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还在议论着呢,门又被推开了,众人看向门口。
    杜老汉拽着憨娃进来,“谁让你拿的白面馍馍,赶紧还回去!”
    憨娃拿着馒头,眼含泪水,一边看着杜老汉,一边往前慢慢蹭。
    “老汉,这馒头是我们给憨娃的,你咋让他拿回来了?”钟跃民问道。
    杜老汉惊讶道:“真是你们给憨娃的?白面馍馍是金贵东西,你们咋随便送人哩?”
    “一个馒头有啥金贵的,我们这儿还有,你随便吃。”赵大勇嘴里含着馒头说道。
    “可不敢,额们乡下人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白面馍馍,你们吃。”杜老汉连连摇手。
    “啊?那你们吃什么呀?”赵大勇惊讶道。
    其他人也都很吃惊,在北京虽然粮食紧张,肉一年吃不到几回,可馒头总归还是能吃到的。
    “额们吃些杂粮面、野菜团子就成,没那么多讲究。”杜老汉答道。
    “那你们种的小麦呢?”郑桐问道。
    “这些是好粮食,哪能额们乡下人吃,都换成杂粮了。”
    赵大勇道:“为什么啊?农民就不能吃馒头了,谁规定的?”
    “不换成杂粮,怕是要饿死人咧,额们村里已经两年没人饿死了,已经要谢谢老天爷宽宏大量咧。”
    赵大勇愣了半天说:“之前都会饿死人吗?”
    “打额记事起,没有哪一年村里面没有饿死人的,就这两年公家还给些救济粮,不然也要饿死人。”
    “老汉你多大年纪?”
    “我已经五十多岁咧。”
    郑桐傻了:“那就是说,过去五十年,年年都饿死过人!”
    知青们都被杜老汉形容的贫困震惊到了,他们来之前已经多少有些预期,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杜老汉竟然对饿死人习以为常。
    钟跃民也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即使他已经知道陕北缺粮,可他没办法漠视因缺粮要饿死的生命。
    看知青们都不说话,杜老汉对憨娃说:“你个瓜怂,赶紧把白面馍馍放下,额们走了。”
    钟跃民赶紧拿起桌上的馒头塞给憨娃:“都拿上,都拿上。”
    “不能拿,金贵东西给额们吃不值当,你们吃!”杜老汉阻拦道。
    “听我的,拿上!”钟跃民强硬地把馒头塞给憨娃,“我们还有。”
    见钟跃民态度坚决,杜老汉不好再拦着。
    “爷,额饿了。”
    “饿了就吃吧。”钟跃民摸着憨娃脑袋轻声道。
    憨娃转头看着自己爷爷。
    “吃吧,吃了谢谢哥哥姐姐。”
    憨娃这才啃起来馒头,三两下就吃下去一个。
    ······
    “跃民,你最近怎么老是坐在崖边上。”蒋碧云走进钟跃民身边,找了个地方坐着。
    “我在看那颗树。”
    “看树?”蒋碧云看看涯对面一颗光秃秃的树,“什么都没有啊?”
    “有,那棵树发芽了。”
    “恩,应该是发芽了,可发芽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啥奇怪的,只是春天要来了。走吧,咱们继续干活吧。”
    钟跃民现在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北农民打扮,头上裹着白手斤,腰间系着麻绳。
    知青们的悠闲日子没有过几天,村支书常贵就组织村民打坝,这是陕北地区农闲时候的一项重要的水利工程。
    从清朝开始,当地人就开始在河沟比较窄的地方,用石头泥土筑坝,拦截河水泥沙,形成淤地。
    陕北土地贫瘠,大部分土地都在坡地上,灌溉困难,但是要能打坝成功,就会让原来的河沟变成淤积成良田,村有十亩坝,再旱也不怕。
    打坝关系到村里往后是不是还会饿肚子,村里人都特别重视,几乎全村出动,用支书常贵的话说,哪个驴日的敢偷奸耍滑打断他三条腿。
    钟跃民被任命为小队长,带着知青们挖土,往沟里送。
    这也是村里人照顾他们力气小,让他们干一些轻松的活,真正累人的工作是在河沟里面,用石锤夯土。
    和了水的黄土铺在地上,中间掺杂了石块,两个壮劳力握着石锤上捆的绳子,抬起来,又放下去,周而复始,能连续干一两个小时。
    “我的乖乖,这活怎么这么累啊,我这两条胳膊都肿了!”郑桐这家伙挖了没有三担土就开始叫苦。
    赵大勇拎着箩筐软手软脚地回来,听见郑桐抱怨,道:“我俩换换?我这活工分高。”
    “那还是算了,我看着这坡眼晕,再挑担土,我怕要一头栽倒沟里去了。”郑桐抱着自己的耙子,果断拒绝道。
    “切,那你还抱怨个屁呀!”赵大勇把筐往地上一放,“赶紧的,给我装满。”
    郑桐有气无力地往筐里铲着土,羡慕道:“那帮女生真轻松啊,在家里做做饭就行了。”
    “你也去帮忙做饭吧。”钟跃民从沟底下爬上来,往地上一坐,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郑桐喜出望外:“真的?兄弟们都在干活,我回去不大好吧?”
    “没啥,就是去之前你要留点东西。”钟跃民坏笑道。
    郑桐一看钟跃民笑,就莫名紧张,“留啥?”
    “你说太字比大字多了啥?”
    “多了一点儿啊。”郑桐答道,然后反应过来,两腿一夹,“你是要让我当太监啊!”
    钟跃民笑道:“我这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到妇女群体中去,要不然你比别人多了一点儿,那多不合适啊!”
    “对对对,去了这一点儿,你干啥我们都没意见。”赵大勇在旁边起哄道。
    在坡地上干活的其他几个知青也哄笑道:“我们也没意见。”
    “我有意见!”郑桐恼羞成怒道。
    大家的笑声就更大了。
    “支书,支书!”村里的黑娃突然从村外跑过来,拽着钟跃民问:“支书咧?”
    “在沟里打坝。”钟跃民差点被拽了个趔趄,“有啥事儿吗?”
    黑娃也不答话,冲着就往沟里跑,最后干脆就直接滑下去了,“支书!不好咧,王村老赵头带人来咧!”
    常贵老远就听到黑娃在喊,急的把肩上万年不掉的棉袄往地上一卸,“黑娃,老赵头来咧?”
    “老赵头带了几十号人,拿着家伙事儿奔着这边来了。”黑娃连气都来不及喘。
    “谁他娘的走了消息!让额知道了活剐了他!”常贵恶狠狠道,然后冲着停下来看着的村民道:“额们石川村也莫得孬种!大家伙抄家伙,今天谁要是敢拆额们的坝,额们就和她拼命!”
    “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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