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蛋一路上大步流星。<-.满营的将士都认识,犍牛带着军卒行一路,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下他兵刃的时机,至于私下审讯吓唬,更无从谈起。考功和军需主薄是住在一起的,都在侧后方放辎重物资的旁边,钟青善单独见考功主薄就在这儿,背着个堆叠起来的辎重堆的角,钻在一辆大车上説话。

    这一会儿,随着钟青善的口气越来越重,考功主薄其实也有diǎn心虚。

    在记功上,东夏并不是唯首级论,要知道很多时候是顾不得收尸的,特别是被敌人围困的时候,你能跑到敌人堆里割首级吗,因此,东夏军队也允许在特殊战例上,定一个上浮的比例。

    带回八百首级,最大限度能够报到一千二百。

    但同时,主薄的心里觉得也悬。

    前营有陷阵营,并不全是精锐士卒,而伤亡最多的也是陷阵营。

    他们这支人马最先遇敌,最先被敌人围困,条件最为不利,能不能达到或者接近1:4的伤亡还真的很难説,印象最深的,脑海里翻腾最多的,却是杨二广特意给他打过招呼,要他在功劳上往上记,认同狄黑虎和随军功曹对杀敌数量的评估,不为别的,前营半数减员,这在任何军队中都是超级恶战,在东夏较合情理的允许下,不但可以较为真实地评估恶战的程度,也可以振奋军心。

    历来有个判断,説东夏精良的军队与敌人在对等条件下,伤亡多在1:4上下,现在前营的伤亡接近三百,报上来敌人一千多人的伤亡,主薄虽然还来得及diǎn验,却是觉得靠谱,毕竟还有成车的首级。

    此时此地,却没想到钟青善的话越説越严重,又转到了李二蛋身上。

    在杀敌数量的考功上,主薄当仁不让。

    为什么?

    这与记功不一样,记功这个东西是有事实依据的,带回来的首级不少,高估一diǎn数字军府会认可,但李二蛋的战场表现他没看到,他能怎么回答,靠别人复述来复述,这不是应有的态度,首先不持怀疑态度就不对。

    他不敢为李二蛋力保的,只是説:“这是狄黑虎他们上报的,当时将领们都在,并没有人质疑。”

    钟青善更是瞄准李二蛋了。

    考功上他清楚。

    自己所在的东夏军队有个特殊的制度,叫军法处处置,靖康那是军法处置,在东夏,成了军法处处置,一旦自己质疑首级数量,只要对方没有离谱的差距,就有争议,会当成案子送到军法处了,一堆将军或者犍牛坐在上头考证战场实情,一个一个传唤证人,到何年何月去了?

    也许这么办,他杨二广得解职等着,他狄黑虎怕也得解职等着,説不定还要回渔阳,但是大战在即,军府不允许,行辕也会对自己无事生非不满。

    那就拿李二蛋做突破口吧。

    这李二蛋战绩太离谱了,斩首四十六。

    一个新卒上一次战场格杀数十人,俘虏敌人的万户,当得起一小支军队,这太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大伙都在踊跃为李二蛋割人头,自认为光在战场上生死间隙割死人头也没足够的时机,嘴角上已经流出一丝得意。

    考功主薄好心提醒他説:“李二蛋已经是牛录的英雄,佐领都已经上报了军府,你这番质疑,怕会引发军心不稳呀。”

    这句话自然阻拦不住钟青善的决心。

    这一劝毕竟是善意的。

    他就放过主薄,轻声説:“你先去吧。很快李二蛋就被带来,一审就知道,上头再有人问起,照实情説,为自己的话负责。”

    主薄走了不几步,就看到军府来的士卒把李二蛋圈了,逼李二蛋丢弃兵器,李二蛋站在车调头的场地里,手横长兵,环视警惕。考功主薄大吃一惊,他突然记起自己忘了告诉钟青善一件事,李二蛋入伍校考,那是有卒王一称的,这少年平日连杨二广都下不了兵器,定要审讯,岂不是后果难料……

    这件事里,李二蛋是弱者。

    他大喊一声:“都住手。李二蛋的兵器佐领都下不了。他为我们军府驱赶梁大扒拉,赢得首战,械不离身,这是特许的。”

    身后传来钟青善声音,很威严,反驳他:“军中有特例吗?”

    嗒嗒儿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岂想要什么特例?

    但现在?

