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两银子。

    这才是程岐今日上门的真正目的。

    方才那一行烧杀抢掠,打砸抢劫,都是附带的泄愤的举动而已。

    程云夺蓦地笑了。

    见他看出了自己的目的,程岐才冰冷的松开手,顺手推开季氏,走到唯一还站着的花桌前,倚靠着抱臂道:“钱拿来,我立刻就走。”

    “我说沙漠啊。”

    看穿了程岐的来意,程云夺不知道怎么的,底气比方才足了许多,如果那人只是来泄愤的,他还有些担心和惧怕。

    但是,程岐一旦有了目的,一切的feel就不一样了。

    “你今日既然是来要银子的,不恭恭敬敬的商量,却把三叔的畅音阁砸成这个稀巴烂的样子。”程云夺微扬下巴,“你觉得三叔会答应你吗?”

    瞧着程云夺露出那副大权在握的表情,程岐心里直冷笑,遂道:“三叔,怎么听你这语气,现在是你在掌握主权那。”

    程云夺微微挑眉:“那不然呢,现在缺钱的是你,不是我。”

    “是啊。”

    程岐深吸一口气,不怀好意的笑道:“可是现在,被活生生逼上绝路的也不是三叔,是我程岐啊。”话锋一转,“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现在,就是要背水一战,要和你们两口子破釜沉舟。”

    她这话一说,方才程云夺脸上的得意瞬间敛回。

    他忘了。

    程岐现在被自己逼得,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果然,程岐笑的灿烂,眼睛里映着垂下来的夕阳,像是开了朵金花:“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五万两银子,三叔是拿还不是拿。”

    “程岐,你以为你在威胁谁呢!”

    季氏指着她道:“你今天也太没有规矩了!你和三叔三婶是什么态度!”

    程岐瞥眼,浓密的睫毛镀了金色,忽闪忽闪的:“态度?你们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我自然就会回以什么样的态度。”逐渐敛回笑意,“我已经算过了,三叔手下的鱼行今年亏空了不少,但那三庄产业划拉划拉,拿出五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至少不会让三叔破产就是了。”

    她说得容易。

    不会破产,但会大伤元气。

    程云夺皱起眉头,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迂回道:“沙漠,你先回去,这五万两银子三叔会给你拿的,但你得给三叔些时间……”

    “放屁!”

    程岐才不吃他这一套,放话道:“我才不要什么空头支票。”也不管对面的那两个人听没听懂,“今天我来,就是要带银子走,我要现银,五万两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是三叔不同意的话……”

    她压低声音,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反正填不上子矿的亏空,等夏末朝廷派人来运金,被发现了,我也是死。”顿了顿,“那我现在,就让我舅舅带我去上京告御状,把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全都托个干净。”

    季氏闻言一愣,果然比方才慌张了许多,看向程云夺。

    那人没有说话。

    他思忖着程岐方才说的话,知道这丫头有这个胆子,但这五万两一拿……眼看就快要交金了,又不能随意拿母矿的银子去填补。

    那这三庄产业会元气大伤,至少要等到今年入秋,才能得以喘息。

    这做生意,时间是最重要的。

    市场上,从来都不缺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

    “三万两。”

    程云夺没办法,只得退让一步的说道。

    “三万?”

    程岐蓦然轻笑,讽刺道:“三叔,你打发乞丐呢吗?”垂下嘴角,“反正事情一旦上达天听,请求圣上做主的话……程衍有着亲赏的黄马褂,我呢,又是御前救过驾的功臣,再加上祖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到时候,三叔就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欲离。

    “等下!”

    程云夺无可奈何的叫住她,压低声音道:“四万两。”

    程岐脚步未停。

    “好了!我给你五万两现银!”

    程云夺眼睛冒出了红血丝,像是割肉一般的说道:“我现在就叫谭白去鱼行给你取银子!给你送去青泉山庄!”

