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

    你难道不想救回灵月么...你难道不想得到无敌的力量么?

    弱小的你,卑微的你,为什么会放弃这场,或许能一步成神的交易?

    为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很不解,一直问着。

    万休一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沉沉地吐了出去,微笑着:“我当然希望能救回灵月,就此两人不分离。我当然希望获得无匹的力量,灭尽一切仇敌。”

    “我也挣扎过,迷失过。...没想到,还是赤幽提醒了我。”

    “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月儿把她的生命给了我。如果答应了赤幽的条件,变成了一个自私的刽子手,这一定....不是月儿想看到的。”

    “月儿说过...远离仇恨,好好活下去。”

    “我听月儿的...”

    这是万休一的回答,正如他在识海空间中,对苍恒说的话。

    没有人可以因为自己的私欲,因为自己的绝望,而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至此,脑海中陷入了沉寂,良久后,声音再次传来:“果然..你终究是你,也许你的选择才是对的,也许真的是我辜负了月儿的一片苦心。”

    “现在....这已经不是我的记忆了,而是你的故事。”

    “就让我..看到最后吧。”

    话罢,再无声息。

    只留一道孤单的背影,在月光下,缓缓前行。

    .........................................................................

    繁花漫织就,愚蝶醉古愁。

    盏中荡清酒,覆手与尘休。

    ——南空辰《思月·一》

    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残留在杯口,没有落进泥土,它借着一抹月光,映照出了“苍恒”的脸庞,依旧年轻俊逸。

    自灵月离去,已经过去五年,每逢今日,万休一便会在院子里喝酒,喝一杯倒一杯,持续整整一天,如果醉了,便躺在院子的花丛中,静静睡上一觉。

    也只有今日,他才会喝这么多酒,平日里是不敢的。

    院子里的花从,也是后来才种的,灵月喜欢花,却一直没种,因为苍恒每天都要练剑,院子小了便束手束脚。如今,他不练剑了,便在院子里种满了花,也有些喜欢了。

    灵月叮嘱的话,他基本都做到了,只是没有搬到城里去住。

    一个人住虽然清冷,但也挺好,有时候想念月儿,想念到撕心裂肺,想念到睡不着觉,便起来放声哭嚎,或者唱一首歌谣,不会打扰到别人,挺好挺好。

    万休一放下酒杯,摸了摸长满胡茬的下巴,此刻醉意恰好,尤其适合小憩一番,天为被地为床,睡到明日上三竿。

    只是,一位不请自来的小客人,打断了万休一准备躺下的动作。

    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猛然从院墙外跳了进来,在接触地面的前一秒,利落的几圈空翻,卸去了冲击力,以单膝跪地的帅气姿势,落在了万休一眼前,猩红的兔子眼睛带着不屑和鄙视,静静看着万休一。

    “额...这只奇怪的兔子..好像在鄙视我?”醉眼朦胧的万休一挠了挠脑袋,一脸诧异,难道自己的酒量已经这么差了?

    “好了好了,就是这里,放我出来吧。”一道女声响起,好像在哪听过,但是万休一记不起来了。

    那只雪白的兔子点了点头,从背后的小包内掏出了一颗血色的晶石放在地上,转过身,对着万休一狠狠拍了拍毛茸茸的屁股,眼中带着鄙视,纵身跳出了墙外。

    “额..你对那只兔子干了什么啊,赤幽...”看到了那块血色晶石,万休一才想到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混蛋!!”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出现,地上的血晶石瞬间悬浮到空中,一团血雾凝结成人形,妖异美丽的阵灵——赤幽,出现了!

