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岄姑娘。”

    云姑姑不曾放开韩岄的手,那洞悉万物的目光火辣辣的,韩岄被她看的无地自容又慌乱如热火上的蚂蚁,狠命的想要挣脱开。

    “我…我不知道!”

    韩岄有些歇斯底里的前兆,她脸色惨白,眼睛却血红,嘴唇哆嗦着,几番碰撞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待云姑姑松手,她趔趄疾步,狠狠的坐了大屁蹲。

    周遭的秀女瞬间散开,谁也不想和韩岄挨上一星半点儿,反倒纷纷倒戈,说起从前用在程岐马祯身上的风凉话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还说人家程岐不检点,原来是自己不干不净。”

    “这韩岄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秀女不洁呵呵,他们整个韩家都难辞其咎,只怕葛使君也救不了了。”

    韩岄撑身在地,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猛地抬眼。

    “贱人!你们这群贱人!”

    她狗急跳墙的样子十分可怖,那些秀女见状,不约而同的又让了让,嘴里面还不依不饶的嬉笑道:“快让开快让开,疯病是会传染的。”

    “放肆——”

    韩岄拍打着站起身来,猛地扑向右手边的一位秀女,那人躲避不及,被她准确的掐住脖子,两人倒在帐床上,一时尖叫声四起。

    云姑姑瞪眼,立刻道:“还不快把韩岄拉开!”

    “是!”

    那些随侍的女婢得吩咐,七手八脚的上前将韩岄拽开,那人真是疯了,拳打脚踢不顾一切,把葛使君的叮咛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恪守规矩,勤于律己,放屁!

    她现在只要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尤其是程岐!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岐,那人站在轩窗前,面容冷静,看自己的眼神仿佛神佛看众生,显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堪一击。

    都是这个女孩儿!

    都是她!

    以守宫砂之计引自己上钩,然后反客为主!

    “程…程岐!”

    韩岄咬碎牙齿,额角的汗水因太过愤怒而汇聚成河,扑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企图结果那人的性命,却被身后一个较壮硕的婢子抱住动弹不得!

    冯瑟瞧着女婢怀里挣扎的韩岄,她哪里还有从前的盛气凌人,更没有从前的阴狠毒辣,发丝披散,浑身激颤,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狼狈。

    冯瑟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很淡定的程岐,微咽口水,没想到这人从前都是明哲保身忍辱负重,如今入选了,才露出本来面目,不到半年,彻底扳倒了韩岄。

    她不知道韩岄是否完璧之身,她只知道,韩岄没了守宫砂,这辈子别说踏入宫门了,就是名正言顺的活下去,都是一件登天的难事。

    女子贞洁大过天啊!

    而马祯瞧着四处的混乱,无奈的叹了口气,朱雀楼里人多眼杂,今夜又闹出这个大的烂摊,只怕消息已经传出去,广为流传了。

    韩岄毕竟是葛使君的亲外甥女啊,马祯实在是为程岐暗暗捏了把汗,就算程家从前再如何得势,现在族里也是主商贾,如何能和葛使君针锋相对。

    但扪心自问,看到韩岄这般,她心里还是快意横生的。

    欺人的人,终究会被人欺。

    程岐还真是用自身的经历,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

    “来人啊。”

    到底是云姑姑发了话,她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里的闹剧了,遂道:“把岄姑娘先请去鸾阁,守宫砂的事情,等岄姑娘冷静下来再说。”

    她这个‘请’字用的,冯瑟偷摸轻笑,只觉的太讽刺了。

    而韩岄听到鸾阁两字,一下子炸了庙,那鸾阁可是惩处秀女的地方,那是朱雀喽所有秀女的耻辱柱,她不能被关进去,否则她可就毁了!

    “简素云!!”

    韩岄喊完,周遭秀女登即唏嘘一片,心说这人还真是疯了,竟然敢直呼云姑姑的名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个胆子大到破了的。

    “简素云!”

