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力赛,除了李虎,只有五个人过了三百斤,其中一个还是可着三百斤,这无疑更大程度上烘托了李虎的成绩……倒是那个姓熊的少年,成绩居然不错,竟然一口气扛到三百四十斤。力赛过去,到射箭时,保郡、魏博来的士子陡然就占了上风,一百步外,本县的人,即便杨安威四子,三箭之中也有一箭很悬,射在靶心的边边上,而士子们三箭都中红心的却是很多,往往只要开得起射这么远的弓,就能射中这么远的靶心。

    评定席上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乡下人哪里有弓箭玩?能开弓射到靶子就好了不起,不要说红心,而习武的士子们往往有自己的弓术老师,怎么射,怎么用瞄,怎么开……能下苦功熬身骨的,开得了接近二石的弓,射箭就不差。

    县里顿时被比下去。

    正因为如此,人都追着问,李虎咋还不来射,李虎咋还不射。

    等到了李虎,喊人人不来。

    难道不会射箭?

    评定席上正觉得可惜,看时间显长,觉得他要放弃,要去催促一回,就宣布他没有这一轮的成绩,陡然听闻一声马嘶,李虎骑上一匹红色的骏马,手持夏弓,胯下是从海赛尔家借来的箭壶……他像卷了阵风上来,直冲过去,不知离了一百五十步还是二百步,人马横飘过去,弓弦连响,三矢已经一尾追着一尾,持续钉上红心。

    又一次满场轰动。

    唯有李多财叹息,他们家公子留手了呢,应该是觉得现在露出的箭术已经可以冠绝全场。但这一次留力,却是轻视了某些人,游牧人中也驰出一匹快马,要打败李虎也来出骑射,来人吊鞍端弓,持续射了三箭,三箭全中……虽然没有人给他像李虎一样的掌声,这一次,却把成绩扳平。

    为他喝彩最为响亮的是苗保田,大叫了一声:“好。”

    叫好声令乌县令都感到不舒服,扭着头盯上他,想知道他“好”个什么。

    要知道这些游牧人来到地方之后,屁股后头就没干净过,抓拿又是问题,又头疼又没有办法,乌县令都在后悔,后悔没有说竞买是青龙节雍人庆贺,好把这些讨厌的家伙给死死挡外头。却有苗保田,朝廷官员一个,在为他们喝彩,有啥彩可贺?

    李虎惊诧了一下,立刻就脸色铁青了。

    这游牧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集上和杨小七干仗的拉库,如果他自己报名参加的竞买则罢,关键是,他只是穿着和刚刚扛石人一样的衣裳,仗着雍人看游牧人都差不多,混上来替射。

    看来游牧人一开始小瞧了雍人们,现在为了争胜,找出来自家射箭好的……能开劲弓的必有力气,早点干啥去了?现在这样来替,那些士子们就不能让自己家族门阀给自己找人替赛?李虎怒不打一处,见那拉库举弓接受欢呼,骑着马缓缓回归阵营,大喝一声,重新上马,竟给追了上去。

    满场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见李虎奔驰得飞快……拉库觉得不妙,一回头,李虎已经追到身后,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欲藏鞍躲藏,李虎却探身去捋他的马,拉库大惊失色,挥手就用弓弦去打李虎,却被李虎趁机吊住背,那空马一匹,扬长而去,李虎捉了一个人,直奔评定席。

    满场还都不知道李虎捉他干什么,却是见李虎能身在马上吊挟个人怒奔,崇拜得五体投地,但崇拜归崇拜,捉人家干啥?人家射箭射的好,你就捉人家吗?人都隐隐担心,害怕这样反而会惹出麻烦,被评定席裁定违反规则,心里怪难受的,好像自己的偶像心眼并不大,把自己给伤了一样。

    这时,李虎已经飞驰而到,将拉库往评定席前一丢。

    李虎下马,那拉库正怒,蹿上来就是一拳,被李虎一脚踩在腰上,坐到地上,却又站了起来,凶狠地亮出短刀。

    有武卒和苗保田的兵围上去,乌县令强打镇定,问李虎:“李虎。你想干什么?”

    李虎冷冷地说:“你们看这个人,是扛石的人么?”

    这么一说。

    哎。好像真有问题。游牧人就参加那几个人,众人多少也是有印象的,好像真没有出场过。

    拉库露出畏惧。

    他用生硬的话说:“你是那个买盐的少年。”

    继而,他用别人听不懂的呱啦:“你想干什么?这又不干你的事儿,第一已经是你的了,你少管闲事。”

    苗保田笑道:“也是位壮士,不如现在给他补报姓名,让他去扛石如何?”

    几位评定人略一犹豫,都看向乌县令,乌县令也不知道能不能按违反规定,扭头喊李益生:“李先生。李先生。”

    这个竞买,一旦游牧人拿走一份,李虎拿走一份,士子们就少拿一分,大大有违他们的本意,更不要说人是李虎捉来的。李益生敢得罪李虎不成,想也不想就说:“取消他们的成绩。”

    乌县令微笑赞同,扭头看向苗保田。

    苗保田却冷冷地说:“我说行,就得行。这样的壮士,驰马开弓……军中亦无几人。他我看上啦。”

    他问拉库:“你愿意不愿意与我去当兵吃饷?”