    “呦...好久不见,最近可还好。”无视了赤幽语气中的愤怒,万休一吊儿郎当的挥了挥手,打了一声招呼。

    “别套近乎!啊啊啊!...终于找到你了!我要杀了你!”只见赤幽的血发缓缓飘起,眼中杀意阵阵,看上去没在看玩笑。

    嗝....一声酒嗝,万休一盘腿坐在了地上,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乐呵呵的冲着赤幽说:“站着说话多累,坐下坐下。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啊,还有这几年你都跑到哪去啦,找都找不到。”

    赤幽浑身颤抖,指着万休一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你这个混蛋...不同意就不同意嘛!呜呜....直接..直接一个人走了算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这个蠢货!混蛋!我差点被那群猴子........扔到猿粪里!呜哇哇哇哇.......”越说越伤心,赤幽的双手不停擦着眼泪,但是根本止不住。

    万休一尴尬的笑了几声,见赤幽的哭泣毫无停止的征兆,他连忙开口解释:“那个..你不是挥手间毁天灭地,弹指间起死回生嘛...我以为....”

    “蠢货..!要是我一直有那样的实力,还费口舌和你交易干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就把一切搞定了!....那两招...已经把我积攒的灵力耗光了...”赤幽抽噎着,缓缓把哭声停下,但红宝石般的眼睛里依旧泪光闪烁,惹人心疼。

    “额..没有力量,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突然想到了那只奇怪的兔子,万休一十分好奇。

    “哼..还好本小姐天资聪慧,美若天仙,顺利说服了一只兔精,让它送我来这里,虽然花了好久好久,但我还是回来了!”泪痕未干的赤幽,双手叉腰,骄傲的扬起脸蛋。

    “额..虽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那只兔精的。不过这千里迢迢的...怎么想都不可能啊。”当年那个地方,与此地相隔千里,一颗失去能力的石头加上一只还未化形的兔妖,这是另类版的西天取经啊!

    “哼..只要被我记住了气息,即使相隔万里,我也能准确定位。何况....我只记住了你和灵月的气息,没其它气息干扰,就一路直冲过来。厉害吧~?”感觉赤幽的小鼻子要翘到天上去,果然是小孩子,真好糊弄。

    “额...厉害。不过....只记住了我和月儿的气息,这是为何?”少女...你的话里槽点太多了啊!...话说槽点是什么?万休一一头雾水。

    “因为诞生后,我身边就只有你们两个,所以没记住别人的气息。”

    “诞生?”

    “嗯..你把血灵晶拿回来不久后,它产生了自我意识,也就是我。”

    “在那之前,那些呼唤声...?”

    “应该也是我...不过我没印象了。”

    “你说你刚刚诞生....可是你好像知道很多远古时代的秘闻...”

    “那是我初生就有的记忆..而且也仅仅知道关于法阵的事情。”

    “那之后的几十年,你岂不是一直在储物袋里?”

    “对啊..那里黑黑的,好无聊啊,不过我能看储物袋附近的事情,能看到了你和灵月。”

    “.....................”

    一番对话,让万休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能听出赤幽话语里的寂寞孤独,原来一切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远古魔头,只是一个,无人说话,无人陪伴的孩子。

    “赤幽......”万休一的声音变得温柔,眼神也变得清醒。

    “干嘛...?”她闭起眼睛,将脸转向一边,表示自己并没有消气。

    “对不起..我不该不管你,不该一个人走掉的。..一路找来,辛苦你了。”

    赤幽的身躯微微一颤,慢慢用小手捂住脸颊,几缕血红的头发微微遮住了双眼。她小心翼翼问到:“..那你..还会丢下我么?”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坚定的声音,落在了赤幽心里。

    “也不要...再把我...放进储物袋了。”赤幽轻轻的说着,她讨厌待在储物袋里,她想和他们说话。

    “.再也不会放进储物袋了,也不会放到其它地方,我会一直陪着你。”万休一向赤幽缓缓张开了双手,眼神很温柔。

    “呜.....呜哇哇哇...!”再也忍不住了,赤幽哭喊着扑倒在万休一的怀里,小手捶打着他的胸膛,宣泄着无尽的委屈。

    “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不救灵月!明明....明明可以和你们说话了,明明可以一起玩了,灵月却不在了!为什么...我不要这样!呜呜呜....”

