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以为招募新兵很简单,只要是个人来了登记个名字就好,前提是人家得自愿,不能强行。

    通过这一回我亲身经历才发现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际上里面还有很多很多的小细节。不仅人来了,还要追根究底盘问半晌,具体的能到身体的某些部位,我在一旁有时候听的面红耳赤,只能找个借口说要喝水透透气擦擦汗什么的,却被一些将士埋怨说我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屁事多,他们甚至还嘲笑我说你一个男人你害什么羞。每每这样我都吐不出半个字来,即便我有满腹经纶也只能当哑巴。

    白笑秋呢,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也不帮我打圆场,还跟着一起瞎起哄。

    白天通常的我都只能坐在简台前哪儿也不能去,因为有很多人前来报名,也有很多是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天之中无论何时我周围全都是乌压压的一堆人,尤其是那些看热闹的群众,连饭都忘了吃,一站就是一整天,偶尔还在一旁插嘴,这个新兵我认识,他是我隔壁邻里,道完两人竟当着我的面拉起了家常。又或者这是我姑姑家儿子,我表弟,哎呀,表弟你也来了,是啊,表哥好巧你也来了,是啊,你不在家当少爷跑这鬼地方来做什么,当兵呀,当兵好玩呀,哈哈。我袖笼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看来这训规是得加强一下了。

    更可气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白笑秋居然睡着了,舒舒服服的靠在高背椅子上,打着呼噜,嘴角流淌着哈喇子,可怜我又要登记名字,细细盘问,还要耳听八方察言观色,生怕一不小心招来个图谋不轨的那就罪过了。

    想想我这头累的满头大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却高高在上一副事不关己睡的踏踏实实犹如梦中一般,偶尔还微微一笑,巴成又是在梦中搂着哪个美人了。

    我曾问过身边的老将士,为什么要将新招的兵分为三个类别,那将士说这都是十二少的主意,让我去问十二少。

    我这个人对于不明白的事就喜欢追根究底,不问个清楚明白只怕会被活活憋死,即便再不待见白笑秋该问的还是得问,稍稍得了空便鼓足了劲儿朝他道“十二少,我终是有些不明白,只是招兵就好,为什么还要分门别类,你这样不是造成内部矛盾吗,你知道吧人的差距一旦拉大是很容易造成分化,激起内心极大的不平衡,亏你还是大名鼎鼎的少将军,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白活了”。

    那白笑秋只顾着低着头看地上的蚂蚁搬家,道一句“女人还是不要把手伸的那么长,不该问的就别问,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可不是吗,我这双手天天扑在桌上写名字,写告示,帮他抄训规,一说起那训规我又开始难受了,每个招来的新兵人手一份,一份训规有足足十页,抄到后来我满脑子都是训规,喝水时水中有,吃饭饭碗里有,走路地上有,整个人都快抄成魔了。

    人大致都是这样,你问的时候他死活不肯说,好像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等你没兴致了他又巴巴的跑来告诉你,白笑秋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从他口中我才知晓,白笑秋正真的目的不是要分什么类,而是要劫富济贫,常年兵荒马乱,富裕的人将腰包捂的紧紧的,穷苦的老百姓只能挨饿。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只想来过过瘾,并不是正真的想做一名将士奔赴沙场为国卖力,从小衣食无忧的他们自然也受不得日日风吹雨淋的苦,但既然他们来了,何不一律先收下,但有个前提,必须得上交一些银两作为期间的经费,然后再把这些银两拿去分给家中有老有小的穷苦的将士。

    听完之后我又对白笑秋佩服的不得了,很是没有原则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他一笑而过,捋了捋衣袖扬长而去。

    白天还好,最难过的就是晚上了,每次为了床位跟他争个你死我活,为着一张小小的床位,我们打过架,猜过拳,扔过石子,斗过蛐蛐,甚至还跑到街上买了两只野山鸡回来,弄的一晚上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不过幸好我也有赢的时候,多数时候输了,只要是他赢了,便往床上那么一趟,四仰八叉的一觉睡到天亮。

    有一回晚上我正跟白笑秋两人在猜拳头,猜着猜着竟然不自觉的睡着了一头栽下去。睡到半夜里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莫非白笑秋良心发现懂得我白天的辛苦了。睁眼一看,见白笑秋正瞪着一双黑乎乎的眼珠子看着我,我吓得缩了缩身子,道“我怎么睡在床上了”。

    白笑秋朝我挤兑了下眼皮子,道“你说呢”。

    我将身子立起来,脑袋转一转,并没有梦游这个喜好呀,忍耐不住道“我还是去椅子上坐着睡吧”。道完我就要跳下床,被白笑秋一把扯住。他贱贱的道“别呀,又不是头一回跟我挤一床”。

