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饭菜上来,孩子们还一起跳了个草裙舞。

    阿狗,阿瓜都大了,没有参与,其余男孩、女孩就都跳出来凑数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甭管好赖,憨态可掬就一起跳呀闹呀。很多话题就被他们冲淡了。郭嘉的眼睛几乎都在围着嗒嗒儿虎转,他发现女人们聊天,忽视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嚎嚎,都是嗒嗒儿虎在管他们,时不时把弟弟妹妹的嘴巴擦一下,闹得不像话的训一下,心中的想法很是强烈。不仅他,狄阿田也一样。她这样的孩子王,欺负小孩欺负到哭,唯独嗒嗒儿虎过了十二岁,经过一些接触,一下改观,孩子们跑去给她敬酒斟茶,她都毫不客气,唯独嗒嗒儿虎给她敬酒,她起身还礼,微笑着回斟。

    中间偶尔有饭菜中断,段婉容见嗒嗒儿虎笑着不让人去,要自己去催要,想要他顺便给郭嘉要碗醒酒汤的,只喊了一声,郭嘉就狠狠地瞪她一眼,摁她手腕上了。段婉容心里怪委屈的,还跟狄阿孝说:“你看他。为何与你一起喝高兴,醒酒汤都不肯要,他身体不好,还好喝,非死到酒上不可。”

    他那双眼动不动去扫嗒嗒儿虎,一起喝酒的狄阿孝能注意不到?

    狄阿孝微笑不语。

    嫡长是储君。

    君和臣,界分主奴。他再小,你再长辈,这点也不能忽视。

    他这个二叔同样清楚。

    他在军中多年,喝酒逐渐有了克制,再加上知道今天专门给自己接风,人人都会向自己敬酒,连狄阿田都拖着铜爵来一趟,怕提前喝多,在喝的时候,除非与身边的郭嘉,狄阿豆的夫君猜拳,其余敬酒都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如果说大人之中还有几个人令他一饮而尽,而晚辈之中,则只有嗒嗒儿虎一人。

    很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嗒嗒儿虎穿了盛装,来给他行礼,说他在北国辛劳,打动他了,却不知道,他有与郭嘉一样的看法。

    酒宴结束,人都要回自己住处,狄阿孝害怕两位老太太说话,反倒飞快把自己灌醉了,嗒嗒儿虎带着人送他回去的。

    而他阿妈吩咐,让他送完二叔,还要送别人呢。

    不过其它人大多不用他送,只有郭嘉一个喝醉,段婉容留下来和人一起收拾一番,要拖着醉意熏熏的郭嘉一起回家,正好嗒嗒儿虎送完他二叔,顺便把他们送了出去。到了马车边上,郭嘉不走了,让段晚容先上车,非要拉嗒嗒儿虎说话。段婉容心里怪奇怪的,坐在马车上掀了几次帘子。

    郭嘉左转右转,走都走不好了,他能说什么呢。

    等他一上车,段婉容问:“你在和阿虎说什么呢,连我都不让听。”

    郭嘉说:“我与他讲些细故,让他别辛苦习武读书,听他阿爸话就好,听他阿爸话就好……”

    段婉容怒道:“人家都往好里教,你怎么往坏里交?”

    郭嘉笑着说:“你真是妇人。懂什么?嗒嗒儿虎锋芒毕露,光芒照人,必又是一代雄主,攻击他的人不会少,想拉他一起干坏事的人也多,他父亲虽是盖世英雄,但未免能顶得住三人成虎呀。只武勇一项就会是君主大忌。天下的仗,他阿爸能打完还能留给他?到时候天下需要的是文治,文治才能才是他阿爸想要的,但是文治,不等于博览群书,文治,就是听他阿爸的话,稳重,端庄。”

    段婉容小心翼翼起来,低声问:“是不是阿鸟给你说过,将来的太子会是阿虎?”

    郭嘉摇了摇头。他说:“他怎么会说?他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该宣布册立了。他不会说的,别说我,就是李芷他也不一定说,他口风一向很严。多人都看出了端倪,诸子之中,唯有阿虎被他托于民间成长,又是嫡长,对外用兵,只要阿虎在国内,必然带在身边,对内施政,只要阿虎在,一定言传身教。这比他说出来都真实。太子立了可以废,因为未必所立太子就是君王心里想立的人。只能通过看。”

    段婉容说:“要我说,他更喜欢阿梧,嗒嗒儿虎虽然懂事,听话,文武双全,但阿鸟不一定喜欢他。别看带在身边,这几年对他说话,苛刻得很,见了阿梧,都是抱在怀里夸奖,这喜欢还能有假。”

    郭嘉笑着叹口气。

    段婉容又说:“不过也说不准,阿虎文武双全,可比阿鸟当年要厉害。”

    郭嘉摇了摇头。

    段婉容嗔道:“我说的是真的。阿鸟小时候就是混世魔王,一天到晚胡闹,习武不行,读书不用功。”

    郭嘉挤着眼睛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阿容。嗒嗒儿虎再文武双全,想比得过他阿爸都是极难。你说的我都信,当年大王既不是国君,也不是太子,年少贪玩,合情合理。可你知道大王是怎么走过来的吗?尸山血海,明枪暗箭,你是个女人,虽然离他不远,但这一切,你却看不到。因为他太高明了,把这些消弭于无形。你们只看到他好运一样,完成了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却不知道这看起来是运气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拨动。道德经云:圣人无名。就是这道理。”

    段婉容笑道:“你说他若不是大王,和你比,谁谋略上更高明一些?”

