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郁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程岱可是狠狠的愣了一下,他微微皱眉,为了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破天荒的又问了一遍罗郁,还是用的很严谨的语气:“你说什么?你要怎么了?”

    罗郁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只不过是故意再问一遍罢了,只是她已经心累到不想在说什么了,便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这个让人闷窒的地方,谁知刚刚转过身去,没等迈腿,就听身后的程岱冷冰冰的说道:“是哪个兔崽子?”

    这回轮到罗郁好好的愣了一下,虽然两人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情进展,但也算是多年相识,程岱虽是武莽,却也很少听到他说脏话,罗郁回头,不解的看着他。

    程岱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要比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多了一丝铁青:“我问你话呢,是哪个兔崽子。”

    罗郁颇有些不快的说道:“这是父亲做主的事,我不能过问。”

    程岱难得激动起来,上前两步,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不知道?”忍不住又追了一句,“罗郁,你刚才口口声声和我说你要定亲了,结果却是,你肯本不知道你要嫁给谁?”

    罗郁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父亲虽然曾经鼓励过她和程岱在一起,但这几年来,程岱对她的冷淡,罗尚书也是一一看在眼里的,那是个清寡的人,反正就算和程家连亲,也会被说攀高枝的吧,既如此,那这样不用担这个话头,加之罗郁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赶紧嫁人才是要紧的正事。

    尚书欲嫁女,自然有无数人登门,罗尚书便决定精心挑选一番。

    “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程岱想要阻拦,但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去阻拦,想了想,才说道:“如果一味的让你爹做主,你自己没个掂量的话,你可知道你要嫁的是什么人,你要和什么品性的人度过后半生?”微微切齿,“要是那人只是想要攀你的门楣,并不喜欢你,怎么办?成亲后,他今日那一妾,明日索一妇,成日叫你独守空房,你可受得?亦或者是个伪君子,表面人模狗样,实则卑鄙下流,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听着程岱的苦口婆心,罗郁有些懵了,但转瞬又十分不高兴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我爹都是傻子吗?平白就会被人骗吗?”

    程岱口不择言:“废话!我这是为你好!”

    “你谁啊,凭什么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结果,罗郁终于问出了这句,程岱最怕的话,但他早已经想好了应对,脱口道:“因为我是你武师!”

    此话一出,罗郁的眼底浮现出些极其复杂的东西,说不上来难过,毕竟程岱也有关切自己的意思,但也不算高兴,那人至此,也不愿意和自己表明心迹。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只能说明,程岱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算了,这不用你管。”

    看起来罗郁是真的很失望了,她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消失在程岱的视线,回想着那少女的背影,程岱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几秒后,方才来传话的宫奴上前,站在程岱身后,欲言又止。

    程岱性格怪癖是上京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好相处,那位尚书千金也是女眷中的名人,这两人方才,在他的面前狠狠的吵了一架,虽然内容怪异,但彼时这个气氛……他想起七公主的嘱咐,只要硬着头皮打破道:“那个……三公子,七公主还在荷花池那边等着您呢。”

    程岱方才被罗郁气个够呛,闻言,狠狠的呼了口气,才转头问道:“七公主?”

    宫奴道:“是。”

    “她找我做什么?”程岱并没动作,“有什么事情,找我姐姐说不就行了?”

    “三公子说笑了。”

    宫奴神秘兮兮的对着他笑道:“要是一般的事情,七公主自然会去找咱们温阳县主,今日……”停了停,“是咱家公主找您有事要说,您难不成……还要怠慢了一国公主的邀约吗?”

    程岱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带路。”

    宫奴一喜:“是。”

    说完,他引着程岱绕过很多不大不小的花园,最后到了那荷花池边,那里挨着一溜假山,算是整个赏花苑里头较为偏僻的一处,程岱心头不解,七公主为何要约他在这里见面。

    等到了地方,宫奴不在往前,程岱一人径直走过去,他瞧见了那站在石桥上,背对着自己的七公主,不得不说,皇家婚姻中,这种俊男靓女的搭配,的确让他们的后代继承了良好的基因,各个出挑至极。

    七公主在其中就是个显眼的,她的个子要比罗郁高上半头,而且整体比例线条也都要更好些,程岱看了看,随意的行了个礼,说道:“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召我何意?”

