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历906年6月,这个月,对怀远堂来说,是真正的多事之秋。

    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怀远堂发生过了太多的事情,这些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就注定了这个月,对怀远堂中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将成为他们人生和命运的最重要的转折关口。

    怀远堂是一艘大船,当这艘大船颠簸震颤,遇到狂风巨浪,甚至触礁搁浅的时候,乘坐在这艘大船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怀远堂中的家族子孙,都感觉到了某种焦虑,不安,甚至惶恐。

    4月的时候,穆神长老失踪,也就在穆神长老失踪的当日,金乌城张家遇袭,两件事加在一起,震动天下。

    5月,穆神长老平安归来,但穆神长老回来还没有几日,怀远堂家主张太玄就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暴毙。

    张太玄的死亡给整个怀远堂和幽州都带来巨大的震动。

    张太玄不仅是怀远堂的家主,更是幽州刺史,他一死,幽州刺史之位却不能空缺,几乎就在张太玄“暴毙”七日之后,东北督护府的任命就下来了,陆鼎芝为新任幽州刺史,幽州灵枫郡陆家正式入驻幽州城白虎台,执掌幽州刺史大印。

    对怀远堂来说,在痛失家主的同时失去了执掌幽州的刺史之家的资格,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也就在东北督护府的命令下来的当日,兰云曦成为了怀远堂新一任的家主。

    兰云曦成为怀远堂的家主,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之外,在许多人看来,张太玄暴毙,那么怀远堂中最有资格和声望接替家主位置的,就是怀远堂的太上长老张铁张穆神,但事情的诡异之处在于,张太玄暴毙之后,作为怀远堂太上长老的张穆神并没有接替怀远堂家主之位,同时对怀远堂仪阳城一脉正式推举的张太玄之女,已经进阶大地骑士的兰云曦成为了怀远堂新一任的家主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也因此,张穆神不争家主之位,怀远堂中其他各长老实力又不如兰云曦,再加上其他各种因素,怀远堂就迎来了第一个女性家主。

    女性家主,在太夏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远的地方不说,就在幽州,郭红衣同样也是三泉郡郭家的家主,兰云曦成为怀远堂的家主,虽然有一点争议,但最终还是尘埃落地。

    张太玄的暴毙带来的各种余波,还有怀远堂的大丧,在纷纷扰扰了一个月之后,才逐渐平息下来。

    6月21日,正是夏日炎炎之时,到了下午,抱虎城中的气氛陡然肃穆,一队队怀远堂的军士出现在了大街之上,开始巡逻起来……

    一队怀远堂的士兵在巡逻到离抱虎山不远的一条街道时,街道上一座名为怀安商号的东家从商号的楼上走了下来,来到商号门口,对着带领着那队士兵巡逻的小队长使了一个眼色。

    “好了,大家先休息两分钟,我们在这里喝口水再巡逻,免得中暑……”看到那个东家的眼色,小队长立刻大声说道。

    小队长的这句话,获得了所有人士兵的一致赞同,这么热的天,城中地面上热气蒸腾,水泥地面都被晒得冒光,巡逻的战士却还穿着全身的甲胄,两个小时下来,巡逻的战士一个个就像呆在蒸笼里一样,早已经汗流浃背,嗓子冒烟了,只是军令如山,没有带队队长的同意,所有人都不敢懈怠。

    这队战士就在街边的一颗榕树的阴影下站好,没有解甲,只是暂时休息。

    “小四,小五,快给那些怀远堂的子弟们送两壶凉茶过去,让大家解解渴……”看到那队军士已经停下来休息,那个东家连忙吩咐道。

    店内的两个伙计,听到吩咐,就连忙提着凉茶和茶杯走了出去。

    而那些军士,一看这家商号的名字,也没有推辞,就放心的喝起了凉茶休息起来。

    仪阳郡内,所有的商号,凡是带怀字或者远字的,不用问,都是怀远堂中的人开设的,而这些军士也是怀远堂的子弟,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最是放心不过,所谓的军民鱼水情,用在这里,一点也不夸张。

    看到那些军士们都在喝着凉茶,暂时休息,带队的小队长才走到了商号的门口,规规矩矩的叫了那个胖胖的商号东家一声,“二叔……”

    “今天怎么回事啊,”那个商号东家站在商号门口的凉棚之内,摇动着手上的扇子,好奇的问道,“你们不是驻扎在城外么,怎么今天你们都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是上面的命令!”那个小队长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听说今天几个长老都来了,现在正在宗祠大殿议事……”

    “是商量什么事啊,弄得这么紧张,就差戒严了?”

    那个小队长苦笑了一下,“二叔你就别问了,我只是个小队长,各位长老和家主商量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不光是我,就算是我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不知道!”

    “穆神长老来了么?”

