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二位师兄,陈乐天看时辰还早,就与孙子书一起在店里喝茶。

    孙子书道:“你怎知他二人不会怪罪我们?”

    陈乐天放下茶杯,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下来了。孙子书满脸疑惑,不知陈乐天在笑什么。

    过了好一会,陈乐天才笑完,道:“哪有那种毒药,那是我骗他们的。”

    “嗯?”孙子书更是不解。

    陈乐天道:“我那天晚上洒在他们藏身山洞外的,不过是一些泥土罢了。后来我与你说的,都是假的,都是说给他们听的,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孙子书道:“既然是假的,为何他们在与我们摊牌时,身上会很痒?”

    陈乐天道:“现在是秋天了,天干物燥,人身上火气都比较大,况且咱们在山里连待七天,又不能洗澡,身上有点痒是很正常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们先入为主,默认了自己已经中毒,稍微有点痒,他们在心里就更相信自己中毒了。这就叫心理战术,哈哈。”

    孙子书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上当?”

    陈乐天摸摸下巴,道:“我本来是不确定的,但是咱们第一次和他们吃早饭那次,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很显然,他俩都属于那种没有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江湖上的弯弯绕绕完全不懂,这种人,修为再高也不顶用,好骗的很。大将军常教育我,奇正相合,正为主奇为辅,没想到我在青天阁第一次用计,就用的是奇,真是惭愧惭愧…”说到这,陈乐天又是没忍住,爆发了好长时间的哈哈大笑。

    孙子书又问:“那解药?”

    陈乐天道:“那两颗药丸其实是糖丸,然后我在厨房又加了点乱七八糟的油盐酱醋,心理安慰而已,他们吃过后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

    孙子书惊讶于陈乐天的观人透彻,用计精准。再次回想那场追踪考试的过程。从一开始看似没有任何胜利希望的茫然,到第一次追踪到两位师兄,之后见识到两师兄的高深修为,更加觉得没有希望的失望。接着就是几日忧心忡忡的惶惶度日,然后再到两位师兄主动的摊牌,以送他们成绩来换取解药的惊喜,然后到后面几天害怕被视为作弊的担忧,再到最后考试结束取得上上的成绩的高兴。

    这个起起落落的过程,着实令他们很是揪心。从前往后看,对孙子书来讲,每一步都是茫然的、不可预计的。但是从陈乐天的角度来看,每一步又都是笃定的,是能预估的。

    “方法这个东西,它本身并不难,难就难在怎么用、用在谁身上。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这是大将军教我的。”陈乐天道。

    “受教了。”孙子书点点头。

    陈乐天道:“子书,咱们兄弟间就别客套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我碰上个大麻烦,需要你赴汤蹈火呢。”

    “在所不辞。”孙子书言简意赅。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孙子书遇到的一件麻烦事,彻底改变了陈乐天的人生计划。陈乐天本以为他需要花很多年才能完成的修行,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拼尽全力的去努力。

    因为,他要是慢一点,可能,孙子书此生就彻底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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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天的休整,修行院第二科的考试到来了。

    第二科是杀敌。

    有别于其他任何考试,杀敌科考试是要杀人的。

    从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的一千名死刑犯,被投入青天阁的后山。对考生的要求只有一个字,杀!

    割一个首级者,得中中成绩,割五个首级者,得上上成绩。

    考生仍旧可以自行结队,所获首级,队伍中的人平摊。

    陈乐天与孙子书仍旧是结为一队。

    “子书,看我的吧,说到杀敌,我估计咱们所有考生加起来都没我杀人多。”杀人这种事对陈乐天来讲,是家常便饭,大大小小上百场仗打下来,手里三四百条命是有了。况且,与他们李家军开战的,几乎都是各国的精锐。所以这杀敌科的考试,他是最有信心的。

    “考试开始!”