    韩岄实在是奈何不了那个壮女婢,一边被她拖着往出走,一边切齿道:“简素云你个老贱货!你敢动我!你就不怕我舅舅生剥了你!简素云!你赶紧叫她们放开我!简素云!简素云你这个贱…唔唔…”

    旁边帮忙的女婢连连皱眉,这韩岄好歹也是大户出身,没想到说话竟然难听至此,更怕这脏字吐出来伤了云姑姑的威严,便用帕子将她的嘴给塞上。

    “岄姑娘,舌头底下积点儿德吧。”

    云姑姑冷瞥一眼,叫人将她送去鸾阁,随即对满屋的秀女说道:“诸位姑娘不要害怕,岄姑娘的事情老奴会处理好的。”

    说罢,想要顺着楼梯下去,可到了楼梯口,她又转头叮嘱道:“诸位姑娘别抱怨老奴多嘴,在这朱雀楼里,向来清者自清,容不得一粒老鼠屎,若哪位姑娘想要错了主意,那在做之前,可得好好想一想,不要太自私,因为一个人,毁了朱雀楼里所有姑娘的前途。”

    这话是说韩岄,但暗地里,也在告诫程岐。

    那人闻言,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却已经暗暗记住了,当然,今夜彻底的教训了韩岄之后,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云姑姑的眼神又扫了几秒,正准备往下走,方才那个带着韩岄下去的壮女婢又匆匆的跑了上来,表情和眼神都写满了古怪,对着云姑姑使了使相。

    云姑姑没看懂,皱眉道:“怎么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韩岄那里出什么问题了?你们可要绑好了她,别叫她伤了自己的皮肉。”

    那壮女婢摇了摇头,很明显不是这种小事。

    “云姑姑…”

    她叫云姑姑附耳过来,小声的嘟囔了几句,而那人听完,脸色突变,下意识的看向原地未动的程岐,目光谨慎而怪异。

    马祯不安的看了看程岐,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冯瑟也是一样,以为韩岄又供出了程岐的什么秘密,小声道:“程岐,云姑姑怎么那样看你?”

    程岐心里明白,无非是韩岄的守宫砂又重新出现了,不过这不值得慌乱,毕竟这避红膏的猫腻,天知地知自己知,就算云姑姑想查,也毫无头绪。

    况且,守宫砂若隐若现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云姑姑是个爱省事的,才不想此事闹大,以此抹黑整个朱雀楼的名声,韩岄这么多年作恶多端,云姑姑隐忍不发,想必除去葛使君的压迫,就是这个原因。

    “知道了。”

    云姑姑低低道,随即和那壮女婢下楼去了。

    …

    …

    鸾阁里,韩岄被披帛绑的紧紧的,冰冷的地砖上,她如条肉虫般匍匐着,视线和那些女婢的绣鞋持平,这种反转的被凌驾践踏自尊的感觉,甚至比杀了她还难受。

    “简素云!简素云!”

    韩岄仍是不知死活的喊着云姑姑的名字,旁边有女婢冷哼。

    “你笑我?”

    韩岄费力的抬头,目眦欲裂:“你个贱货敢笑我!!!”

    落配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谁还会把她这个‘葛使君的外甥女’放在眼里,甚至连搭理都嫌费事,抱臂侧着站,无聊的闲谈着。

    不多时,鸾阁的门被人推开,是云姑姑和那壮女婢走了进来,屋内的一行人赶紧上前,云姑姑冷淡道:“岄姑娘的守宫砂真的重新出现了?”

    有人点头:“是。”甚是不解,“还真是奇怪了,这红记还能这般?”

    云姑姑想了想,转头道:“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那些女婢得令,回身按住韩岄,将那人翻过来,上手就要扯她的裙子,而韩岄在这一系列震惊中回不过神,尖叫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岄姑娘,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再挣扎了!”

    旁边按着她的女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的动作会很快的!”

    韩岄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如何会让她们撕开自己的衣服,乱踢间一脚踢中了一人的面门,那人哎呦着后仰,惊呼道:“血——”

    云姑姑被她闹得有些不耐烦,招手让那位壮女婢过去,在这人强悍的扭力下,韩岄很快就被按住了,那人脸面铁青,冷冷道:“岄姑娘,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就乖乖听话吧!”