    我鼓着一双眼看着地板,道“这话怎么说,难道”。

    “没错,就是我,每晚把你抱上床来的,快天亮的时候又把你抱回到椅子上。每天掐着点抱过来,又掐着点抱回去,可把我给折腾坏了,还生怕自己一觉睡过了头被你发现。更要命的你那睡相真不敢恭维,满床打转,还经常横在床中央,以为你是螃蟹么”。

    我一张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纵然气得我直哆嗦,也不能在三更半夜里跟他动手,忍一忍准备起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我“别介呀,这几天晚上都搂着你睡,已经习惯了,快,快躺下,我又不会吃了你”。

    都已经这样了,便跟他道“我不习惯睡里面”。

    他答应的倒是挺快“怎么不早说,你不喜欢,我喜欢呀”。道完麻溜的滚到里面。

    我只好乖乖的躺下。那个时候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钻进他的怀里,好好的哭一场,把我这些年来的委屈、苦难以及对他的思念都统统告诉他,我更想让他知道我还爱着他,同样的我也恨着他,想跟他说我没死,还是他的凡凡。

    正想着听得他在身后问我“飞飞,你睡了吗”。

    这一声飞飞像是突然把我从幻境中拉回来,都说这十二少为人轻浮,看来不假,愤愤的道一句“十二少,你能不能往里睡一点”。

    他并没有按照我的意思来,而是朝外挪了点,我往外挪一下,他也跟着挪一下,三挪四挪一不留神咕咚一下我直溜溜的从床上滚到地上。这样也好,干脆就地而睡不起来。他蹭的一声跳下床来将我拦腰一把抱到床上,道“地上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睡着。

    要说这雨巴望着的时候不下,不希望的时候又下个不停,所谓的风调雨顺,都是谁在魅惑谣言。外面哗哗下着雨,也无法当街干活,只能呆在屋子里,立在窗户前眼巴巴的瞅着外面,恨不得将地面看出个洞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有几个将士过来问我跟白笑秋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眼珠子骨碌一转,道“走,今天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将他们一伙人带到前几天宰我一回的哪家卖兔肉的饭馆里,不等其他人开口,用力的朝桌上一巴掌拍下去,大声道“把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全都给爷们呈上来,动作要快,爷们都饿了”。我这番话刚撂完,一桌子的将士全都看着我,那白笑秋更是嘴里的一口水吞下了又从鼻腔里喷出来。

    其中的一个将士道“哟,黑哭春小弟,看不出来啊,这些天看你柔柔弱弱,尤其是在十二少面前跟个受气包似的。没想到原来你还是挺爷们的,不错继续保持”。

    要么说白笑秋光生得一副好看的皮囊,关键时刻就知道给人当头一棒还不忘泼点冷水,只听得他冷冷的道一句“不成体统”。这话一说,吓得那些将士一个一个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左等右等拿手菜终于端上来了,我朝着桌子上一瞅,总共才五个盘子。上菜的小厮肩上搭着一条绢布“道,菜都上齐了,客官请慢用”。

    不对呀,说的是同样的话,端出来的竟是不一样的菜,明明是有很多菜的呢,怎么才这么几样。禁不住扯着嗓子问小厮“你们的拿手菜不是有很多吗,前几天在你们这里吃过,拿手菜堆成山,怎么今天就只有这么几样了”。

    坐在一旁的白笑秋估摸着也听出点什么来了,将我一把拽下来坐着,然后拿起筷子一声不吭的吃饭,几个将士也开始动筷子吃起来。

    本想着今天好好收拾收拾那黑心的店老头,没想到又被气得半死。

    果不其然,饭后回来的路上白笑秋跟我说,好好的一个女人,学什么不好非要跟个爷们似的张牙舞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一群女人在人家饭馆里闹事,我那大嫂也是没个准,跟着你们一起胡来,被人宰了也就认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麻烦就不止一点点。

    我忽然明白了,指着他的笔尖道“那天你都看见了”。

    他嗯了一声。

    我又道“也是你派人将我抓来的”。

    他又嗯了一声。

    我真想朝他脸上抡一拳,白笑秋,他怎么能这般阴险。

    我扑嗵嗵的往前走也不理他,走的极快,他追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给我,道“打开看看”。

    一看,里面全是银子。

    白笑秋同几个将士商量买马的事去了,我一个人闲得慌,便坐在客栈的一角拿着耙子拍苍蝇。瞄准一个苍蝇正要拍下去,就听得有人喊“十二少,原来你在这儿”。

    我抬起头来看那人一眼,是个将士,见是我脸上的笑容立马收回去,朝我拱手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以为是十二少”。

    我调侃他道“将士真是好眼神啊,一进门怎么就认为我是十二少呢,你看看我,哪一点跟十二少像了”。

    那将士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的道“也没,没什么,我是看这身衣服很眼熟”。

    经不起我一番追问才知道,白府婢女们说的白笑秋轻浮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我身上穿的这身衣衫正是白笑秋本人的,还是丽春馆的一个叫红儿的歌妓亲手给他缝制的。

