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国,都城凉州。

    逐水草而居的西凉人,向来没有固定的居所,所谓都城,也只是名义上的都城,偶尔有大事时,各部落才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其余时候,水草在哪他们就在哪。

    这段时间凉州城里很热闹,因为国中发生了大事,几位王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打了好几场,死伤过万。

    西凉国至今还是部落制,不像中原的国家早已进入家天下的官僚制。几十个部落组成联盟,一直都是由势力最大的马氏部落领导。近年来西凉国王马堂年事已高,却迟迟未确立接班人。这一来,四位王子都跃跃欲试,想方设法一边讨好父王一边给兄弟使绊子。

    王帐中。

    “为父……”西凉王马堂坐在上首,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看着坐在下首的四个儿子:“为父听说你们常读汉人的书,我也听说汉人最瞧不起的便是手足相残的闹剧,你们……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禀父王,是二弟四弟先动的手,他们在我与三弟常去的酒楼设伏,欲置我们于死地,父王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大王子马林恨意满满,指着二王子和四王子。

    “父王,大哥含血喷人。我与四弟在酒楼里喝酒,没想到大哥和三弟派人在酒菜里下毒,大哥这是要杀了我们以除后患啊!”二王子马腾痛哭流涕。

    四个王子分成了两个阵营,大王子马林和三王子马原一拨,二王子马腾和四王子马超一拨。

    大王子手一挥,高声道:“父王,中原汉人的王子都是立嫡立长,我是嫡出、又是长子,理应立我为太子,可我听丞相说,您中意二弟,您这是坏规矩啊。”

    “是啊,父王,中原人之所以这么强大,就在于他们立嫡立长啊。”三王子帮腔。

    二王子立刻止了眼泪,也高声道:“父王,当年与大宛国一战,儿子可是替您挨了十几刀啊!况且大哥他身体又不好,常年有病,如此孱弱之人怎么能继承王位,还请父王三思。”

    “没错,父王,况且大哥这身子骨哪能操劳国事,万一有什么不测,置祖宗基业如何啊!”四王子替二王子帮腔。

    要是陈乐天此时在此,定会笑掉大牙,中原汉人的习俗原则上确实是立嫡立长,但古往今来,废长立幼的例子太多了。况且,在父皇还活在的时候,就说‘爹你应该立我为太子’这种愚蠢的话,恐怕也就西凉这些蛮子敢说的这么敞亮。

    不过也幸好这些西凉人并没有中原文化的底蕴,说话直来直去也算是他们西凉人的一个特点。因此,西凉王马堂并没因为儿子们叫嚷着‘立我立我’,就大发雷霆,只是目光在四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继而长叹一声。

    西凉马氏,已经称霸西凉有五百年了,马氏一直都是西凉各部落的首领,马堂的父亲、爷爷、太爷爷,都是单传,到马堂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单传了。马堂深知,单传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万一独苗出意外死了,那这偌大的家族就会立刻分崩离析。于是马堂还没继位时就早早地结婚了,并且一连娶了十八位夫人。这西凉国的习俗跟中原不一样,中原是一妻多妾,妻的地位是最高的。而西凉国的习俗是多妻多妾,只要是明媒正娶的,那名义上的地位都一样。

    马堂与十二位夫人一起,夜以继日的努力,终于,夫人们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和二十多位女儿。马堂高兴啊,自小便把四个宝贝儿子当神龛一样供着,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要什么给什么。

    如今,头大如斗的马堂倒是有点怀念他们家的单传,单传多好,没人争抢。

    大帐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马堂又开口道:“宋国李戎生大将军已经率三万大军到咱们凉州城下了,说是奉宋国皇帝的命令来调解咱们的纠纷。”

    “啊!”四位皇子纷纷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那李戎生哪里是来调解,那是趁你们内斗来打劫啊,你们还在这吵!再斗下去咱们西凉国就要成他宋国的盘中餐了!”马堂站起来,忧心忡忡,摸了摸四个儿子的头,接着道:“李戎生邀我明日赴其军营会面,我堂堂一国之君,怎能与宋国臣子相晤,你们四个商量商量决定出两个人,明日替我去一趟。”

    说完,马堂就离开了大帐,留下四个一脸不知所措的王子。

    “大哥,你是兄长,这种事自然是你带三弟去,方显我西凉国对大宋将军的重视。”

    “二弟,你是知道的,为兄我这身体一直不好,这几日更是夜夜不能寐,咳咳…咳的厉害,头也疼得厉害,还是你与四弟去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确定,由大王子马林与二王子马腾二人一起,去见宋国大将军。