    听到自己心上人的声音,七公主胸口的小鹿突然乱撞起来,迟疑了几秒后,才转过身来,瞧着面前那清俊无比的青年,那个在夜晚让自己辗转难眠的人……但是自己是公主,还是拿出高傲的劲儿来,微抬下巴说道:“我叫人去叫你过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有什么事比来见我还重要吗?”

    其实这个时候,七公主的言外之意和态度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可偏偏程岱是个榆木呆瓜,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罗郁要定亲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随口就道:“有。”

    这短暂有力而见解的一个字,让七公主没有预兆的噎了一噎,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而冷淡下来,说道:“是什么事?”忽然道,“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罗郁吗?”

    七公主是知道的。

    但是程岱不知道,他从那人的嘴里听到罗郁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道:“你说什么?”

    “方才我的人来说,你去见罗郁了,难道不是吗?”七公主说道。

    程岱沉默几秒:“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觉得奇怪。”七公主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和罗郁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话在这个时候问出来,无疑巨扎心,因为罗郁刚刚说了那划清界限的话,程岱轻轻的呼了口气,说道:“我与她又能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想说什么,便张口就来吧。”

    程岱这话说的不恭敬,但听在七公主的耳朵里,那人简直不要太高兴,这也算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到了些什么,这就让她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多有了三成的信心。

    “那就好。”

    七公主似笑非笑,把程岱看的一头雾水,他现在急着去打听罗郁的事情,便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七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岱,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那枚南山佩的影子,微微不快,若换做是旁人,一国公主赏的玉佩,自然是戴的越明显越好,程岱却反其道而行之,有多深藏多深,好像一副生怕被别人发现的意思。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赏给你的玉佩。”

    七公主问道。

    程岱将那玉佩从袖子里面拿出来,直接递给他,并且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道:“不喜欢。”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接?”

    七公主皱眉道。

    “难不成要我当着那么多人,驳你的面子吗?公主?”

    最后的公主两字,程岱要的特别紧,很明显,他对于面前的少女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尤其是在这个关口。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一个小小的玉佩的,但是你可别忘了,这是我贴身佩戴的。”

    七公主说完这话,企图从程岱的脸上找到一些与方才不同的神色,比如得知这枚玉佩是自己贴身佩戴的,会惊讶与愕然,结果几秒后,程岱还是那副冷冰坨子的样子,她恨不得给他一拳。

    “不喜欢玉佩,没关系。”

    七公主又浮出些笑容来,眼睛澄亮,就像是黑幕的明月,又抬了抬下巴,抿了抿嘴唇,才道:“本公主自有更好的奖赏给你,只怕,你不敢收。”

    方才在高台上的时候,七公主也是这么说的,只是那个时候,程岱以为她是就势说话,开玩笑罢了,但眼下,就算迟钝如程岱,也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些,往后退了退,正准备告辞。

    “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没想到,七公主到底还是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而且说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赧与后悔,眨着大眼睛,等着对面程岱的反应,而那人脚步一顿,几秒后,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就往回走。

    “程岱!”

    七公主转喜为怒,自己可是一国公主,是君,程岱是臣,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几步追上去拽住他,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方才说的!你没有听到吗?”

    程岱转头,眉头紧锁,冷淡的说道:“我听到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七公主不悦道:“我说了,我要嫁给你!”

    “那我也说了。”

    程岱对于七公主是没有感情的,所以那人的喜怒哀乐,就算她是公主,程岱都没有放在心上,并且道:“我不想娶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拉开七公主的手,“我想,你也知道。”

    “罗郁是吧。”

    七公主这时候的状态和方才人前是完全不一样的,被拒绝之后,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不就是罗郁吗。”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程岱,你这样驳我的面子,就不怕我对罗郁做什么吗?”

