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统统穿着白色的炼药师长袍,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为首的一个老者,胡子都垂到了腰身,长衫上是带着一条银色纹路的大树。

    老者名为清河,作为者一方水域唯一的圣阶炼药师,在这一众王阶炼药师里边也是鹤立鸡群,十天前,他还在自己的院子里研制药草,一伙强者却突然上门,请他出马救治一位重伤的病人。

    地位尊崇的他本来不想理会这群没有礼貌的陌生人,可听到他们自报家门地妖国,而受伤的还是妖皇的子嗣,威逼利诱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招牌,立即动身来到了这里。

    第一眼看见浑身破烂、气息奄奄的夜阳,清河便知道这人活不长久,不过这些话他也没好意思明着开口,只能尽自己所能为他延续寿命。

    可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这个被他断言必死无疑的人,却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尽管状态极差,没一会儿又陷入沉睡,也让他吃惊不已,心中直呼奇迹,立即端正了态度,竭力施展自己的本事,为他全力调理身体、恢复伤势。

    不说那些丰厚的报酬,要是能让霸主地妖国欠一个人情,即使清河身为圣阶炼药师也心动不已,只可惜的是,自从那一天过后,夜阳却再没有半点动静,要不是缓慢旺盛的生机,他还真以为直接断气。

    情况在逐渐好转,可一直昏迷也不是办法,史上也不乏那些明明生理正常,却在睡梦中度过一生的人,清河的心里也有些着急,连忙召集了几位王阶炼药师,讨论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现在的僵局。

    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纷纷,又擅长针灸的自告奋勇,想要替夜阳医治几个疗程,活血化瘀,散开他体内的淤积,更多的人建议在药液里加入株圣药,可圣药的药效太强,若不小心处理,反倒会适得其反。

    而清河也担心圣药把夜阳撑爆,或是起到什么相反的效果,到时候地妖国要找人算账,他肯定逃不脱罪责,迟迟没有下定论,皱紧着眉头,好不容易咬紧牙关准备放手一搏,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叫却彻底打断了他的思路。

    “怎么了?”清河怒上心头,转头就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只见夜阳侵泡的药池边,一个负责照料的年轻女药师睁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恐之色,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颤抖地回道:“大、大师,这药池里的药效消失了好几成!”

    “什么?”听见她的话,清河也将火气尽数抛到了脑后,连忙起身小跑到了药池前,低下头查看了池中的药液,诧异点头:“不错,是消失了快三成,不对,这好像是被吸收掉的?”

    守在门外的张三李四,听见声音也飞速穿行进来,惊疑不定地望向了药池中闭目盘坐的夜阳,小心开口道:“殿下?殿下?”

    可呼喊了几声,夜阳却并没有开口,也未曾睁开双眼,清河大师面色古怪,想了一下,又开口问道:“殿下是否醒了过来?若是能听得见说话,还请动动指头。”

    话语刚落,众人的目光便系数聚集在夜阳放在池边的两只手臂,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只见那苍白削瘦的食指微微颤抖了两下,便再没有任何动作,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众人陷入狂喜,张三李四更是连连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心中喜悦无以复加。

    当即,清河大师便施展秘法,替夜阳查看体内的状况,震惊许久,才开口道:“体内的伤势愈合了将近一成,经脉血管已恢复正常运作,只是六识伤得太重,行动和知觉都尚不灵敏。”

    生灵叹的主要威力,本就是放在了六识上,嗅觉、听觉、味觉、知觉、视觉……这些都是主要的伤害承担,要想恢复,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知晓了夜阳的伤害状况,清河立刻安排人手针对这些方面进行治疗,不求短时间内痊愈,只求能平稳恢复,别再出什么岔子。

    外边有众多炼药师精心调养、对症下药,而夜阳自己也默默运转涅槃复生术恢复元气,愈合伤势,恢复的速度大大提升,可还是小瞧了生灵叹的杀伤力。

    作为天行九歌的第七首绝命曲,贺梵音耗尽所有心力,也只能发挥一部分的威力,可就是这一点力量,也给夜阳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伤害,单单是残余在体内的力量,就花了近十天的时间来小心磨灭,其中好几次还差点遭到反噬,连吐了几大口淤血,让众人几度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生灵叹的残余力量彻底抹除,其他的伤势也没有什么大碍,痊愈只是时间问题,又是五天过去,六识恢复得差不多,夜阳才终于睁开了双眼,眼中的血色消散,视线重新回到清明,只剩下一些细小的血丝。