    他记得阿爸叮嘱过,不要太把国器放在心上,犹豫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嘣响,慢慢弯身,将兵器放地上了。

    钟青善却不知道他这是种退让,是对军律的敬畏,大吼一声:“拿下。”

    军府来的士卒顿时冲上去,叠罗汉一样向他扑去。

    嗒嗒儿虎一刹那脑海空白了。

    他毕竟年少,只有十四岁,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出于自保,一振身,两个士卒竟然受他身子一弹,扬起双臂,往后趔趄退倒。但这也牵动嗒嗒儿虎身上的伤,他悲吼一声,猛地一个转身,叼住一个,抡抓住甩了一旁,阻挡住旁人,这给他赢得了时间和空间,脚一勾,长兵直奔手掌。

    他是不会拿这些军卒出气的,哪怕是那个很无礼的犍牛。

    他就是想不明白,对面这个当官的,为何针对自己,又不按军中步骤处理,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阿爸的政敌,得悉自己身份,有其它目的,带着这种猜疑,他挥舞带鞘的长兵左右一荡,把其实不敢真格杀勿论的军府士卒荡个东倒西歪,然后,他一个箭蹿,直奔钟青善去了。

    那长兵被他操纵得灵活,像一条毒蛇一般,略为落后,上头套的短鞘被他追上弹飞,寒光猛地一闪飞逝。

    紧接着,他慢了下来,兵器却更快,被他抓着,攒到前头。

    主薄目瞪口呆。

    这是何等武艺,都説李二蛋武艺好,可他年少呀,主薄却没想到能好成这样,一群军卒都挡不住他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主薄大吼一声:“李二蛋。你疯了。”

    嗒嗒儿虎的力气还不长满,在猛将面前也许不算什么,但他的武艺还在力气之上,这是众人所不知道的,少年的狄阿鸟都远远比不上。

    狄阿鸟少年时,还在琢磨他的破剑式,在武艺上乱摸索,但后来他总结出了一套方法,将动作分解,取直接有效,再后来,那更是一发不收拾,集百家之长,括战场实战厮杀与医术人体为一身,自创野马分鬃拳这样蕴含阴阳互生哲理的武学,与部下一起编纂操典,创出长短夏手。

    嗒嗒儿虎自孩童开始,由狄阿鸟亲手施教,每天狄阿鸟都为他易筋正骨,手把手地教习武艺,又有大量武艺高强的犍牛与他喂招……武艺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身体都没有武艺成长得快。

    他本身好武。

    他想学什么,狄阿鸟只是鼓励促成,从不阻挠,哪怕战场上,他看到敌方大将的某diǎn武艺想学,狄阿鸟也会帮他促成。所以狄阿鸟看他校考看到一半就提前离席,与杨二广説,嗒嗒儿虎怕还会给他更大的意外。

    此刻主薄眼睛瞪得极大,却不知是喜是惊是惧。

    喜是李二蛋武艺高强,一战格杀敌人数十完全有可能。

    惊是没有想到。

    惧,则是怕他不知轻重,刺钟青善于当下。

    钟青善却是愣了。

    他也是文武双全的人,腰中绰着宝刀,手一挽,刀刚掣出来一扬,短剑一样的长兵兵刃已经在他喉间。

    寒气逼得他喉结上生出鸡皮疙瘩。

    而一个红diǎn却凸显出来,渐渐渗出液体,这不知是被diǎn到,还是剑中藏风,在外皮上给吹了针眼。

    他木讷地站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带着惊愤,声带已沙,发抖地説:“李二蛋。你想杀我不成?”

    军府来的士卒刚刚不过是想逮他,眼看他拿兵器diǎn在钟青善的喉咙上,接二连三拔出兵器,冲他咆哮:“李二蛋。赶快放开将军,否则格杀勿论。”

    狄黑虎和逢毕带人飞奔上来,场面已经这样了,嗒嗒儿虎用兵器dǐng着钟青善的喉咙,周围的军卒却又围着他俩打转。

    不但狄黑虎来了,营里已经驰奔了。

    一群又一群的士兵刮了半个营地往这儿奔驰。

    主薄一下按在脑门上了,跟狄黑虎説:“快把李二蛋的兵器下了。”狄黑虎却去没下,直逼带领军卒的军府犍牛而去,这个犍牛他有diǎn印象。犍牛还在欢喜,説:“将军。他,他疯了不成。”

    狄黑虎一巴掌把他抡翻在地,喝道:“谁让你们来的?”

    继而他持弯刀指住周边的军卒,喝道:“放下兵器……给我滚回去前,我会去问将爷是怎么回事?”

    周围士卒纷纷怒吼:“滚回去。”

    钟青善本来还有diǎn儿喜出望外,此刻脸色大变,嚎叫説:“狄黑虎。你他娘闹哪般?你没看到他拿着兵器dǐng着我喉咙?你率众驰乱,你想进军法处么?别仗着你是从禁卫军中外放的,就乱来。”

    逢毕却连忙走到跟前,用手拉拉嗒嗒儿虎的胳膊,示意他放下兵器。将军虽然护犊子,但这样闹下去,怕把将军都连累到。

    嗒嗒儿虎仍是死死盯住钟青善,问他:“谁授意你的?”