    “你敢。”

    程岱冷淡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罗郁一根手指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敢对一国公主这样说话,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程岱有这样的胆子,但说来也奇,听了他的话,罗郁转怒微喜,看来是颇有些抖m的气质,停了停,才道:“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让他赐婚,你非娶我不可。”

    以权势欺压人吗?

    程岱更不怕了,谁不知道如今的大昌天下是‘杨家皮,程家骨’,别说七公主了,就是当今皇帝,也是不敢对现在的程家指手画脚的,更何况,是硬塞一个不喜欢的妻子给自己,冷哼一声,程岱甚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程岱!”

    七公主方才说的也是气话,她身为皇家中人,怎么会不知道当今局势如何,她要是真的敢去皇帝面前,请求那人给自己和程岱赐婚的话,必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要是在让他得知,自己已经和程岱表过白,丢了皇家风范,说不定还不会关禁闭,气的跺了跺脚,高声喊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请便!”

    程岱还是不怕。

    他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到处都是虚妄的奉承巴结,身为程家人,他的身边更是缠满了狂蜂浪蝶,出宫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到底是哪个兔崽子!”

    完全把被七公主表白的事情给抛之脑后。

    在城门外的官道上等着的乔二哥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的出来,愣了愣,然后从马车前板上下来,迎过去道:“三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夫人和宗玉少爷他们呢?”

    “不用管他们,你先送我回去。”

    程岱不由分说就上去马车,放下车帘子,看的乔二哥莫名其妙,却还是听话的缓缓赶车。

    “娘的——”

    只是这马车还没走出去十米,乔二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下马车,回头撩开车帘子看着脸色铁青的程岱,不安的问道:“太衡少爷?您方才……说什么?”

    程岱抱臂绷脸,没有说话。

    乔二哥壮着胆子,又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程岱本来不想说的,但是这种事情要是和程衍程岐等人说了,得到的必定是无情的嘲讽,想了想,对乔二哥说道:“罗郁说她要定亲了,你可知道是和谁家的兔崽子吗?”

    乔二哥本身就是客气客气,出于礼貌和身为奴仆的职责才问一下,没想到程岱还真的说了,先是一怔,然后在心里考虑着该怎么回答,听着程岱的话头,他很生气罗郁要定亲的事,那也就是说,程岱是吃醋。

    程岱喜欢罗郁。

    得到了这个总结后,乔二哥想了想才谨慎的说道:“锦书小姐那般优秀的女子,天下男子皆可钦慕之,再者这上京人才辈出,想来,罗尚书若是真心为女儿好的话,必定会择一佳婿为锦书小姐的。”

    说完,乔二哥就后悔了,在心里,他对着自己开了一记阿姆斯特朗回旋阿姆斯特朗炮,恨不得原地消失。

    果然,程岱听完这话,脸色难看的好像是吃了一坨巧克力色的粑粑,几秒后,怒吼道:“回府!”

    乔二哥从头凉到脚,马上道:“是!”

    …

    …

    晚上,卧房里,程衍沐浴过后推开门,瞧着躺在帐床上的程岐,那人懒散的穿着寝衣,是趴着的姿势,听见程衍靠近的脚步声,也不挪一挪位置,还的是程衍嫌弃的将她推到墙边去。

    “让开,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程衍坐下,喝了杯水,两人虽然都是二十半截的年纪,却过出了老夫老妻的感觉,那种互相的嫌弃,当然,这也是程衍的日常嫌弃,按他的话说,爱你和嫌弃你,是不冲突的两件事:“洗澡去。”

    “不要。”

    程岐拒绝,窝在墙角就准备睡觉:“这一天快要折腾死了,笑得我脸都酸了,我要直接睡觉。”翻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帐床上,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更何况,这个月的姨妈提前来见她。

    “洗个澡,舒缓一下肌肉,要不然明天起床,你的腿会非常疼的。”

    程衍一把将她拽起来,那人便懒哒哒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要,来姨妈不方便洗。”

    程衍哭笑不得,说道:“用温水就好了。”将她抱起来,“我帮你洗就是了,真的个麻烦鬼。”

    程岐四肢酸痛,还不停的掉着血,根本没办法反抗,也就任由他摆弄算了。

    只是程衍抱着她出了卧房的门,却猛地停在了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

    程衍瞧着坐在小厅圆桌前的程岱,忍着不快的怒火,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程岱拿着酒壶,颇有些借酒浇愁的意味,转头,看着程衍怀里的那人,十分无语。

    就算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弟弟,也该注意一下形象吧,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就算了,只说道:“罗尚书要给罗郁定亲了,你们知不知道,要和罗郁定亲的那个兔崽子是谁?”

