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哨又传来消息,迫击炮的准头相当糟糕。根本没有炮弹落到敌方炮兵阵地上,甚至那些炮弹连一个人都没炸死。
    袁崇焕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得史可法直心疼。好几十两银子一发啊,自己打的时候都是省着省着再省着。这货可好,直接扔出去听响。
    对于袁崇焕来讲,迫击炮能炸毁敌军的火炮最好。炸不坏吓吓他们也好,至少让敌军炮兵更加恐惧。对面有东西能打到自己,让他们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威胁,而不是前些天那样肆无忌惮。
    步兵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多尔衮有幸看到了一千两百多人被一瞬间吞没的场景。什么都没有,全都是滚滚硝烟和荡起来的尘土。一千两百人,一瞬间就看不见了。
    偶尔可以看到被炸上半天的残肢断臂,你甚至听不到一声惨叫一千二百人就那么没了。
    一支手臂冒着热气砸下来,济尔哈朗眼疾手快,用手里的长枪把断手砸开。不然,这只手非得给多尔衮来一巴掌。
    多尔衮已经傻掉了,瞪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断手来袭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躲一下。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硝烟终于散尽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弹坑,一千两百人好像被拆成了散碎的零件,然后扬到半空又洒到了地上。诡异的是,现场居然看不到大股的血水。一千两百人被分尸,至少也应该有几洼血水才对。可现场,一洼都没有。
    拉着火药的马车也不见了,多尔衮只看到了拉车驮马残存的两条后腿,没有看到其他零件。想要找出来,估计得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这……!”多尔衮嗓子沙哑,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情景。一瞬间的炮击,彻底摧毁了这孩子的自信心。
    “什么时候了,还这个那个的。赶紧跑吧!”阿济格抽了多尔衮一鞭子,那边李官镇的城门已经打开,大股的骑兵涌了出来。
    阿济格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走,清醒过来的多尔衮被多铎拉着也向后逃。
    至于汉八旗,都是汉人谁他娘的管他们。正黄旗下都是骑兵,即便是步兵也有自己的马。看到形势不妙,主将都带着人先跑,二话不说簇拥着三位贝勒就跑。
    范文程一跺脚,看了看乱成一团的汉军八旗。这都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立足于后金朝廷的本钱。不能丢,绝对不能丢。
    “不想死的,跟我上山!”范文程也是拼了,抽出腰刀随手劈死一个乱跑的军卒。
    惨叫声和冲天而起的人头,让周围的兵安静下来。然后传染一样的,向四周迅速扩散。身边的亲兵都抽出了刀,恶狠狠的看着那些乱窜的士兵。
    “上山,不想死的都跟我上山。”范文程手一挥,带头向山上跑过去。带着坡度的山势可以极大程度的抵销骑兵冲击力,常年跟着后金骑兵范文程非常清楚。
    乱兵就像是散乱的羊群,一旦出现了领头羊,就会盲目的跟着走。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羊群也会本能从众的跟着走。
    只是跑上了四五十丈远,范文程就站住了脚步。命令乱哄哄的军队列阵!
