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蒲公英举在半空中,细细端详着,道“世人都夸赞梅花的凌冽,傲雪凌霜,坚强不屈,而我却觉得蒲公英自有另一番韵味,它生来便是孤独狂傲的物种,一直坚持到春天的尽头,甘愿与那凋落成泥的梅花作伴,任凭春寒料峭,与那春雪一起飞舞,洋溢着不被尘嚣所浸的圣洁和美丽”。

    十四少扭头看着我,道“没想到小小的蒲公英到了苏先生这里竟还有这样美妙的一番说辞,实在是才高八斗,别出新意”。

    我笑道“要说才学,我怎敢与十九少相比,他自幼便被称作是天才”。

    十四少道“十九弟确实是个天才,只可惜,他胸无大志,甘愿平凡”。

    若不是一年前在洛阳城,我胸口被刺一刀,后来慢慢恢复就在府中修养转悠,无意间闯进殇影阁,走进屋,又无意间看见书桌上的书签,里面的书写,风格严峻峭刻,干脆犀利,饱含了浓厚的爱国忧民、保家卫国的种种情怀,思想见解更是独树一帜。那个时候我与白颜冷并不相识,所以我想,白颜冷并非如大家眼里看见,口中说的那样不问世事,在他的内心深藏着一股强劲有力的热血,只是不知为何,他要一直深藏着,即便别人误会他,他也不做丝毫的辩解。

    十四少见我不说话,问我“梅花的凌冽和蒲公英的美丽,若是让你选,你更喜欢哪一种”。

    我道“在我的心里,一直认为蒲公英是最桀骜不驯的,它从不甘于平凡,不愿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愿被束缚,为着心中的梦想四处漂泊。我是多么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

    十四少又问我“难道先生认为在白府过得不自由”。

    我轻笑道“每个人对自由有着不同的见解,我们从一出生不都是被大大小小的事情束缚着,白府的人都对我很好,我心存感激”。看着十四少我补充道“在我眼里,十四少的某些性子,像极了蒲公英”。

    十四少先是一愣,故而笑了,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看,道“若我是蒲公英,那你又是什么,是幽香浓烈的梅花么,还是清凉柔和的微风。你若是梅花,我便落在梅花树下,苦苦盼着,只待有一天你能够从树上落下,与我为伴,你若是风,那我便随了你去,你吹向哪儿,我便跟到哪儿,这样可好”。

    本是一句玩笑话,竟没想到被十四少蒲风捉影说了那么多,我心砰砰跳,不晓得十四少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现下两耳一热,脸发烫,紧忙将头扭到一边再也不敢触碰十四少的眼神。

    幸好十七少来了,我朝他招招手,喊道“十七少,过来坐呀”。

    十七少快步走过来,朝我看看,又朝十四少斜一眼过去,笑一笑,身子一歪在十四少身边坐了下来顺势靠在十四少身上,问道“十四哥,刚才你们在聊什么,看你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莫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说我的坏话不成”。

    十四少道“你身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多的数不过来,从不藏着掖着,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还需要我们说吗”。

    十七少尖声道“十四哥,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好歹我现在也是圣上亲自册封的锦漠侯,虽没有明确的官衔,倒是比你这个少将军的头衔要大,以前总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你跑,还动不动就训斥我,我念你是我哥不跟你计较,但现在不行,你得给我面子”。

    十四少扭头看十七少一眼,宠溺的笑了,道“是面子要紧还是命要紧,你倒是跟我说说”。

    十七少不服气的道“两个都要紧,两个我都要,喂,你坐过去一点好吗,我这里被你挤的没位置了”。边说边朝展布上挤。

    十四少不依,坐着不动,十七少不饶,两人就着一张展布推搡着,谁也不肯示弱,活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十四少笑着,也不打算继续争了,把展布让给十七少,自己挪到旁边的空地上坐着,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十七少,语重心长的道“现在还有的争,以后没人跟你争了,你自个独大。比起面子来,命更重要,就像刚才这样为着一张展布争得面红耳赤,太小孩子气。你心思单纯,有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有时候无意间得罪人,自己却不晓得。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只想听好话,即便知道自己不好也希望别人说他好,赞美的话人人都爱听,很多时候虽是阿谀奉承,但若是无伤大雅何不多说些好听的呢,以前是我让着你不跟你计较,但日后你去到漠北,人生地不熟,身边没有一个体己的人,你应当万事小心谨慎,多做事少说话”。

