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最近很苦恼,因为从武当山传出了一些流言。

    说夫子最后一批亲传弟子中,陈乐天有望成为大弟子。虽然陈乐天尚未入慎独楼,但夫子已经开始派他去武当向神童王重阳取经了。要知道,夫子的亲传弟子,无不都是精通儒释道三教的,去武当山、少林寺学习,都是不可或缺的。

    今日,在慎独楼的最顶层,夫子把柳宗师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问道:“那陈乐天怎么这么能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说,再任由他这么下去,我就得做他徒弟了!”

    柳宗师无奈摊手道:“老师,这可怪不得我,我是看他喜欢折腾,才派他去武当山静静心,没想到他刚去就买通了那王重阳,那王重阳也是少年心性,跟着他一起胡闹。”

    夫子道:“我看他比你当年还能折腾,真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捉摸啊。”

    柳宗师笑道:“老师,可别提我当年,没死您手里,我算命大了。”

    夫子长叹一声,许久,比了个高高的手势道:“最乐事,无非看到年轻人们越来越努力,我希望,在我之后,你们能一代强过一代,守好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生命。”

    柳宗师肃然拱手道:“老师放心,我等不会让您失望的。”

    夫子摇摇头道:“每个人只要能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顺其自然。正合道家的,无为,则无不为。”

    夫子踱步来到阳台,柳宗师紧随其后,冬风凛凛,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和。

    两人负手而立,望着天空。

    蔚蓝天空下,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到逛一圈天下,花了夫子二十年的时间,小到天下之事,说起来无非就一个‘争’字。

    慎独楼下的不器池前,站着安溪和觉远。

    觉远小法师每天跟着安大宗师,吃好喝好睡好,让他内心很是惶恐。在少林寺,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与众师兄弟起来挑水做饭,吃过早饭就打坐冥想,然后就是打扫寺中各处,接着又是挑水做饭。每天从早忙到晚,除了睡觉,几乎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但是现在,在书院,他吃的菜都是极好的,睡的屋子,比少林寺法源堂还要大,每天什么事都不要做。

    他有点害怕自己在这待一年后,就不想回少林寺了。好可怕!

    “安师,我恐怕不是凌云师兄的对手。”对于少林寺和书院的那个赌局,觉远对自己很没信心。自己只修佛法,对于儒道可以说只是略知一二,而凌云师兄的佛法造诣,恐怕并不在他觉远之下。他不知道,夫子的这些弟子都如此强大了,那么那慎独楼上的夫子,该是何等的似太阳般强大。

    安溪道:“凌云也仅是读过几篇佛经而已,与你相比,还差很多。你不要有压力,拿出你佛门子弟的清净之心,胜负不重要,关键在于,有这一年时间,赵元佐能安心修行。以后,无论赵元佐是归少林还是书院,有这一年,就不会埋没赵元佐了。”

    觉远想想,叹口气。眼前的不器池波光粼粼,水质清澈,可见水底有鲤鱼悠哉而游。

    觉远自幼随师父智通大师在少林寺修行,十岁前,都是在寺里与师叔师兄弟们为伍,十岁之后,就随着智通大师四处游历了。草鞋踏破上千双,袈裟补过几百次,吃的是化缘而来的剩饭剩菜,睡的是荒郊野外或是破庙残垣。救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不平之事。

    觉远是打心底感恩师父智通,不厌其烦的跟他讲解佛法,不辞辛劳的带着他游历。若没有那段艰苦时光,觉远知道,自己定然无法在天龙寺一战成名。名,对他来说,当然是不重要的,但他作为少林的一份子,总还是希望少林的名头能再响一些的。

    若能有更多人相信少林,师父、方丈和师叔们就能度更多的人。众生皆苦,能度一人便少一份痛苦。

    安溪和觉远在不器池边站了一个时辰,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觉远忽然道:“安师,我想从今天开始去厨房做事,每天这样…这样无所事事,小僧真的很惶恐。”

    “我带你去看看学生们上课吧。”安溪没有回答觉远的请求,带着觉远往上课的楼群而去。

    青天阁最大的建筑群就是学生上课的课堂。上千间教室按照规矩有序的分布,根据所学内容不同,教室有大有小,还有的是在室外,比如说御科射科的教室,就是在室外圈地围栏,没有顶盖。其他的科目,都是在室内。