    “岄姑娘。”

    云姑姑这才将事情说白了:“别说是咱们大昌朝了,就算是全天下,女子的贞洁都要放在第一位,方才寝楼的所有姑娘可都看到了,你的手臂上并没有完璧之身的守宫砂印记,而就算现在出来了,却不能算作好的交代,所以…”

    “所以你们要做什么!”

    躺在地上被按着的韩岄听到这话,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验明正身。”

    云姑姑利落道:“开腿,验身。”

    韩岄眼底闪过些许绝望,如同初冬前的秋夜,彻夜凉透了。

    验身。

    她失神游魂一般的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十六年来的世界观壁垒破碎,韩岄知道,自己的这辈子,终究还是毁了。

    “开腿!验身!”

    …

    …

    韩岄还是完璧之身。

    深夜里,寝楼三层的人都没有入睡,冯瑟百无聊赖的去轩窗处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那里喊道:“快看!是韩岄!”

    她这样一喊,许多秀女都凑了过去,大家探头探脑的稀奇得很。

    马祯也拘谨的过去看了一眼,回头叫程岐,那人盘腿坐在帐床上,思忖了几秒后,到底起身过去看了看。

    是夜漆黑冰冷,韩家派来的马车停在楼外,鸾阁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力气大的女婢抱着一个褥子卷,里面被裹着的人,赫然是刚验完身的韩岄。

    那人早已晕厥过去,流云般的黑发拖的老长,如同在白纸上龙飞凤舞的一道墨迹,给这两人持续了近一年的争斗,画上一个完整而又残忍的句点。

    “韩岄这辈子算是毁了。”

    马祯皱眉低低道:“验明正身,那可是女子最大的耻辱。”

    程岐听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韩岄毁了。

    她知道自己赢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狠毒的算计人,在现代里,她以暴制暴利落爽快,愤怒和仇恨都流于表面,以为自己适应不了这般的毒心算计,而当自己真的可以的时候,却又那样的五味杂陈。

    但程岐知道,自己不会被黑暗吞没。

    而韩岄,她做了那么多恶事,程岐并不觉得这人可怜,只是觉得这人可悲,从小被葛使君送进这朱雀楼里,给她灌输那些入宫为妃的思想,导致那人在成长的路上被揠苗,也越来越扭曲,最后自食其果,毁了一辈子,计划翻覆。

    “人各有命。”

    程岐背过身去,冷静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值得同情。”

    …

    …

    一转眼数天过,又到了众秀女回家的日子,程岐出了朱雀楼上马车,发现程衍不在,想是有些忙,遂吩咐阿桥赶路。

    “那姑娘坐好了。”

    阿桥道了一句,正准备扬鞭子,忽听头顶一阵滚雷而过,他吓得缩肩,不等骂这老天爷的说变就变,那大雨便倾盆而下,浇的车顶如放鞭炮般。

    程岐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也太诡异了,都初冬了居然还下雨,没办法,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按住小窗帘,冲外面喊道:“来不及回去了,先就近去程衍的绿茵阁!快些!”

    阿桥应声,飞快驱车溅水而去,不多时到了绿茵阁前,程岐顾不得别的,那风雨吹进车里来冷的很,用袖子捂着头便下车跑了进去。

    阿桥紧随其后,喊道:“宗玉少爷——”

    程衍正在小厅里收拾东西,迎面就瞧见门前的水晶帘被人拨开,程岐冒着雨便冲撞而入,他皱眉一愣,旋即赶紧拿了干毛巾递过去。

    “怎么回事?”

    程岐将事情说了,那人听完瞥眼,没做回应。

    程岐擦着头发和身上的雨水,觉得耳朵里好像存了水,用手指扣了扣,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在屋子里乱逛了逛,一时唏嘘。

    上次来这里还像是屎的坟场,现在却焕然一新,雅致轻净。

    程岐笑了笑,自己还真是小瞧程衍的洁癖了。

    那人正在收拾书案,程岐便等着他结束后,一起回国公府,知道程衍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她便继续闲逛,走到窗台前,程岐瞧见一物。

    是个圆柱形的物体。

    程岐拿起来看了看,茫茫然愣住了。

    在眼前比划两下。

    这…这是…

    望远镜???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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