    赤幽好像有着千言万语,一边哭泣,一边说着,她爱着苍恒与灵月,如同子女依恋着父母,虽然苍恒与灵月没有和她说过话,但她依旧爱着,在两人不知道的地方,分享着两人的欢笑,分担着两人的痛苦。

    在灵月消逝,苍恒即将崩溃的时候,她拼命挣脱出储物袋,用自己的方法,支撑起苍恒。

    万休一左手环抱着赤幽,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极尽温柔:“放心吧,以后,我陪你聊天,陪你玩闹,陪你一起看星星,陪你一起荡秋千,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赤幽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静静的蜷缩在万休一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没有松手。

    过了许久,赤幽轻轻开口:“苍恒....我想月儿了。”

    “恩...我也是..”

    终于相认,终于相识,孤单的小女孩静静睡去,只是...她的美梦里,那两个人再也不会同时出现了。

    月光下,万休一和赤幽叠在一起的身影,犹如两只抱团取暖的猫咪,静静等待着白天的阳光。

    一段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

    漆黑的空间里,万休一睁开眼睛,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还真是一个...漫长的梦境。”

    “是啊..漫长又短暂。”光影苍恒突兀出现,一声缓缓的叹息。

    “然后呢,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或者你想得到什么?”见到苍恒出现,万休一面色如常,十分冷静。

    苍恒微微一笑,无可奈何的摊了摊双手,说到:“我已经死了,还能得到什么呢。我只是想看看....当你面临同样的处境,同样的绝望,你会怎么选择。没想到,还真的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万休一伸手掏了掏耳朵,曲指对苍恒一弹,懒洋洋的开口:“啧...托你的福,你那惨痛的人生,让我心如止水,现在回想起任何事情,都感到异常平静。”

    “那是因为..你脱离梦境世界后,附加在你身上的感情会被抽离,你留下的,只有部分记忆。”悄无声息间,苍恒换了个位置。

    “那就好..省的我什么都没得到,还变成了精神分裂的疯子。”万休一一阵不爽,任谁得知感情被抽离,肯定也会不爽。

    “嘿嘿..你真的什么都没得到么?”苍恒轻轻的笑着,口中若有所指。

    “为什么这么问..除了回忆,我真的.....”万休一一头雾水,脑海里快速闪过梦境中的经历,突然停止了话语。

    见万休一不再说话,苍恒张开了手臂,脸上挂着邪气十足的笑容,开始了他的演讲。

    “知道了世界的内幕后,难道你不想过一场与众不同的人生嘛?”

    “明白了作为凡人的无能为力,你不想要修真者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么?”

    “见多了生离死别,你不想要无穷无尽的寿命嘛?”

    “在梦境世界里,那诸多玄幻莫测的经历,都是你得到的财富。”

    “带着这些财富,走上自己的道路,你总有一天...会感激我的。”

    说完这句话,苍恒背负起双手,静静的看着万休一。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不是敌人么?”万休一很是不解,他从一开始就不明白苍恒的动机,明明是自己杀了苍恒,明明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苍恒笑了,笑的很开心,随后从脚开始,身躯缓缓飘散,就像被风吹散的砂砾。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你能办到我无能为力的事情,达到我遥不可及的境界。”

    “而且,就像你说的,一个自私的侩子手,又有何颜面再见灵月。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复活灵月,请代我说一声抱歉。”

    “切记,白莲宗和胜古魔宗从未消失,之后万事小心。”

    “对了..你出去后,马上将血薇剑插在我肉身的心脏上,薇薇...可能还没死。”

    话音落尽,漆黑的空间只剩下万休一,他大声呼喊着苍恒,久久无人应。突然感觉眼睛一阵酸涩,万休一使劲揉了揉双眼,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是漫天璀璨的星空。

    他,回到了自己的识海空间。

    至此,苍恒彻底消失,最后的最后,他打开了万休一心中的一扇门,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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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恒的记忆篇,正式完结,下一章开始便是万休一真实的生活,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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