    一直提心吊胆的地妖国众人和清河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气氛不再那么压抑,和他们点头示意没什么问题之后,夜阳一边持续着恢复,一边逐渐熟悉僵硬的身体,从指头到四肢,迅速夺回了控制权。

    脊椎有两处破裂,三根肋骨骨折,一只大腿骨和一只小臂骨断开,其他地方也有多处脱臼,还无法支撑着行走,连坐起来都倍感困难,万幸的是骨髓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也没有哪截骨头粉碎。

    到他现在这个境界,皮肤肌肉这些被损毁,都能够用天材地宝再生,而若是肢体被截断打碎,那就真的无能为力了,骨头、经脉、血管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尤其是骨髓,骨髓中蕴含的,是万灵最重要的血脉。

    其他的东西毁坏,只要对应的骨髓还在,就有机会再次生长,而骨髓毁坏,除非是修炼到至高的境界,再配合无上药帝,才有可能衍生。

    又在药池里边侵泡了几天,把全身的骨头初步愈合,脱节错位的尽数接回原位,夜阳才在张三李四的搀扶下站起来,颤颤巍巍地熟悉身体。才站立两天,勉强能杵着拐杖行走,又不顾劝阻地执意下了飞舟,往原先战斗的地方走去。

    在链接湖泊和沼泽的江河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日夜不息的清澈流水,早就把当初大战造成的痕迹抹平,这些日子又连连下了几场大雨,更是让这里焕然一新。

    夜阳拄着拐杖站立在河滩上,眺望曾经的战场,久久无言,脸色苍白如雪,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在他身后的张三李四也没有说话,但不解的眼神却在进行交流,疑惑自家殿下怎么一恢复就来这里,是想看看自己辉煌的战果?

    夜阳和贺梵音的战斗他们没有见过,但从那时现场的痕迹和秘术推断来说,还是夜阳略胜一筹,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也自然不会知道。

    两人从相见到相识也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之前只在外界传闻和手里情报里了解过这个宿命的对手,可见面之后,他们却发现对方许多不为人知的共同点,不知不觉间也对各自产生了莫名的情感。

    是志趣相投的惺惺相惜,是淡泊名利的毫不在乎,是宿命决定的你死我活,他们是生死仇敌,却更是良师益友,这些都不为人知,就算被人知晓了,怕也只会被嘲笑成惺惺作态,毕竟哪有正常人会前一秒坐而论道,后一秒生死相向,到头来还装模作样地到击杀对方的荣誉地缅怀,只有疯子!

    夜阳年纪不大,这一生却认识了很多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成为了他的敌人,能称作朋友的不多,能当做兄弟姐妹的更是少之又少,贺梵音算一个。

    残杀的人也数不胜数,有些是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有的是自以为是、坐井观天的无知小丑,更多的还是被无辜连累,被诛族、屠城牵连的陌生人。

    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小事,怪只怪他们生得弱小,只能任人鱼肉,他问心无愧,他残忍如斯,可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却让他刻骨铭心、心生不忍,甚至于坐立不安、悔不当初,贺梵音也是其中一个。

    小时候外出历练,虽然获得了丰富的成长经验,可也亲身经历了众多的苦难,被欺辱、被压迫、被追杀……这些造成了他性格上的部分扭曲,要不是有姐姐的照顾,有兄弟的陪同,还有那个谁的相伴,只怕还会更糟。

    在药阁的那段日子,是他最悠闲的时光,师尊的教导、幽儿的纯真,很大程度上净化了他心中的戾气,以至于经常自恋地以为自己是个大公无私的好人。

    而在冥界的放纵,却又把剩下的戾气统统释放,对于杀戮,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够用暴力解决,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进行反思,对以前所作所为的深刻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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