    一年来的训练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在缓过神来的小军官带领下,散乱的军卒们开始列成整齐的线型阵列。
    吴三桂带着骑兵奋勇追杀,两里地的路程几乎是眨眼就到。“操他娘的。”看到乱哄哄的汉八旗居然上了山,吴三桂就骂了一声娘。山地仰攻作战,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一丁点儿都不占便宜。
    “放!”范文程看到骑兵冲到了山脚下,命令汉八旗的军卒们开枪。
    “噼里啪啦”的枪声,像是在放鞭炮一样。堪堪冲到山脚下的骑兵,一排排的倒下。吴三桂刚刚觉得不好,就觉得胯下坐骑一软。整个人被直直的摔飞出去,到底从小就学骑马。关键时刻吴三桂并没有慌乱,两脚一缩从马镫里面抽出来。
    然后曲肘抱胸,整个人团成了一个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卸去力道,接着瞄了一眼四周情形,立刻翻身滚进路旁的一条沟里面趴着。
    这时候倒地在地上的坐骑,还在不断的蹬着腿。嘴里有大口的鲜血流出来,单单是吴三桂看到冒血的伤口,就不下四处。
    密集的弹雨只打了一排,骑兵二师就开始还击。一片轰鸣中,三眼火铳纷纷射击。可毕竟的仰射距离又远,一阵排枪下来几乎没有给半山腰的汉八旗造成什么损失。只有几个倒霉蛋,被超常发挥的弹丸击中。
    骑兵二师这边,却是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倒地的马和人,好多伤兵都在大声的惨叫。骑兵二师和别的部队不同,这些都是祖大寿和吴襄家兵的老底子,可以算是子弟兵。看到这么多人被射杀,吴三桂急得大吼:“走啊!”
    可他的吼声,完全被混乱的战场淹没,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已经登上城头的袁崇焕眉头紧锁,没想到临敌混乱的时候,对方居然还有这样的战力。地方的将军,看起来不可小觑啊。
    “步兵加紧速度跟上,接应骑兵。迫击炮推到城外去,对敌军阵线进行轰击。”袁崇焕冷静的下达着命令。
    看到骑兵第二师人仰马翻,范文程一丁点儿扩大战果的意思都没有。
    “下山,抢马车咱们走。”山脚下就有许多马车,虽然汉军八旗是步兵。可为了快速行军,多尔衮还是从努尔哈赤那里要来许多马车。有了这些马车,他们才能在渡过辽河之后快速向南挺近。
    “都统大人,那些火炮怎么办?”慌乱中,一个炮兵大声问道。
    “炸了!”范文程没有丝毫犹豫,那些大炮动辄几百斤。想要拖着那些东西快速逃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炸了,范文程也不愿意这些大炮落到敌军的手里。
    炮兵兔子一样的就窜了出去,带着火药其实也很麻烦。不如连炮一起炸了,往炮膛里面填充了过量的火药之后,炮兵点燃了引信,然后疯了一样往山下跑。那些混蛋已经套好了马车,天知道会不会等自己。
    吃到了甜头的汉八旗军卒,已经不像昨天一样害怕这些骑兵。他们攀在马车上,冷枪不停的向骑兵二师发射。又打倒不少追击的二师骑兵,这一仗下来骑兵二师受到重创,根本无力继续追击。
    袁崇焕无奈的看着乘着大车远去的汉八旗,得知道对方的将领是谁,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史可法呆坐在城墙上,史德威走过去想拉父亲起来。天已经有些凉,坐在冰凉的城墙上会得病。可手碰到史可法的手,史德威立刻惊叫起来。
    老爹的手非常烫,再摸摸额头,比手还要烫。
    靠坐在城墙上的史可法,鼻子里面居然还在打着鼾。
    七天七夜,史可法一共也就睡了三五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这七天七夜史可法无不是在殚精竭虑中渡过。现在轻松下来,人一下子就垮了。
    多尔衮一直跑到辽河边上,这才缓过神来。想着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汉八旗,现在却全军葬送在自己手里。多尔衮心里就像是千百只小猫的爪子,在抓挠一样。
    各旗花银子弄出来的汉军八旗,现在被打得灰飞烟灭。这回到沈阳,可怎么向各个旗主解释。本来就和自己不对盘的莽古尔泰,还不笑话死自己。现在不用闭眼睛,多尔衮都能想象得出莽古尔泰那恶毒的嘴脸。
    “走吧,咱们也没办法。”阿济格现在很庆幸,自己的手下没几个人参与那次死亡冲锋。那一瞬间剧烈的爆炸,彻底摧毁了阿济格的信心。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知道那是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整整一千两百人啊,一瞬间就被灰飞烟灭。那还是火枪队,距离城墙足足有两百步的距离。阿济格都不敢想,自己的正黄旗如果冲到城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阿济格看来,死的都是一些汉人,无所谓的事情。一些旗奴而已,后金损失的起。汉人的命,比狗命都不值钱,用得着大惊小怪的。
    多铎还是不说话,多尔衮满脸的沮丧。等待这渡船一船船把人运到辽河北岸,然后回到沈阳去。济尔哈朗的神色有些奇怪,不停的向南方张望。也不知道到底看个啥!
