个画师在画孟少爷夫妇,还有个画师在给三位夫人画像——”
    如此一问,便算清楚了。
    郑白石听着皱眉,“可是今日咱们已经试过了。”
    燕迟摇头,“今日只是试孟子义会不会武功,并没有试画上所看到的。”
    郑白石有些迟疑道,“可是孟津已经死了,画上的那些怎么试呢?而便是试了出来,我们可有法子断定孟津的致死缘由?”
    燕迟摇头,“眼下只有孟府的家产争夺一条缘由,试一试,看看还有无别的,若是没有,关押孟辉也算是理所应当了。”
    晚间时分,秦莞收到了燕迟送来的消息。
    看完了信上所言,秦莞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茯苓知道信是燕迟送来的,忙道,“世子殿下说什么了?小姐怎么愁眉苦脸的?”
    秦莞摇头,“事关孟府的案子,不是什么好消息。”
    茯苓闻言便不再多问,秦莞便问道,“月季花种子可以做什么呢?”
    燕迟的信上所言不止孟子义这件事,还说了孟府二夫人的调查结果,这位二夫人的未婚夫婿忽然暴亡,此事引的秦莞和燕迟怀疑,然而此番调查完了,结果却是二夫人的那位未婚夫婿是夏日感染了瘟疫不治而死的,如此,人为的可能性就太小了,而那月季花种子,不仅没查出孟府有谁喜欢月季花,孟府也没有谁的病能用月季花入药的。
    茯苓闻言想了想,“月季花种子,自然是用来种花的。”
    “那如果没有人种月季花呢?”
    茯苓歪着脑袋,“没有人种花,却有种子,莫非是入药?”
    “那也不是入药呢?”
    茯苓好似被为难住了,“这个……这个奴婢想不出了。”
    秦莞不愿为难茯苓,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这边厢,半夏看着秦莞的茶盏没了茶,便上前来添茶,可一倒,却倒出了许多碎碎的茶末出来,茯苓一看便道,“是不是忘记拿新茶出来了?怎么将碎了的茶泡起来了?”
    半夏忙道,“茶罐里面还剩一点了,奴婢不想浪费,一股脑儿都倒进茶壶里了。”
    茯苓叹了口气,“没事,下次别用茶末了。”说着就要将秦莞的茶盏撤掉。
    秦莞却将她的手一拍,“茶末……会不会是月季花茶?采月季花的时候,将长了种子的残花也采了上,后来喝到最后,便剩下了种子?”
    茯苓一听有些失笑,“小姐说花茶吗?喝的东西自然是要盛开纤妍的才好,又不是做沐浴用的干花,若是沐浴用的,倒是随便采摘都好。”
    秦莞眼底一亮,“沐浴?”
    茯苓颔首,“可不是,从前奴婢在锦州的园子里给小姐采过芍药花,当时不敢采摘多了,有些花谢了一半奴婢也摘下来了,后来晒干了,最底下便铺着一层种子呢。”
    秦莞站起身来,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是啊,我怎没有想到……”
    说着又看着茯苓,“茯苓,这次你可是帮了大忙了!”
    茯苓微愣,随即不好意思笑了,“奴婢帮上小姐的忙了吗?”
    秦莞便道,“我们这里用的什么花?还有干花吗?”
    茯苓忙点头,“有的有的。”
    贵族女儿家,沐浴的东西极多,香膏香薰,鲜花瓣没了,便有干花,如今正是隆冬,干花用的最多,茯苓一说有,秦莞便朝着浴房而去,茯苓忙跟着,到了浴房,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锦盒一打开,果然,里面满满的一盒子干花。
    “小姐,咱们的是芍药呢。”
    秦莞将那锦盒接过,专门去看锦盒底下,这一看,果然看到底下有些花种子和不少花瓣碎屑,秦莞想了片刻,眼底生出笃定之色来。
    她剖尸之时已经是几日之后,而孟津如果是在浴盆或者浴桶之中溺死的,一定还会吸入细小的花瓣,可几日之后,那些细小的花瓣碎屑已经被溺液和肠胃液消化,最终辨不出原型,只有花种子,依旧留在了他的肠胃之中。
    想至此,秦莞忙又去给燕迟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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