    锣鼓声一响,考试正式开始,几千考生手持兵器一股脑的钻进山里,开始找人头。

    “你杀过人吗?”陈乐天手持黑色长枪,青天阁有兵器库,里面各种武器应有尽有,杀敌科开考前,所有考生都能进去拿一件趁手的武器。陈乐天当然是挑了长枪,这是军伍中常用的武器,在北军时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要练一番。他看见孙子书拿刀的手似乎有点抖,于是问道。

    “没,只屠过猪宰过狗。”孙子书努力调整自己紧张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他跟着衙门里的前辈办过不少案子,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有,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人,但亲手杀人,却从没有过。

    “杀人跟杀猪杀狗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人会反击猪狗不会。还有你要记住,杀人,气势很重要,你需要坚信自己一定能站到最后,坚信倒下的那个一定是对方。”陈乐天瞧了瞧地上纷乱的足迹,直摇头,那群死囚犯太弱了。

    “我尽量吧。”孙子书深吸一口气,吐出。

    几里外的一个废旧小木屋里,七八个死囚犯聚在一起。他们是整个宋国各地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其中一部分。大宋的刑罚不算重,但也不轻。对于该杀的罪犯毫不手软,从来不给改过自新的机会。每三年都会有大批各种罪名、不可饶恕的人被送来,当作青天阁考生的试卷。

    这几个人是从金陵城送来的,他们都是金陵城富商的子侄,因为酒后一时兴起,轮-暴了几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再加上平时他们的名声也不好,这一下被金陵城新上任县令抓住机会,从重判刑,判为秋后处决。正好遇上青天阁死囚征召,县令就批准将他们送来了。

    “听说只要能活下来,就有机会免死,反正咱们也没退路了,不如杀他几个学生,说不定还能搏个机会。”

    “是啊,规定里又没说不能反抗,咱们干他娘的!”

    “我听我爹说,按照以往的惯例,考试中有伤亡是很正常的,考完后咱们这些死刑犯该杀还是杀,不会因为杀了考生或者没杀考生就影响咱们的刑罚。”

    “那既然都是死,杀几个垫背的,岂不是很划来?”

    “对,废话不多说,就是干,反正几个月后咱们都得死,先找几个垫背的!”

    众人议论纷纷,嘴里说着狠话,但其实内心都是紧张害怕的。他们只不过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而已,在金陵城都算不上一流子弟,更别谈在全国了。几个人在一起喝点酒,才有了狗胆去做那恶事。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早已把他们磨的没了脾气。在牢里,他们从一开始的哭爹喊娘,到后来的绝望无助,再到死心认命,最后到被押送来了京城青天阁。

    现在的他们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现在聚在一起说着狠话,只是害怕一旦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罢了。

    陈乐天远远看到了那座木屋,观察了会地上的痕迹,确定屋内有人后,迅速拉下孙子书蹲下来。

    “屋内有人,好成绩来了。”

    “似乎有不少人,咱们要小心点。”

    陈乐天想了想,道:“我们在这多观察一会,一个时辰后进攻。你跟我后面,保护好自己就行。”

    孙子书摇头道:“我虽没杀过人,但做捕快这几年,也学了不少拳脚,虽说没你会杀人,但绝不会拖累你。”

    陈乐天笑道:“谁说你拖累我了?我是让你保护好自己。我在死人堆里待过,再恶劣的情形我都能活下来,你不一样。能杀人跟能活下来是两码事,懂吗?”

    之后的一个时辰,有七个人都出门尿了尿。

    这是陈乐天的经验,一个时辰,该尿尿的都会出来尿尿,该出来透气的都会出来透气。

    最少七个死囚犯,陈乐天看他们身体并不孱弱,甚至算的上强壮,但精气神不行,萎靡的很。如此一来,他的把握就更大了。当一个人失去了精气神,那他就绝难在厮杀中存活下来。

    之前教习们也简要介绍过这些死囚犯,说他们是各地衙门送来的死囚,本来都该是秋后处决,但正好今年青天阁要举行秋闱,就应召送来了这些死囚。当然,死囚里不会有很强大的修行者,因为强大的死囚不适合这些学生,万一那死囚发起狂来把考生一通乱杀,那可就不好了。

    青天阁的宗旨是以考试为主,偶有伤亡也是正常,但可不能找一头猛虎来吃考生们。

    “时辰到,我们上!”陈乐天手一挥,眼中闪过血色,提枪率先冲了上去。孙子书拎刀紧随其后。

    两人尚未到达木屋门前,已被屋内的人发现。

    “有人!”屋内响起杂乱而惊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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