    第二天,马林马腾带着几十个侍卫打开西凉国门,来到李戎生的大营。

    大帐内。

    李戎生很随意的坐在上首,笑道:“二位王子请坐,本将军失礼了。”

    马林马腾二人抚胸行礼,颔首道:“大将军远道而来,是我等怠慢了。”

    李戎生道:“我们陛下听闻你们西凉国近来不太平,秉承着邻里互助的原则,特派本将军来看看,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马腾立刻道:“大将军莫听小人之言,近来我西凉境内有几股匪徒,势力颇大,我等正在竭力剿灭中。”

    李戎生哦了一声,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你们几位王子有嫌隙,故打了几仗,死了不少人啊。”

    马腾道:“绝非如此!我们兄弟几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深,怎么会窝里斗呢,大将军,这一定是有人造谣。”

    马林也道:“定是造谣,还请大将军明鉴。”

    李戎生不置可否,站起来,马林马腾也不敢再坐,跟着站起来。李戎生在大帐内踱了几步,笑道:“暂且相信你们吧。还有件事,边关通商的事一直是由二王子全权负责的,我常听咱们宋国子民说,你们西凉抽税太重,是否有此事?”

    马腾赶忙道:“大将军,咱们的税都是早就定好的啊,过城门一次,十税一。这是得到贵国皇帝陛下首肯的啊。”

    李戎生道:“你们明面上是十税一,可过城门时的小吏除了收一份外,还要另外再加一份。来人,把人带上来。”

    片刻后,一个百姓被领了上来。李戎生对那百姓道:“把你之前跟我们说的,向二位王子再说一遍。”

    那百姓并不如何紧张,道:“禀王子,小人常年在定阳城做布匹买卖,从咱们汴京城千里迢迢运来的布匹,本来加了十分之一的税后,是可以赚点的,但是近几年,自从换了新的城门令后,每次过城门,那城门令都让我们再多交一成税,否则不给进城。”

    李戎生挥挥手,示意那百姓退下。

    马腾立刻道:“大将军,若此时属实,我回去后定然严查,此事只是那城门小吏的贪墨,并非我西凉国的本意。”

    李戎生道:“边关重镇,你们却御下不严、所任非人,这等疏忽恐怕不是小事吧。”

    马腾躬身,满脸歉意道:“我西凉愿赔偿十万两白银,以赔偿受损失的宋国百姓。”

    李戎生摆摆手道:“不必了,银子只是小事,我们更看重的是信誉。此事就这样吧,希望二王子日后能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分内之事。”停了停,又看向大王子马林道:“礼部之事,一直都是由大王子负责,今年以来,我国子监学生来此游学,在定阳城内居然行礼被盗,此事虽已解决,但贵国礼部的责任不可推卸啊!”

    大王子马林赶忙拱手道:“大将军,那盗窃之人是个惯偷,我国一直在通缉他,奈何那人逃跑的功夫一流啊。”

    李戎生道:“我不管那人是什么样的高手,我们需要的是你们礼部能做好保护我们学生的责任,多派点人手,多派几个高手,不难。”

    马林点头:“是,我们一定加派人手,必然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李戎生又东拉西扯的教育一番两人后,说要留他们在此吃饭,二人自然是不愿意,奉上带来的精致礼物,便借口有事回去了。李戎生知道他们是觉得跟自己在一起压力大,所以也没强留。

    长叹一口气,李戎生走出大帐,走上一个土坡,眺望远方。

    西凉国的皇帝马堂,没几年活了,据探报的可靠消息,马堂隔几日便要呕血几碗,恐怕是肺痨不治了。马堂虽然不算老实人,但也还算看得清局势,懂得向大宋臣服。不过他的几个儿子,虽然喜欢窝里斗,但比起马堂来,却是又锐气的多了。尤其是那二王子马腾,私下里谈起大宋来,都是嗤之以鼻的。马堂一旦归西,若马腾继位,大宋再想像以前那样控制西凉,恐怕就难太多了…

    李戎生想到这些事,回头看看正在支锅造饭的一千甲士,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陈乐天。上次收到管家李通的信,得知白虎帮和郭永春的事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并且还招安了一个魏国仲夏境的高手。李通还在信中说,陈乐天见过那柄杀人神器之后,建议成立研究院,专门研究可以用在战阵上的火药。李戎生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虽然现在朝廷有专管兵械的兵器局,但兵器局只管采买、维护,可能是由于现如今的天下太平,所以研发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如果能成立专门的研究机构,就算要一百年才能研制出真正实用的火药武器,那也是值得的。

    李戎生作为北军统帅,他很清楚,火药造武器,这个思路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望向京城的方向,李戎生自言自语道:“推荐信里,我写得言辞恳切,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考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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