    钟青善大怒道:“有种你杀了我。一个新兵卒子,狗仗人势,反了天了。”

    主薄居中打着圆场,眼看士卒越来越多,不由生狄黑虎的气,大声説:“他就是不信李二蛋能立那么大的功劳,让带过来问问。”

    嗒嗒儿虎一想,觉得可能,收住性子,捉狭地问钟青善:“那你为什么不按照军中步骤?为什么不出示印鉴?你是何人?我怎么知道。我认得你么?你是想让我来戳你么?你以为我不敢戳你么?”

    虽然军中有规定。

    但钟青善从来也没按照这个规定办过,强兵悍卒没哪个像嗒嗒儿虎一般,他牙齿格格作响,半天也没説出来个究竟。

    嗒嗒儿虎却反复刺激他:“你以为我不敢戳你么?”

    他终于受不起刺激,大吼一声:“你戳。你戳。”

    他是想不到嗒嗒儿虎在等他这句话,嗒嗒儿虎笑着説:“诸袍泽替我作证,钟将军不经正常步骤抓我来,他把我们士卒当成什么了?草芥吗?本来我当是什么事儿,心説他不会胡来吧,刚刚一问,也不过是让我来戳他一下。让戳不戳,岂是好儿郎。”説完,收了长兵往后退了一步。

    逢毕觉得哪不对劲,突然他兵器上的长刃跳动,立刻大吼一声:“不要。”

    晚了。

    嗒嗒儿虎一枪戳在钟青善腿上,然后看也不看,拔了出来,找了剑鞘,套上就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狄黑虎。狄黑虎却感到欣慰,大王的狡诈似乎得到了延续,嗒嗒儿虎诳出了这句话之后才戳这个钟青善一下,将士中都响起了哄笑之声,这里头一则扬威,让人知道他李二蛋不是任人胡来的,一则给钟青善罗织了罪名,现场的将士,想必没有几个同情钟青善的,为啥?他没经过正常步骤,有私讯士卒的嫌疑,有将士卒当成草芥的嫌疑,那这一枪……谁会为钟青善声讨呢。

    嗒嗒儿虎回到士卒中,士卒们个个现出敬畏。

    将军他都敢戳。

    他啥不敢?

    将士们眼神又转过来了,盯上狄黑虎。

    狄黑虎这口气松了下来,盯了嚎叫的钟青善一眼,大声宣布:“把这位钟将军和与他一起来的人全扣起来。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是将爷派来的,你们飞报将爷问问,若是的,让将爷来领他。”

    有人弱弱地问:“黑虎将军。私扣军府上来的人,我们这事闹大了吧?”狄黑虎逼视过去,喝道:“照做。后果我来担。我肯定,他不是将爷派来的,起码不是将爷派来捉拿李二蛋的。将爷都对李二蛋欣赏得很。”

    有了这场风波,营里话题就多了,有人已经报给了杨二广,杨二广一个头两个大,他并没有因为与钟青善的个人矛盾就幸灾乐祸,只觉得这个狄黑虎乱来,怒气冲冲找去,一掀帐篷,发现李二蛋在里头坐着,狄黑虎站在一旁给他重新裹伤,就“霍霍”在两人面前走两句,一指李二蛋,喝道:“黑虎。你太惯着他了吧。钟青善是什么人?比我都高了一级,李二蛋把他给戳了。你觉得这对吗?这正常吗?”他大声吼道:“你。李二蛋。你给我滚出去。老子咋不知道你脑袋后面有反骨呢。你戳他干啥?他不对,也没怎么你着,隔了多少级呀,你都敢戳?”

    他上前扒拉掉狄黑虎手里的白布,怒道:“你还给他裹伤?他有功咋的?”

    越是这样,嗒嗒儿虎越敬重杨二广。

    嗒嗒儿虎装出一副木讷的样子説:“将军。人家都説他和你不对,来找你错来了,我趁他有错给他一下咋了?”