    十七少也不笑了,低声道“知道了”。

    听了十四对十七少说的这番话,心中的愧疚感又蹭蹭直冒出来,我朝十七看一眼,见他低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子,似是在想些什么,瞧着一旁的干树枝,随手折断了拿过来在地上画圈圈。我眼神一晃,瞧着握在手心里的蒲公英花朵不由得抬起头来,手一扬欲将其吹向天空,却跟十四少对上眼,他在看我呢,不似刚才那样笑着,而是变回原来的关二爷那样木着一张脸,只定定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心里一阵慌乱险些失了礼仪,朝他点点头紧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那双眼,是那样的深不可测,又是那样的凌厉霸气,似是一眼就能将人心看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着实让人汗颜。

    稍坐片刻,十四拍一拍十七少的肩膀,道“我去看看十一哥他们在干什么”。

    十四少走后,十七少才将头抬起来,眼神随着十四少的背影望去,看了好一阵子才又转过来看着我,问“你喜欢我十四哥,对吗?”

    我心一紧,慌乱中手中的蒲公英掉在地上又很快捡起来,十七少的话让我措手不及,我身子一震,将那句解释就是掩饰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忙道“十七少你说笑呢,怎么可能,就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石化脸我怎么会喜欢,再说了十四少年轻孤傲,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说这样的话来是抬举我还是损我,也只有十七少心里明白,我就不得而知了”。道完,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压压惊。

    十七少望着前方一片空地,感概道“我与先生认识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知道先生嫌我肚子里没学问,十四哥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孤傲还很有学问,他既可以纵横驰骋在沙场,又可以出口成章,博古通今,囊括了十二哥和十九弟身上的优点,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他,若我能有他身上一半的才学也当心满意足了”。

    我捏了捏手中的蒲公英花朵,道“十七少莫要妄自菲薄,若要说十四少同你,我更喜欢跟你在一起,你让我觉得宽心,让我放松,让我觉得没有烦恼和忧愁,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放声大笑,也可以嚎嚎大哭,随心所欲,没有任何的束缚和不自在,我一直都有跟你说,你就是你,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你无需懊恼,也无需羡慕谁”。

    十七少转过脸来突然问我“上次我问先生的时候刚好十四哥来了,今天看在我即将去漠北的份儿上,先生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我笑了,对于十七少我是存有愧疚的,我不想欺瞒他,因此想也没想便回道“有”。

    十七少看着我的眼睛,一动也不动,试图从我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带着询问的语气道“一定不是我,对吗?”

    我亦是笑道“一定不是你”。

    十七少仰起头来看着天空,自嘲的道“自以为是用在我身上是再好不过了,那先生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有没有?”

    我低下头去不看他,道“这话我曾经告诉过你”。

    十七少恳切的道“上回离的太远没听清楚,这次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可以吗,你喜欢过我吗?”

    我看着十七少,义正言辞的道“我喜欢过你,不止一点点,我曾经对你说过喜欢分很多种,我。。。。。。”话还没说完被十七少打断。他道“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很满足,谢谢你”。然后他又仰起头来看着天空。

    玄詟拿着风筝,在他身后跟着柔柔、白青蕊。

    柔柔看我一眼,朝我一笑,那笑容里掺杂着喜悦、猜忌,也有几分伤感。

    白青蕊道“府里的人都说先生也只有和十七叔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假,十七叔若真走了,先生不知该有多伤心呢,先生向来不爱笑,却独独在十七少面前开心的像个小孩子,我真希望十七叔娶的不是三公主,而是苏先生”。

    我正声道“青蕊,此话怎可乱讲,府中的下人们不懂难道你还不懂吗,圣上赐婚,谁敢反驳,回去之后千万别跟着她们一起瞎起哄,平白招惹麻烦,我倒是不打紧,可不能让十七少遭到祸害”。

    玄詟跑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风筝递给我,道“先生,我们一起放风筝去吧”。

    我从地上起身开来,将手中握着的蒲公英花儿朝着天空扔去,笑着对玄詟道“好,我们放风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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