    “今天城里就没有看到金乌城和烛龙领过来的飞舟!”那个小队长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一些,走近了两步,“听说这次家主大丧,金乌城和烛龙领都没有派一个人过来,穆神长老和穆神长老的大哥张阳都没有来,也没有派代表,连那边老宅之中的人都没来,这些日子军营之中人心惶惶,各种谣言满天飞,看今天的样子,我也是越想越不对,二叔你是怀远堂中的老人了,以前还做过家族的管事,眼界比我要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摇动着扇子的商号东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没事别瞎掺和,做好你分内事就好,管好你的嘴巴,少说话,多做事,周围越乱,你要越能静得下来,知道吗?”

    “我知道了!”小队长点了点头。

    这边说了两句话,那边军士们的凉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没敢多喝,现在还在执勤,怕要上厕所,一个人只是喝了两口,在休息片刻之后,不到五分钟,那个怀远堂中的小队长重新带着人去巡逻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怀远堂刚好起来,声威大振,连吞党都退出了东北督护府,刚刚过去的两个月,怀远堂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了呢,先是穆神长老出事,接着家主都暴毙,在家主暴毙之后,穆神长老居然不接替家主之位,甚至都不再来抱虎城,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在那些人走后,怀安商号的东家心中嘀咕着,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过头,看着远处的抱虎山,眼中是浓浓的忧虑之色。

    而此刻的抱虎山上,戒备之森严,更甚山下十倍,所有的家族执事执役,一个个都面色严肃的站在了抱虎山宗祠大殿四周的岗位之上,许多人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抱虎山上蝉噪喧天,但此刻的怀远堂宗祠大殿,却静默如冰,一片肃杀。

    穿着一身孝服的兰云曦坐在家主的位置之上,脸色微微有点发白,但兰云曦身上的气息,却强硬而坚决,再也看不到丝毫的软弱。

    除了张铁之外,怀远堂中的各个长老都已经在坐,这种时候,没有任何一个长老的脸上还有笑容。

    除了怀远堂中的各个长老之外,兰云曦的四叔,张太玄的亲弟张太白也一脸阴沉的坐在一旁。

    在怀远公威严的雕像之下,整个宗祠大殿内,这个时候,响彻的都是兰云曦清冷的嗓音。

    “当日,就是在这里,在我面前,张铁杀了我的父亲,这是怀远堂的家丑与悲剧,无论我父亲有何过错,哪怕是犯了不赦之罪,甚至是牵扯到穆神长老失踪之事,但要处置他,也需由所有家族长老会商议决定,张铁身为怀远堂太上长老,私下在宗祠大殿击杀家主,已经大逆不道,我今天就在这里提议,罢免张铁张穆神怀远堂太上长老之位,并将张铁张穆神和金乌堂一脉逐出怀远堂,从今往后,我怀远堂一脉和张铁张阳两兄弟一脉再无任何关系……”

    所有长老都默不作声,一个个眉头紧锁,脸若寒铁。

    “请问家主,当日家主原本在太乙玄门闭关,为何又会突然出现在这抱虎山上?”

    长老们沉默半响,还是脾气火爆性格耿直的穆雷长老第一个开了口。

    “我在太乙玄门进阶大地骑士之后,原本一直在闭关巩固修为,但就在我父亲出事的前几天,我父亲突然与我联系,说了怀远堂和张铁出了事,希望我回家一趟,我父亲知道我与张铁当初在潜龙岛就相识,想让我回家劝解安慰一下张铁,在得到我父亲的通知和消息之后,我才急忙赶回怀远堂……”兰云曦强忍悲戚说道,然后看着穆雷长老,“穆雷长老这么问我,难道是不相信我之前所言么?”

    穆雷长老叹息一声,“不敢,只是最近两月,怀远堂中接连出大事,而且罢免驱逐太上长老,不是小事,各位长老都希望能把其中的细节理清,以免我们怀远堂再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此事,还望家主慎重。”

    “张铁杀我大哥,私废家主,已经与我仪阳城一脉势不两立,今日我在这里代表仪阳城一脉说一句话,今日若不罢免驱逐张铁,给我仪阳城一脉一个交代,我仪阳城一脉就自立怀远堂,哪怕张铁能一手遮天,但我仪阳城一脉,从老到幼,最不缺的就是骨气……”张太白沉声开了口,兰云曦则一声不出。

    各个长老都呆住了,兰云曦和张太白这是逼宫,以整个仪阳城一脉为筹码逼迫众位长老做出决断,如果今日大家在这里不罢免驱逐张铁,整个怀远堂,从此就要四分五裂。

    各位长老的脸上都显现出挣扎的神色,怀远堂今日的局面,只能逼着众人在张铁与仪阳城一脉之间做取舍,但仪阳城一脉是怀远公长房长脉,怀远堂的家主也都是出自仪阳城一脉,如果仪阳城自立,那怀远堂,可以说就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怀远堂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这也是一个决定怀远堂未来的十字路口,这种时候,无论各位长老做出的决断是什么,无论是放弃张铁还是放弃仪阳城一脉,将来都一定会有人戳着他们的脊梁骨来痛骂。