    狄黑虎连忙説:“是呀。这就是功。功劳大了。冲这diǎn儿,我才给这孩子裹伤的。”

    杨二广手背敲手背。

    退回两步,他伤痛欲绝地説:“都像你们这样。我们东夏军队还怎么百战百胜?以下犯上的事儿,怎么能出在老子这儿呢?你俩。你俩……”他咆哮説:“等着领罪吧。罪大了。想必将爷已经飞赶过来,在半路上,待会先把你们绑上,希望他轻拿轻放,不冲你们从重发落。”

    外头战马恢恢一鸣,杨二广就有了预感,果然,士卒一路飞奔,跑来告诉他,将爷已经来了。

    这通知得一diǎn也不及时。

    通知完,布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外头喊了一声“杨二广”,就闯了进来。

    进来看到狄黑虎和嗒嗒儿虎也在,愣了一下説:“二广。你先出去一下。”

    杨二广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将爷。让我出去一下?”旋即,他反应过来了,怒哼一声,扭头往外走,到了门口,发现布敖没有回头看他,给李二蛋双手往地上指,示意他下跪请饶。狄黑虎估计不碍事,dǐng多就是个包庇护短,对仕途不利,但到了他这个级别,不至于説杀就杀,但嗒嗒儿虎不一样,他想保护。嗒嗒儿虎却装傻,问他:“杨将军。你给我説话吗?”

    布敖一回头,杨二广缩外头了,到了外头就一声怒嚷:“这小子是真愣假愣呀。”

    布敖见杨二广出去了,连忙给嗒嗒儿虎行礼,却是为钟青善求情的,説:“他哪里是被人授意的。就是和杨二广不对付,还不是从你身上找他的错。你们立了大功,他质疑,让我把他领走吧。再怎么説,他是你阿爸从中原带回来的老人了,听説还是你阿妈的部曲,他若是知道李二蛋是谁,吓掉他几个胆。”

    狄黑虎还要説话,却被嗒嗒儿虎制止了。

    嗒嗒儿虎皱着眼睛问:“若我是个普通士卒,他是不是就抓走讯问了?逼着我説我在战功上造假,然后牵扯到杨二广将军,牵扯到一大堆人?如果我坚贞,他会弄死我?我们军营里应该有这样的将领吗?他不知道吗?否定我的战功,万户的身份都没法确认的,到来的大好形势任他来破坏吗?”

    布敖叹气説:“他是愚蠢。”

    嗒嗒儿虎肯定地説:“不。他是胆大。他是视士卒为草芥。他不知道我们大夏律是给士卒尊严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为将呢?”

    布敖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嗒嗒儿虎做了卒,就有一名军卒的立场。

    其实就他而言,他是从部族社会出来的。

    他只是觉得钟青善违反了做事的步骤而已,难道钟青善不能怀疑战功吗,不能传讯一个士卒吗?

    士卒尊严?

    士卒都要尊严,将领咋指挥吗。

    他也不知道嗒嗒儿虎为啥强调大夏律给普通人尊严,只是觉得少年人负气,连忙罗列钟青善往日的功劳。

    嗒嗒儿虎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説:“那就把他送军法处吧。先正官,再正军,士卒们有尊严,才渴望建功立业。我阿爸教导我説,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尊严。他冒犯了我,我强大,可以不计较。但是,会不会将来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好卒冤死在他手里?让他改正,这是对他好,他是我阿妈家族的家臣,我更应该替我阿妈严加管教。”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説话。

    这是一国储君的论调,不过他也确实是一国的储君呀。

    布敖diǎn了diǎn头。

    过了片刻又规劝説:“你怎么能冲锋陷阵呢?这一身的伤……”

    他嘴笨,要真是好嘴,会是马屁、疼惜网罗一大筐,甚至还会冲上去痛哭流涕。

    嗒嗒儿虎打断説:“游牧人大汗家的孩子都这样,你有觉得他们不合适吗?雄鹰只有捕猎才能纵横天宇,男儿只有经过战阵才会成长。”

    他又想了一下説:“我戳了他。我也有错,但我是故意的,我是要教训他,今天我戳他,将来他就会知道,士卒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足以能让他处于不安全的境地。让我功过相抵吧。战功的封赏对我也没有多少意义。逢毕是个勇士,也是烈士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他的。放心吧。老将军。”

    布敖恭敬地diǎn了diǎn头,抬头望了嗒嗒儿虎一眼,眼角里已经多了眼泪,十四岁的少年,创伤十余,坐在你的面前……布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布敖老吗?不老。这声“老”是尊重呀。布敖dǐng不住这么多温暖的话,差diǎn哭。

    他也肯定,嗒嗒儿虎会是一个好的君王,虽然他理解不了大夏律要给每个卒子尊严干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好,这叫仁。

    他嘴唇哆嗦,想説几句疼惜的话,甚至走向前去裹上,却做不出来,不是他做不出来奉承的事儿,而是他不得不把嗒嗒儿虎当成一个有威严的储君,他是不能因为年龄小就用恋爱亵渎的。

    他一丝不苟地弯腰行礼,躬身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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