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天从昏迷中醒来,他本以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定然会是掌教师父的脸。

    但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感觉到自己是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平躺在床上。睁开眼,他看见了王重阳的脸,眨巴几下眼睛,他左右看看,看到了其他几位真人都在,还看到了个不认识的气度非凡的老道人。

    众人都瞧着他,让他很是不自在。

    “这是…”陈乐天不禁疑惑。

    “乐天小友,你好。”见那个很有得道高人风范的老道人走到陈乐天面前打招呼,陈乐天想站起来,屁股刚离板凳,却没料到腿发软,跌个狗吃屎。

    “哈哈,何须行此大礼,小友快起来。”许大真人伸手将陈乐天扶起来。

    被老道人扶起来的一刹那,陈乐天腿上的酸软忽然消失了。他重新站定,对道人行了道门揖礼:“小子拜见真人。”陈乐天估摸着这真人既然能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定然是武当的头面人物,自然不敢怠慢。

    李掌教道:“乐天,这位是我们的师叔,你应该叫师叔祖。”

    “啊!”陈乐天立刻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见过师叔祖。

    王重阳待陈乐天行完礼,开口道:“乐天,坐下吃点吧,你也是一天没进食了。”

    众人重新坐下,王重阳跟陈乐天说了些师叔的逸闻趣事,陈乐天当然早就听过许大真人的名头,不住点头,吃了几口菜,便以茶代酒敬师叔祖许大真人。

    许大真人一直在打量陈乐天,见陈乐天以茶代酒,便笑着让陈乐天喝酒。陈乐天摇头说修行关键时期,酒哪能喝,还望师叔祖见谅。

    许真人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有陈栖梧当年的风采,说不喝酒就不喝酒,天王老子当面也不喝,呵呵。”

    说起父亲陈栖梧,陈乐天和许大真人的话题就多了起来。

    许多幼年时模糊的记忆,当时不明白的事,经过许真人一重复,朦朦胧胧的一些事就被还原出来了。

    譬如当年,爹有一天忽然跟娘说,三百里外的辟阳县出现干旱,他得去帮帮忙。然后一去就是大半年,回来后,爹爹满脸风霜,黑的跟黑炭似的。他问娘,爹爹帮个忙怎么去那么久?娘说,爹爹是去救人,很辛苦但很值得。当时才十岁不到的他,当然是无法理解的。

    而许真人说起当年的这件事,感慨无限,说陈乐天爹爹陈栖梧是如何用一些奇巧的机关,在短短二十多天就从百里外的黄河支流引来水,救活了许许多多庄稼,那年的辟阳县,一个饿死的人都没有。

    许真人说,那大半年,他跟陈乐天爹爹天天在一起做事。那大半年,他在陈乐天爹爹身上看到的,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陈乐天爹爹身上表现出的那股气,也是他从来没感受过的。

    及至后来,他游历天下,去过无数地方,走过数万里路途,他都再没见过那样的人,拥有那样气度的人。

    最后,许大真人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你长得真像你爹。”

    陈乐天端起茶杯再敬许真人:“长得像是应该的,但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死后,也能有人像您这样,能记住我,这才是我最应该继承家父的东西。”

    这话说完,许真人不禁点了点头。

    李掌教忽然道:“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乐天,少说多做。”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陈乐天站起来拱手受教。

    许真人有些惊诧陈乐天的态度,笑说,乐天你这样就不太像你爹了,你爹当年可没你这么尊礼,他见到郡守,差点忘了行礼,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郡守,搞得郡守大人以为这是哪个易服出巡的大官。

    王重阳冷不丁放陈乐天水,说道:“师叔你是不知道,乐天从来不喊我们师叔,尤其是对我,从来都是喊我名字,毫无尊师重道之心。”

    众人哈哈大笑。

    陈乐天无奈之下,敷衍的朝王重阳拱手瓮声道:“小师叔不要说笑了。”

    王重阳计谋得逞的‘哎’了一声。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琼台观内弥漫着温馨而畅快的味道,清风明月两个小道童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笑声,清风道:“明月,你看太师叔瘦了没有?”

    明月道:“没有,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呢。不过后来洗了澡换了衣裳,就认出来了,如假包换玉树临风太师叔,嘻嘻。”

    清风敲了下明月头,道:“你在这取笑太师叔,小心挨揍...”停了片刻,清风接着道:“我觉得自从陈公子来了后,咱们武当山热闹了好多。”

    明月点头道:“是啊,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呢...”

    清风回头看看琼台观,道:“你看,连第一次见面的太师叔,都笑的这般开怀。陈公子来没多久,小师叔祖就入了秋境,现在掌教师叔祖又收了陈公子做了徒弟。只要陈公子在,大家就都能很开心,真不知陈公子有什么魔法呢。”

    明月瞧了眼清风,看不清这个跟自己年纪一般、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的表情,说道:“清风你在担心什么?”

    清风摇摇头,沉默片刻,道:“没什么担心的,只是杞人忧天罢了。那日,谢冰上山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明月道。

    清风指指天上的星星,道:“星星好像永远都在天上挂着,不会老也不会去世,但人不是啊!我在想,师叔祖他们都有老的一天,假如有一天,他们都老了,你我,还有武当成百上千的年轻弟子们,能替师叔祖他们撑起武当吗?我觉得至少现在看来,我们都撑不起来,谢冰一个人来,手轻轻一挥,就可以把几百个你我打翻在地,面对草庐,面对江湖,我们没有任何胜算...我...我好害怕...”

    明月还是不懂,茫然问:“害怕什么?”

    清风正了正头上的发髻,眼眸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说道:“害怕咱们武当的这份清静和温馨被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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