    这些教室可供上万名学生同时上课。不过青天阁只有三四千学生,所以有不少空余的教室。五十年前青天阁扩建时,夫子亲自操刀设计,作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将课楼群扩大一倍。当时大多数大宗师都是反对的,认为多盖那么多屋子,是浪费。但夫子以及安柳两大宗师极力促成,最终还是扩建了。

    夫子说,学习的地方多盖点,盖大点,总归是好事,以后青天阁若扩大招生人数,这些现在看起来多余的教室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安溪领着觉远,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课楼群。

    “先看礼科教室。”安溪道。

    青天阁以儒为始,这礼科教室处在最外面。就如同一个儒生,礼为表。

    安溪和觉远走进天字一号班里,里面的胡教习只是稍微停了停,见安溪与觉远走到最后面坐下,胡教习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讲课。

    这胡教习便是之前考试时打了陈乐天的那个教习。作为六艺里总教习以下,礼科最一流的教习,胡教习其实今年才四十出头,也是修行者,虽然日后晋升大宗师希望不大,但凭借他的名气,他未尝不能在十几二十年后,成为礼科总教习。

    觉远听了半个时辰的课,觉得解开了心中许多疑惑。他自幼开始读佛经,也就这两年,才应方丈的吩咐,不求甚解的看些儒家的书,孔孟荀都通读过几遍。但由于门派不同,他不敢读多,怕读多了有损清净之心。

    所以心中就积攒了很多,在读儒家经典时,留下的困惑。平时他不敢问师父,怕师父揍他,他又不能说是方丈让他看的。他问过方丈,方丈却不给他解惑,只是摸摸他的光头,笑呵呵说:“自己去悟。”

    出了教室,觉远还沉浸在思考中。安溪笑道:“别忙着想,还有五堂课要听。”

    接下来就是射御书数乐五科。

    最让觉远大为惊奇的,是书院的射御数三科,居然是紧紧关联的。数科里,有许多计算射箭速度、驾车转弯大小的计算。数科在这里,让人觉得,并非仅仅只是百姓们为了算账而用。

    还有乐科,教习们与学生一起,沉浸在乐声中,就像觉远每天与众师兄弟一起晨课念经时一样,那一刻,忘掉一切俗世烦扰,脑中只剩一片清明。

    直到夕阳西下,听课才全部结束。听那些教习们讲课、观那些学生们听课,虽然解决了很多问题,但觉远的脑子里又新添了更多需要思考的问题。

    “还是先别忙着想,还有要你看的。”安溪拍拍觉远的肩膀。

    青天阁有五个专门供人吃饭的食堂。占地都在一百亩左右。京城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吃过青天阁食堂的饭菜,对它的口味都是赞不绝口,纷纷表示可以媲美京城二流的饭馆。而且,价格上,青天阁五个食堂都是很低的,同样的菜,这里比外面起码便宜三分之一。

    安溪领着觉远来到其中一个食堂,叫知味堂。

    觉远在青天阁这段时间,每天都是随着安溪吃大宗师们独享的菜肴,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进学生们常进的食堂。

    安溪直接把觉远领进后厨。

    后厨人多,热闹的很,因为现在正是吃饭时间,所以菜肴做着不停,做好了就往外端。每个人都很忙,觉远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人在偷懒。这就很难得了,外面的那些酒馆茶肆,你想找个不偷懒的伙计都难。

    安溪道:“这些人多数都是外面招工招来的,很多人以能进这里上工为荣。也有一部分是家境贫寒的学生,你看那个周过庭,以六艺上上的成绩考入天字一班,但还是在这里做事,挣点钱补贴家用。”

    贫困生周过庭身着干练的小厮衣服,带着小帽,手脚麻利,端着饭菜来来回回的。与两个时辰前,那个礼科课堂上衣着青衫士子服,谈起儒家经典孟子时淡定自若的周过庭大相径庭。

    安溪又指了指另一个学生道:“你看那个极为肥胖的田皓,他家中虽富有,但与周过庭私交甚好,就也来做工,挣得工钱就结给周过庭。”

    见觉远有些疑惑,安溪又解释道:“田皓原本是想直接给周过庭钱,但周过庭坚决不要,田皓这才想出此法来,美其名曰‘你挣钱,我减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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