    拉库心里害怕,连忙说:“自然愿意,我族中武艺出众的众多,可以全部跟随将军。”

    苗保田对李虎也客气。

    他笑着说:“李虎呀。他又不碍你的成绩,你管他干什么呢,是不是?将来他来,你也来,都是同袍,让他买几亩地,就当给他安家了。”

    李虎无奈。

    两件事加起来,他就觉得这将军又跋扈,又不可理喻,如果在东夏,战时军法处会传唤他,平时,则军法司上的人会传唤他。

    李虎说:“若有人在军中,违背将军军法,将军任他胡为吗?”

    苗保田愕然。

    随后,他说:“他只要听我的,听大帅的……”话没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对,顿时觉得好不舒服。

    面前这少年来一趟,自己就得按他得意思办一回?

    苗保田大声说:“那个李管家,李先生,你来说,你卖不卖他地?卖他还是卖别人?给不给他重新来?”

    李益生淡淡笑道:“将军难为小生了。既然将军说他是您的人,依我看,待会儿将军可以用他代您的将士与选出的武魁比试,他赢了,他有地,他输了,他活该。何须违反规则,置我们朱氏难堪?”

    苗保田“嚄”了一声。

    但是瞄一眼李虎,这游牧儿都被人家抓在后背捉来,他打得过人家吗?

    拉库翻身看李虎一眼,大声说:“刚刚是趁我不备,刚刚他是趁我不备,我愿为主人出战……”他把短刀一扔,地下一跪说:“我一个打不赢,我多上几个。我仨,他仨,我仨——主人选出来仨,他仨,三个能买地的。”

    虽然说得糊涂,但苗保田却听得懂。

    这是说,比赛结尾,他这边是自己选三个人出来去与拿到名次的人决胜负。

    李虎表现太突出了。

    摆明要输,为了颜面,苗保田说:“对呀。对。”

    他一伸手,亮了指头说:“这样,我出三匹好马作赌注,可以给他们魁状,榜眼,探花人手一匹,如果他们赢。”

    李虎想了一下问:“你们穿铠甲吗?用弓吗?比快马冲刺还是怎么比?我能一人包揽吗?”

    李益生大惊,打断说:“郎君。你要往人家圈套里钻吗?”

    苗保田踯躅片刻,大笑道:“真是少年英雄呀。”

    他却是不知道,上一次这么喊的童世魁,被李虎手举石磙在头顶晃,吓得连滚带爬到处乱跑。

    他肯定地说:“反正是混战。他们都肯,那他们都一起来,他们不肯,那就你一个人来。铠甲?铠甲自带。”

    所有的火气蹿上来了。

    他大吼一声:“你要是不敢,你就滚远一点儿,少管闲事。”

    李虎冷冷道:“我自然敢。若将军要铠甲自带,他们有铠甲,我们也有别的……”

    苗保田忍不住问:“什么?”

    李虎说:“反正是自带的东西。”

    看他扬长而去,苗保田雷霆大怒,所有的欣赏,都因李虎的忤逆消失不见,一股、一股恼羞成怒。

    之前被李虎道理压着的劝解,此刻也让他感到明悟。就李虎这种人,魁首成竹在胸,他说打赢了再比试,那不是他来比试?他来比,还不是个赢?这不就是个圈套吗?小少年,仗着一身好武艺,跑来给自己设圈套,自己还跳了进去,他咆哮说:“乳臭孩童,何敢来骗老子?责老子?”

    李益生一回去,就问陈锋:“庄里有没有铠甲,挑最好的给李虎送去……”

    陈锋犹豫说:“送去?那不是把苗将军得罪得彻底?”

    李益生怒视他一眼,要求说:“得罪苗保田你害怕,得罪李虎你就不害怕?”

    他指了一指那一大片东夏人。

    陈锋像是突然明白了,点了点头,扭头就跑。

    最后一项是驾驭战车。

    这驾驭战车,取名过三关,一关上窄道,一关飞驰过大弯,还有一关是停白线。

    这一项别说对县里的人不利,对士子们也不利,谁也没有多少机会练习,乡下人还赶赶马车,你公子少爷的,你是能骑马,但是让你赶车你试试,更不要说驾驭战车,全靠掌握车辕和缰绳相抖。

    能赶战车的人太少了,到了最后一项,放弃者遍地,偏偏这一关四分,前两者名列前茅,这一关得不上分,休想拿到名次。

    李虎自然毫无问题。除了他之外,结果令人震惊,很多人试试战车,就摇摇头下来了,驷马驾驭,驱赶还不能用鞭,上了车就怕人一丢,马就跑,根本没处下手。李虎拿全分,可白线而停,熊家那少年也拿了全分,过白线六尺,整个过程慢了不少,而那杨安威的四公子却也猛地追了上来,他过窄道,凭着运气顺利过去,拐弯,马车根本跑不起来,自然也顺利给拐过去,最后停车,比熊姓少年停得还好,但问题是,他这根本就是蜗牛行,自然不能这么算。

    于是名次下来,李虎第一,熊姓少年熊尊第二,杨安威家的四公子杨雅郎第三。

    名次下来,就是魁首、榜眼、探花直面苗保田麾下三人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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