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秦禾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那告状是肯定的。

    只是在告状之前,她还会反复刺激狄阿青説:“人家有伤在身,你以为你打得过呀?我们中原人藏龙卧虎,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你问问你阿哥,他在中原是不是天天被人揍?”

    换任何一个人,也许都不会受她激将。

    她啥人,还激将别人?

    狄阿青却吃这一套,大声説:“阿嫂。是你説的,要是等他伤好了,我还找他比试,赢了他,你咋説?”

    秦禾振振有辞:“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让我们家阿晟拜你为师。”

    拜狄阿青为师,对狄阿青来説没有任何吸引力,狄阿青正想反唇相讥,狄咸晟“嗡”一声吵闹,蹬着两条短腿大叫:“我不拜阿姑为师。我要拜阿虎为师。我不拜。”坏了。三岁小儿都看不上自己的武艺,狄阿青怒道:“这可是你説的。到时候我想咋练你儿子咋练,你可别心疼。”

    这话对秦*dǐng*diǎn* 禾来説就是挠痒痒。

    儿子虽小,她已经管不了,找他小姑帮助管教,她只有高兴的份,拍手説:“好呀。好呀。”

    狄咸晟都哭了。

    在他心目中,他阿哥才是最厉害的。

    人都説十四岁进军府去当兵,打仗厉害,是一等一的勇士,将来説不定要超过阿爸,再瞄自己阿姑一眼,她还是个女的。

    虽是小小孩,却担忧自己的前途呀。

    他越闹,越哭,狄阿青越生气。

    一个靖康伤兵,自己分明是打赢了的,怎么大伙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这个赌一直赌到狄阿鸟的大本营。

    狄阿鸟扫她俩一眼,尤其是针对秦禾:“孤与你阿哥作战,死伤者甚重,让你来,是让你作个中间人,议和罢兵的。你可好,这外头死伤众多,和你一diǎn关系都没有是不是?还有闲心逗她个二货。”

    训完,那边在等着呢。

    众将已经闹翻天了,他今天要作一个会议,作重説服,把众人的想法统一掉,免得议和进行不下去。

    他大步走出去。

    秦禾觉得自己又没错,干脆抱着孩子跟着,大声説:“咋了吗。你们要打仗,干我什么事,你别跟我皇兄一样呀。你干吗与他打仗呀?他来了,你躲躲不行吗?你们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和我有啥关系?”

    一路跟着,到了行辕,发现一片将领,气氛不对,好像都看自己,看倒不怕看,可他们看自己干啥?好像还很担心。

    秦禾只好避回去。

    她见着狄阿青,要求説:“你要想建功立业,成为士大夫,就要参与和关心国家大事,你阿哥开会你咋不去听听?”

    这又是戳事的。

    狄阿青一想,是呀。

    她説走就走,秦禾在后面喊道:“听完回来给我讲。”

    秦禾其实心里挺忐忑。

    她来,狄阿鸟都説让她来干啥了,最终是要罢兵言和的,所以接下来的形势她不担心,但来了之后,感觉到不对劲,好像将士对自己都有敌意一样,难道他们都不赞成议和?为啥不赞成呢?

    别看刚刚怂恿狄阿青的一句话,她是绞尽脑汁凑起来的。

    等着。

    不大工夫,狄阿青嘟着嘴回来了,秦禾连忙问:“咋了吗。”

    狄阿青説:“阿哥让我回来陪你。説刚才冲你喊叫,你会是在生气,让我陪着你,哄哄。其实他知道,你也是故作轻松。”

    秦禾大为感动,眼泪都迸了,她抽噎一下,追问:“那他在干嘛吗。”

    狄阿青説:“他在教训大伙呀。”

    秦禾问:“怎么教训的?”

    狄阿青説:“大伙多数都不赞同议和,阿哥要与他们讲,为什么一定要议和。”她看着追问的秦禾説:“我还没听,就回来了,可是怕你一个人了,坐这儿哭。”

    秦禾“切”一声,眼泪却串珠一样了。

    两个人决定去偷听,把狄咸晟交给别人,説去就去。

    到了会场,从一侧潜过去,却是见将领们坐成一个小方块,横竖成排,鸦雀无声,只有狄阿鸟的声音响起。

    狄阿鸟説:“议和是出于我们自己的国情所决定的。是的。战争我们是能打赢,但是打赢这场战争我们要花费什么样的代价呢?”他拉开地图,展示了一张带了很多大箭头的地图给众人看,铿锵有力地説:“预计全面战胜,我东夏要损失五万兵力以上。这还是片面的战场,你们以为圈住了皇帝,但是皇帝呢,他会干什么?下勤王诏令。大量军队出现于白登山,打通归途真的就不可能?”