    话音刚落,程岐的脚步终于停住。

    而程云夺的心刚刚放下,却又被程岐的下一句话给震碎了。

    “三叔痛快。”

    程岐温温的笑道:“可我心里实在是不痛快,所以我改主意了。”抬起右手比了一个七,“我现在要七万两,一分都能少。”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

    季氏暴怒,两步上前。

    程岐斜睨过去,眼神犹如寒冬的尖刀,划的空气都要出血。

    季氏猛地刹住脚步,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我告诉你程岐,五万两,你爱要不要,不要就给我滚出去,别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

    程岐挑眉:“那好,没有七万两,我就去告御状,咱们大不了就去御前同归于尽。”瞥眼程云夺,她冷屑道,“别忘了,圣上表面对咱们程家那是宽容厚待,但心里不知怎么忌讳着呢,如今咱们两房闹成这样,正是中了那人的下怀,要是在去御前这样一分辨,圣上为削程家势力,必定会处理。”

    瞧着程云夺的脸色一寸寸铁青下去,程岐继而笑道:“比起经商多年,在锡平盘根错节的三叔,倒是我和程衍,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更好掌控,所以……我觉得都不用猜了,御前一状,谁胜谁负,怕是已经见分晓了吧。”

    季氏略带诧异的眨了眨眼。

    她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听程岐这样条条句句的说明白,季氏的心里那真是油锅进了水,彻底炸开了。

    “这……这……”季氏回头,对程云夺哭丧着脸,“你……”

    “沙漠啊。”

    程云夺疲倦的抬起头,眼底的恨意似乎要漾出来,却是平静一笑:“董盛和顾杭把你和程衍教的是真好啊,我都开始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你方才那一席话说的利弊清晰,说的我是毫无反驳的余地,三叔现在是,不得不答应你了啊。”

    程岐闻言,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季氏觉得自己即将心肌梗塞。

    “那三叔……”

    程岐缓缓道。

    “谭白!”

    程云夺敛回笑意,怒吼道:“给程岐去取银子!”

    程岐见状,态度逐渐转冷,却还是恭敬的行礼道:“多谢三叔。”

    …

    …

    傍晚,青泉山庄的采石阁。

    卧房里,灯火通明,开着窗户也不觉得那烛烟呛鼻,程岐穿着那套丝滑的天蓝色寝衣,盘腿坐在那帐床上,嚼着嘴里的点心。

    “姑娘。”

    月盈走了进来,淡淡道:“银子都清点好了,七万两,一分都不少。”

    程岐知道程云夺不会糊弄自己,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月盈转身要走,迎面却道:“宗玉少爷?”

    程衍应了一声,叫她出去,然后拿个凳子坐在床边,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来。

    程岐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程衍没说话,接过她的右手臂,将袖子推上去,露出那肌肤上头的淤痕,青紫一片高鼓着,还隐约破了肉皮,渗着殷红的血。

    还没出去的月盈见势,微骇道:“姑娘?”

    应该是今日乱砸的时候不小心伤的,程岐轻轻摇头,让月盈去休息,而那人见她有程衍照顾,稍作放心,这才离开。

    “怎么这么粗心。”

    程衍抬着她的胳膊,将伤口处的一根小毛刺拔开,拿过旁边桌上的清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上面冲刷着:“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我也是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程岐低低道,“你怎么知道?”

    “夜食的时候,你拿筷子不对劲儿,我就猜出来了。”

    程衍说罢,将药膏涂抹在上头,怕她疼,便不停的吹着。

    程岐瞧着他,虽然事情解决了不少,但心里仍是一团乱麻:“程衍,虽然现在填不上了七万,却还剩下二十三万呢,这个大的窟窿,怎么补。”

    程衍用干净的纱布给她包好,端详着她手指上的淤痕,说道:“别担心,还是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到最后,都会迎刃而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程衍开口安慰,程岐的心事都会松泛些,轻颔首。

    “对了。”她想起来道,“你从前住的绿茵阁,记得常叫人去收拾,我临嫁前的三个月还要去那里住。”

    好。

    程衍轻轻放下她的手,将那药瓶放在旁边:“记得每晚更换纱布,把这个乖乖的涂了。”不紧不慢的起身,顺着她的下巴摸着,“明早起来,还得吃肘子呢。”

    程岐扑哧一笑,点了下头。

    她这样一笑,借着落下的夜幕和那皎洁的月光,干净的瞳孔里,像是盛了两勺璀璨的星河水,漂亮的简直不像话。

    程衍的心霎时间一紧。

    程岐瞧着他的样子,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程衍低低的道了一声,停顿两秒,缓缓的俯下身去。

    这次因为他的动作不那么快,程岐有时间反应,可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但程衍临了却改了主意,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

    鼻翼下,全是程岐寡淡的发香。

    沁人心脾。

    程岐平静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程衍笑着吹了一口,转身离开。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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