    “兔崽子?”

    听到这三个字,程岐抬起头,疲惫又厌弃的看着他,说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也是程衍臂力好,从始至终抱着她,脸色也是异常轻松:“罗郁告诉你的?”抱着程岐坐下来,这两人无形中的恩爱秀彻底重伤程岱,那人垂眼道:“是,但定亲的对象,她也不清楚。”

    程岐皱眉道:“我怎么没听说罗尚书要给罗郁选婿了?”攥了攥拳,不忿道,“没想到这个大的事,锦书那个死丫头居然瞒我蛮的死死的,看我下次遇见她,怎么收拾她。”

    “定亲这样的事情,你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和你开口。”程衍看着自家媳妇儿说道。

    程岐想了想,颔首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这不是重点!”

    程岱不耐烦的说道:“重点是,那个兔崽子是谁!”

    程岐挑眉,浇冷水的态度和程岱预料的一模一样,说道:“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程岱绷脸,程衍也开口打击道:“是你犹犹豫豫不肯把话说清楚,人家锦书都及笄好几年了,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难不成要她因为你,这样一拖再拖下去,成为全上京人口相传的笑话吗?”

    程岱想了想,干脆起身道:“我去找她。”

    “拉倒吧。”

    程岐拦住他,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去找她,不是更给她添麻烦嘛。”

    程岱又道:“那我去问罗尚书。”

    “那请问。”程衍跟着拆台,“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问,这是人家的家事,又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罗尚书本就是个话说做事滴水不漏的,你去问,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那我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

    程岱微愠道。

    对面两人淡然的看着他,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程岱抿了抿嘴唇,翻着白眼儿起身,说道:“好,我自己想办法,就当我没有你们两个这种薄情寡义的亲人!”

    说罢,气冲冲的离开。

    程岐打了个哈欠,说道:“年少轻狂,少不更事啊。”

    程衍哭笑不得。

    …

    …

    不能去问罗郁,也不能去问罗尚书,还不能乱打听。

    程岱想着,怎么才能知道,罗尚书把罗郁许给谁家的小兔崽子了呢?

    “你去罗府门前看着不就知道了吗?”

    用完早膳出去膳堂的时候,程飘在他的背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程岱皱眉回过身,瞧着面前自己这个十岁出头的大侄子,几秒后,谨慎的点了下头,说道:“好主意。”

    程飘也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

    深藏功与名。

    只是没想到,在接受了程飘的建议后,程岱还真的去罗府门前蹲点儿了。

    于是乎,罗府门前路过的百姓们,都一脸奇怪的,看着那个蹲在门前石狮子旁边的青年,他脸色冷峻,抓着一把瓜子嗑着,瓜子皮零零散散的落在脚边,有小野狗走过来叼了叼,在他旁边蹭吃蹭喝。

    “这……这不是程家三公子吗?怎么在这儿蹲着?”

    “这谁知道了。”

    “都说他是个孤拐性子,只是这也……这也太奇怪了吧。”

    来送饭的乔二哥听到这些闲话,也不好意思撵人,生怕引起更大的轰动,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四处看了看,机器不好意思的蹲在他的旁边,小声的说道:“少爷,奴才来给您送吃的了。”

    程岱的肚子早就饿了,冷冷道:“打开。”

    乔二哥皱眉道:“少爷,您不会……真的想当街……蹲着吃饭吧。”

    “快点儿。”

    程岱催促道。

    “……是。”

    乔二哥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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