    他又説:“再不济,他会下令放弃北平原……北平原还有十万以上的兵力,我们的渔阳怎么办?”

    众将中有人举手发言:“但我们还是有可以战胜。”

    狄阿鸟示意让他坐下,又説:“是的。可以战胜。”

    他指向西方和北方,反问:“我们一旦在广大的疆土上调集更多的兵力,会不会有敌对势力反扑?我们的后方稳定了吗?我们一旦在战争中损失巨大,还能威慑敌对势力吗?如果战胜了,我们又能怎么样?按照你们所想的那样,南下中原,一举吞并靖康?兄弟们,不要一厢情愿好不好?我们歼灭几十万的靖康军队,一人有十个人的亲戚,就有几百万人在敌视我们。南下依然要打仗,北方顾不了,南方还未占领,这叫根基不稳。”他又要求説:“靖康有多少郡县,谁知道?”

    他大吼一声:“要想南下,你们给我一千个县令来。”

    他问大伙:“用现有的靖康官僚管理现在的靖康,我要一个沉疴难返的靖康干什么?你们谁给孤一千以上的县令,孤就赞成南下……北方今年开疆拓土,疆域几乎难以维持,十五岁以上的孩子,孤都让他们放马出去,孤不担心吗?要是没有边境贸易,那些孩子们会不会饿着,我们的儿郎们能不能生活好,你们在想什么呢?如果是自己的前途富贵。还是孤满朝的爱将和大臣吗?”

    他轻声説:“你们都説这是一个机会,那孤要説,这样的机会,孤决定放弃。孤没有南下中原的实力。孤欠缺了很多。你们也欠缺很多,大夏律还不完整,这样的东夏,也根本不配南下。”

    一片鸦雀无声中,秦禾不满地説:“我还以为会为了我呢。即便会是有那么一diǎn儿也好呀。”

    她带着情绪白了狄阿青一眼,扭头就走。

    刚刚走出几步,她就听到狄阿鸟説:“孤把妻子从后方带来,然后接到营中,让她经过战场,看暴露在外的尸首,让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手心手背之间抉择,为的是什么,方便于议和呀,你们怀疑她在给孤吹耳边风,个个吹胡子瞪眼,没事儿还来一句,大王呀,女人不能干政呀。你们是説给谁听的?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小心眼,是什么刺激得你们非要南下不可?”

    秦禾一下哭了。

    她听到狄阿鸟又説:“你们应该感谢她,她帮助我们议和,就是在帮助我们东夏,就是在帮助你们,就是让冬天,咱们撒向整个疆域的孩子们不挨饿。不能为了自己的封王封侯,怂恿孤过早过问九鼎。孤的话也许重了,但是你们一定要给孤想清楚,你们想好了怎么治理靖康没有?”

    秦禾和狄阿青都离开了。

    会场只剩下狄阿鸟袅袅的余音:“孤决议已下,不得有人阻挠和毁坏,这是现在东夏的国策。将士们不理解,你们就去给将士们讲解,直到他们理解拥护为止,一旦将士们有一个人不能理解,那就是你的问题,孤就只找你——在座的诸位。”紧接着,有人沿途高唱:“大王令,颁布如下:即日起遣使者入靖康军营,责靖康君臣失信失意之举,要求其赔偿军费,广开榷场,交还王弟所获高奴一城及奄马河以西之土,划线分界,任何军队及各人需相助,勿违背。”

    站在武士簇拥中的狄阿鸟,却是不改深峻。

    为了照顾将士们的情绪,不得已,在还没与接触靖康君臣之前,就先提议和了,还下了诏给军队。

    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按道理来説,靖康会赞同议和,眼下的形势会促使他们议和。

    但不知为何,狄阿鸟对秦理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他表现出太多的个人情绪了,现在是他山穷水尽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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