    郭嘉一下哑了。

    过了半天,他才不好意思地说:“他。萤火与日月争辉,岂不自知?”

    段婉容道:“文章呀。你让他写文章试试,我不信。”

    郭嘉喷着酒气说:“他不写文章,不是他写不好,他不想写,他不屑于雕琢。他读的书只比我多,不比我少,这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只是他他哪有可能坐下来细细琢磨几篇文章?就是是琢磨了,他也会去掉那些华丽的辞章,不是他写不出来,他心胸开阔,王气扑面,用上些书生用的华美言辞,自己都会臊。”他笑着说:“怪不得他不娶你,你从来也不曾了解他,男人嘛,贵在有人知有人赏。”

    段婉容推了他一把,羞恼地嚷道:“讨厌,都嫁给你了,还讲。”她说:“我会不懂他?他就是会赖,有点儿鬼主意,有很多的好兄弟,其它的,都是他有权有势,你们附送给他的,我就看不出来他哪高明……要我说,阿虎才叫少年俊才,捡回来一幅画,讲了那么多的道理,看把老二和老四引得差点打架?”

    她发现郭嘉闭上了眼睛,连忙推推,问他:“睡着了?”

    郭嘉说:“没有。”

    她问:“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郭嘉无奈地说:“给你说你也不懂,觉得累,不想给你讲了。”

    挨了一拳头。

    他只好憋屈地说:“你只看到了那幅画被人争,你知道狄阿田和狄阿孝为什么会宝贝成那样么?阿虎有格局,不是寻常少年,可你不知道,这都是他阿爸铺垫的呀。当年西征,大王重视军纪,却没有因为军纪杀人,你知道为什么?就因为他喊了俩字:雅将。不过是两个字而已,可是他一喊出来,强兵悍将都被俩字套得死死的,雅?怎么雅?什么叫雅?多少用兵的英杰管束不住自己麾下的悍卒,酿成大祸,大王却只用了俩字,就是这俩个字深入人心,阿虎才看中了那画,老二和老四才差点打架?老二和老四都如此在乎这俩字的评价,何况东夏的将士们呢?”

    段婉容生气地说:“我说什么,你偏对着辩解。”

    郭嘉委屈极了,又说:“我是和你对着辩解么?你就是要我天天说着他不好,你心里才舒服对吧?”

    段婉容想想,好像自己就是这心态。

    郭嘉说:“可问题是你提的都不是人家的软肋。我总不能为了让你高兴,睁着眼诋毁自家大王吧?将来大王捉我去要杀,我告诉他我恶意中伤都是为了哄老婆?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他妖里妖气提俩字显古怪,大王洞察人心,这两个字是在心里琢磨出来的,行伍之中,谁不想又英勇善战又帅气文雅?他一下就把将士们戳正好上了。咱们东夏的将士,现在谁不把自己弄光鲜,谁不好意思上街。”

    段婉容不再吭声了,握住他的手,小声说:“从小就看不惯他,现在成习惯了,哪是?你别吃醋啦。”

    郭嘉信才怪。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可能要与靖康打仗了。”

    段婉容猛地坐起来,问他:“你说什么?”

    郭嘉说:“靖康可能要和我们打仗了。大王召阿孝元帅回来,绝非平白无故。阿孝对靖康的立场,靖康朝廷无人不知。用他替换博大鹿,也就一种强烈的暗示,我们东夏,在防着你们呢。”

    段婉容还想问打得过打不过靖康这样的大国,郭嘉却睡着了,本来还以为是装睡,推推不醒,段婉容只好作罢。

    马车到了,卫士帮他把郭嘉送进屋,她却一连摇头,说:“喝醉了冒一大堆醉话。当年阿鸟要真有阿虎一半也就了不起了。”

    侍奉郭嘉到半夜,见他又吐又呼疼,气他不爱惜自己,不能喝还好喝,摁着打几拳,又给他暖胃,又给他喂汤醒酒。

    郭嘉睡了过去,她发觉自己要失眠了。

    她越发觉得自己不对,好像自己不说点狄阿鸟不好,就心里不舒服一样,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郭嘉,就说:“真的是习惯了。不是有意的。他把我当成姐姐,其实我也有把他当成弟弟的地方。”

    天明十分,她终于有了睡意,正要睡,耳房的人来禀报:“夫人。政事堂来了消息。打仗了。让赶紧喊老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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