    正在等渡船的时候,留在后面断后的骁骑哨探跑了回来。翻鞍下马之后,对着多尔衮打签道:“十四贝勒!范文程带着汉军八旗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多少人?”阿济格瞪圆了眼睛,扔范文程和汉八旗在后面,就是让他们给明军杀,好让他们给自己腾出逃跑的时间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范文程居然还能跑回来。他很好奇,这家伙到底能带多少人回来。
    “好多马车,两三千人还是有的。”骁骑营的哨探回报道。
    “范文程好样的!”多尔衮激动的催马就走,带过辽河的有六千汉军八旗。现在虽说是损失过半,可好歹还有一半人囫囵个的回来了。这回到沈阳,总比全军覆灭要好得多。
    “老十四,等等我!”阿济格赶忙催马追赶这个性急的弟弟。
    李枭到达李官镇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傍晚。其实他不想来李官镇,他对袁崇焕还是很有信心的。奈何,崇祯皇帝朱由检对袁崇焕没信心。在他的心里,跟鞑子打仗还是派李枭比较靠谱。
    踏上了码头,只有袁崇焕和吴襄、吴三桂来迎接。
    “史可法呢?”李枭这一次,可是奉了圣旨来督军。算是钦差大臣,如皇帝亲临。只要史可法没死,爬也应该爬过来拜见。
    “回大人的话,史可法病了。这李官镇守了七天七夜,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鞑子撤走,他一下子就倒了。现在高烧不退,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送到长兴岛去。”
    “哦,我去看看再说。南京禁军伤亡怎么样?”李枭看到破败的李官镇,心里也对南京禁军刮目相看。说实话,如果锦州打到这个程度。如果是一师来守或许还能好一点,袁崇焕的二师来守,后果很难说。
    毕竟一师的老兵比例很高,二师大部分都是新兵。一多半的人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当兵之前连火铳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伤亡接近七成,史可法也算是条汉子。把自己儿子扔城墙上硬是守了三天,史德威身上大小创伤十三处。这爷俩,都是硬汉。”
    “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李官镇残存的建筑并不多,还都是靠着城墙根下面。李枭钻进了一间屋子里面,霉味儿、汗味儿、血腥味儿、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差点把李枭熏出来。
    “怎么找这么个地方。”李枭一皱眉,受伤的人最怕感染。这里的环境太恶劣,这年头伤口感染几乎等于死亡。
    “没办法,城外到处是死人。城内到处是瓦砾,也就这几间房子还算是完整。伤兵们就都挤在这里了……!史总兵坚持要和当兵的一个待遇,所以……!”
    “不搞特殊是好,可也不是这么个弄法。让人赶紧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来,搭上帐篷。晚点儿的时候,汤医生会带着医疗队来。你们提前搭好足够的帐篷,让所有人都住进去。
    坚持守了七天七夜,这些人也累坏了。”李枭一边发布命令,一边往里走。
    浑浊的空气让李枭咳嗦了几声,史可法的床铺靠在最里面。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脸脏得看不出模样的家伙坐在床前,不停的给史可法喂水。
    他喂得很仔细,小木勺一次只舀一点儿。不停的送进史可法的嘴里,可史可法似乎失去了吞咽的功能,喂进去的水流出来的远比吞下去的多。可这家伙,还是不停的喂水。机械性的重复,好像是一个机器人。
    “你就是史德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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