    听完这件事后特别特别的生气,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连晚饭都没吃趴在床上睡去了。直到很晚白笑秋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包了一盒我最爱吃的糖果粒子,他说他跑了好远的地方才买到,让我快些吃,还问我有没有吃晚饭,晚饭吃的什么,我统统都没回答,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他道“又有谁惹你生气了,来,吃完糖果粒子笑一个给我看看”。

    这身衣衫,是穆夫人给我的,为着方便起见,让我女扮男装示人,不曾想这衣衫是白笑秋的,还是一歌姬亲手给他缝制的,我岂能忍。呼啦一下将衣衫从床上仍进他怀里,道“你的衣衫还给你”。

    他走过来坐在我床边,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手掌上,道“怎么啦,这衣衫招惹你了,快跟我说说怎么招惹你的”。

    我竟然不争气的哭了,边哭边道“这衣衫是你的,是一个叫小红的姑娘亲手给你缝制的,你可要好好保管着,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即便背对着他我也能感觉到此刻他正在笑,他当然笑得出,有美人为他亲手缝衣衫,只怕睡着了都会笑醒。

    过了一会儿,白笑秋在我身旁躺下来,将我揽进怀里,轻柔的道“吃味儿了”。

    他告诉我说,那是很久以前他三哥还没去镇守边疆的时候,有一回带他出去玩,当时的他也才不过刚刚进入舞勺之年,走到丽春馆的时候他想也没想跟着他三哥屁股后面一头扎进去,后来才知道那是供人玩乐的地方。那个叫小红的女子为他亲手缝制了一套衣衫,纯属答谢他的恩情。只因那小红不肯逗人乐子,被丽春馆的客人打了,刚好被他瞧见了,扔下一包银子叫那人别打了。小时候除了他五弟白颜冷,和他关系好的就是他三哥白沉夜了。歌姬小红给他做的这套衣衫他从未穿过。当着我的面朝天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定当被雷劈死。

    我心软立马就信了。

    大将军白展奇派将士来催,招募新兵的事的抓紧了。适逢下雨天,这事很难办,白笑秋带着我和几个将士,找了家酒馆,并承租几天。掌柜的拿了白笑秋递过去的包袱,在手中抖一抖,沉甸甸的并伴随着一阵叮咛咣啷的响声,开心的不得了,连连道“多谢十二少,不打扰您忙,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白笑秋道“给我们准备些茶水就行了,别的暂时用不上”。

    掌柜的赶忙着小厮给我们送来了一些茶水,然后同小厮一块儿退到后房去了。

    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招募的消息,也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招集到足够的新兵,白笑秋特地在原有的告示上又增加了一些诱人的说辞,比方说给予物质上的奖励、如果是家中独子的话承诺照顾其家中老小,能力强的话还有机会晋级为首领,在战场上有过重大立功表现的还可晋升爵位,如大夫、侯之类的,赐予田宅等。

    他一边说我一边写,写完之后还要再抄,足足抄了近百份。命人拿出去张贴,除了洛阳城整个街道,重要巷子口,还在洛阳城的城墙上贴了好些。

    白笑秋的这个主意果然奏效,告示刚贴出去不久,人们便蜂拥而至急急的赶来,生怕稍微晚一些就丢掉了一块大肥肉似的。不一会时间,客栈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由于人多,数量庞大,不得不以年龄大小将其分为三列。

    白笑秋来问,我来写,冷不丁瞄看一眼,便见得其中一列前来应诊的人居然全部都是些老翁,有的竟然都站不稳须得拐杖做扶持。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白笑秋的这贴告示,真要人命。

    写着写着觉着有些不对劲,这声音听起来很像是个女子,虽然做了一些变声,又怎能逃得过我的这双灵力的耳朵。

    抬起头来看着站在简台前的人儿,光看面部确实不大容易分辨的出。要说现在的这些个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的生活要好很多,即便是个男子也是皮白肉嫩,水润光滑。稍加打扮说是个女子没人会反驳。眼神一扫往胸前一瞅,立马肯定当下的人确实是个女儿身。一时间有些为难,我要不要当众拆穿她呢,若是不拆穿的话日后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欺骗罪,多严重的事。要是当众拆穿的话,一个女儿家家的多丢脸,既然冒着杀头的危险前来应征,说不定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处,心中想着手中写着,朝那女子眨一眨眼,让她赶快站到队伍里去。

    为了避开这嫌疑,我朝四周扫一圈,只听白笑秋道一句“黑哭春,发什么楞,赶快记录,来下一个”。

    柔柔就这么被我招进来了,如不是白颜冷告知,我又怎会知晓,白笑秋为了此事替我圆了多大的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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