    看到各位长老脸上的神色,穆元长老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各位长老,这是穆神长老写给大家的一封信,穆神长老昨日和我联系,已经主动辞去了怀远堂太上长老之职,并要离开怀远堂,要自立门户了……”

    穆元长老把手上的信递给了旁边的穆恩长老,让众位长老传看。

    这封信,就是张铁与怀远堂切割之信,整封信上的字迹,都是张铁用自己的鲜血书写。

    看完张铁的亲笔信,各个长老更是百感交集――张铁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为了避免怀远堂四分五裂和不让各位长老难做,成为怀远堂中的********,张铁辞去了太上长老之位,与怀远堂做了切割,要自立门户……

    在太夏,朋友绝交,有割袍断义,而如果家族之中有人要自立门户,与家族断绝关系,则是刺血断恩。

    张铁这样做,既维护了怀远堂的体面,也等于把所有的责任和毁誉,自己一个人扛了起来。

    兰云曦看着那封信,脸色更白了一些。

    张太白看了兰云曦一眼,从兰云曦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

    ……

    同一个时间,当怀远堂的长老们在宗祠大殿商量着事情的时候,在幽州城司农府,张阳看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幽州未出售区域的地图,一只手拿着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把金乌城和烛龙领中间的那大片空白地带包了进去,这一片地连起来,足足有几郡之地,已经是占据了幽州的小半……

    “就这些地吧,我都要了……”张阳画了一个圈子后,就转头对现在主持着司农府事务的陆家长老平静的说道。

    “啊,这片面积,足足有三千多万平方公里,你都要!”

    “我都要!”张阳点了点头,“钱多少不是问题,希望司农府尽快把手续办好!”

    最后,张阳在陆家长老的恭送下,离开了司农府。

    走出司农府的时候,张阳抬头看了一眼那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张阳,心中却没有多少失落,而是有一种踌躇满志的感觉。

    从今天起,我们两兄弟,就真正当家做主,开宗建祠了。

    ……

    张阳前脚刚刚离开四农府,后脚,主持司农府事务的陆家长老,就匆匆忙忙的的到了白虎台。

    此刻,一身刺史官袍的陆鼎芝正在白虎台新翻修的书房之中,安静的看着书,在接到家族长老求见的通报之后,陆鼎芝让那个家族长老进来,听那个家族长老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鼎芝低头认真看着被张阳画下线条的幽州的地图,半响,才抬起头来,对自家的长老说道,“看来,张家兄弟,这是要自立门户了!”

    “那我们要如何?”

    “还能如何?”陆鼎芝叹了一口气,“张阳张铁富甲天下,买地合理合法,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

    陆家的长老有些不甘的看着幽州地图上那被画出的一大块,“可这样一来,幽州都要成张家的族地了,将来谁做这幽州刺史,还不得要看张铁兄弟两人的眼色!”

    “你以为我们现在就不看张家兄弟的眼色么?”陆鼎芝自嘲一笑,“你知道张铁当初在渭水之畔杀了多少魔族的大地骑士,一个幽州刺史,一个大地骑士,在张铁面前,又算什么,要是张铁不点头,你以为我能替补了张太玄做上这幽州刺史之位是因为什么?程大人选我,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能办事,不比张太玄差,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比张太玄懂规矩,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张太玄是被……”陆家的长老小声说道。

    “这是怀远堂的家中事,无论如何,以后不要再提了,太夏死了一个刺史,连轩辕之丘都没有追问,默认了张家那边的说辞,张太玄的尸体也没有仵作查看,直接火化,我们这些外人还能说什么,免得惹祸上身,千机真君光明坦荡,绝非暴虐无道之人,你传令下去,以后陆家子弟,不许议论此事,如被我发现,重罚……”说到后面,陆鼎芝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是……”陆家长老躬身说道。

    “你下去吧,把张阳的事情尽快办好,给他最大的优惠,我们陆家没有必要做这个恶人!”

    “好的!”

    在那个陆家长老离开之后,陆鼎芝在书房之中徘徊一阵,又叫来了一个陆家的长老。

    “听说张铁有一个侄子在幽州官学之中读书?”

    “是的,那个人叫张承安,是张阳的儿子!”

    “与婉卿年纪差不多吧!”

    “年纪相仿……”

    陆鼎芝看着那个家族长老,不说话,只是捻须微笑,那个家族长老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这件事要保密,陆家资源任你动用,婉卿聪明伶俐,也会配合,这件事做得越自然越好……”

    陆家长老退下,陆鼎芝摇了摇头,看向烛龙领那边,最后叹了一口气……

    ……

    6月21日,张铁与怀远堂刺血断恩,辞去怀远堂太上长老之位,张家兄弟要自立门户的消息,到了傍晚,就从几乎传遍了整个东北督护府……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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