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正自思忖之间,却听刘涌对邓遥说道:“邓帮主,这些蜡烛是你点起来的么?”

    此时邓遥走入大殿之内约三四步远之处,背对着众人,身子僵硬,好似被人点住穴道一般。众人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模样,虽然心知有异,只是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不好推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厉秋风目光如电,已自发觉邓遥的姿势颇有些怪异。只见他左肩略低,整个身子都向左前方倾斜了过去。厉秋风心下一凛,接着向他脚下看了过去。却发现邓遥左脚竟然陷入到地面之中。不过只陷入两寸左右,若是不仔细观瞧,定然无法发觉。

    厉秋风暗暗用右脚在地上踩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方砖。他在京城皇宫中当差五年,知道奉天殿的地面均是用特制的金砖铺成。世人将这种方砖称为“金砖”,并非是说方砖是用黄金制成。而是因为这种方砖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昔年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大兴土木建造紫禁城。其时广征天下能工巧匠,要建造一处远超历代帝王的皇家宫殿。其时监工的工部尚书对各处殿堂用来铺地的方砖不满意,经苏州香山帮工匠的推荐,苏州陆慕砖窑炼制的方砖被工部尚书看中。苏州土质细腻含胶状体丰富、可塑性强,制成的金砖坚硬密实。而且苏州靠近大运河,运输方便,可以从水路直达北京通州。工部尚书召集左右侍郎、各司堂官会议,最后决定由苏州砖窑为皇宫炼制铺于殿堂地面的方砖。这种砖坚硬无比,砖色大方,成祖皇帝十分满意,特赐陆慕砖窑为御窑。

    厉秋风知道这种砖质地坚硬,以邓遥的武功,想要将它踩入地下,绝对是痴人说梦。他正疑惑之间,忽听司徒桥冷笑一声,道:“老叫花子自不量力,这是着了姚广孝的道了。他踩动了机关,现在是骑虎难下。我劝大伙儿还是离他远一些,免得他被万箭穿心之时,腔子里又脏又臭的鲜血溅了大家一身。”

    众人可不都似厉秋负一般心思机敏。除了刘涌、清风道人、楚丹阳等几人之外,其余诸人都没有察觉邓遥脚下有异。听司徒桥如此一说,这才纷纷向邓遥脚下看去。待见到邓遥一脚低一脚高的模样,登时一个个脸色大变。更有三四人心下震骇,一时之间慌了手脚,纷纷向殿外逃了出去。

    刘涌经司徒桥提醒,先是看了看邓遥双脚,急忙抢上前去。只不过他听司徒桥方才说话,自是不敢托大,否则救不了邓遥,自己也要陷入机关之中。是以他只是绕到邓遥身侧,不敢再向前抢出。此时他才发现邓遥满头大汗,脸色紧张之极。刘涌知道不妙,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到底出了什么事?”

    邓遥颤声说道:“我走进殿中之后,摸黑走了三四步,左脚突然陷了下去,随后这大殿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吓得有些懵了,生怕这左脚一抬,便会触发机关,是以一动也不敢动。”

    刘涌对机关消息之术一窍不通,听邓遥如此一说,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得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烦请你过来看一下,能否帮助邓帮主关闭机关?”

    刘涌话音方落,还未等司徒桥回答,却听邓遥厉声说道:“刘先生,老叫花子便是立时死了,也绝对不要这个王八蛋援手!”

    刘涌心下一怔,暗想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做这些意气之争,这不是等着去送死么?正焦急之间,却听司徒桥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叫花子,你若是跪下来苦苦哀求我救你,那我是绝对不会伸手相助的。不过你不要我救你,老子偏偏要救你这条性命!”

    他话音方落,却听邓遥“呸呸”两声,口中怒道:“滚你奶奶的臭鸭蛋!老子才不用你这个王八蛋救命!”

    司徒桥冷笑道:“我若是不说话,这里没人敢救你。你就这样一直踩着脚下的方砖,只须两个时辰,气血不畅,酸麻惊心,再过两个时辰,即便将腿收了回来,只怕左脚也已废了。到了那时,丐帮帮主成了独脚跳,传了出去,你们丐帮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厮混?”

    邓遥知道司徒桥并非是在虚言恐吓。此时他左脚踩着方砖,丝毫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旦抽身而走,大殿内的机关启动,群豪若有伤亡,自然算在丐帮的头上。到了那时,不只自己重振丐帮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江湖各大门派因为掌门人死在这大殿之中,而自己却是始作俑者,非得找丐帮算账不可。这百余年来,丐帮日渐势微,已沦为江湖中的二流帮派。若是因为自己害死了各大帮派的帮主和掌门人,武林中人联起手来,丐帮便有倾覆之危。就算抛却丐帮的存亡不谈,自己这样倔强下去,不用四个时辰,只须两个时辰不动,血脉运行不畅,这条左腿定然落下残疾。到时仇家找上门来寻仇,自己定然受辱,只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邓遥一番思虑,只觉得无路可走。一时之间心中既痛又悔,暗想:“真是报应不爽!我一向争强好胜惯了。方才若是能稍做容忍,却也不必像现在这般骑虎难下!”

    司徒桥见邓遥脸色阴晴不定,只是并未接着出言辱骂自己,知道他已然心动。只不碍着面子,不好拉下脸来。当下嘿嘿一笑,道:“老叫花子,我也不要你承我的情。我帮你的忙,是看在刘先生的面子上。我司徒家与你们丐帮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若是要报恩,尽可以去报答华山派和刘先生罢。”

    他说到此处,转头小声和刘涌说了几句话。刘涌听了之后大惊失色,似乎有些惊疑地看了司徒桥一眼。司徒桥向他点了点头,又冲着邓遥努了努嘴。刘涌脸色犹豫不定,好容易下了决心,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你尽可以将脚抬了起来,不必担心会触发机关消息。”

    邓遥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刘涌。见刘涌一脸郑重,不似作伪,他心中暗想:“我踩中了机关,大殿内的蜡烛瞬间便被点燃,可见这机关设计得甚是巧妙。而且如此巧妙的机关,总不能是用来点蜡烛的罢?定然隐藏着极厉害的后招。可是刘先生为何偏偏要我将脚抬起来,难道华山派早就想灭了咱们丐帮不成?”

    刘涌见邓遥犹豫着不敢将左脚抬起来,当下高声说道:“邓帮主,你尽可以退开。若是你有了什么闪失,刘某将这样性命赔给你便是。”

    他说完之后,转身对群豪说道:“我刘涌在此立誓!若是邓帮主因刘某之主张而有何不测,刘某甘愿赔他一条性命。若刘某违背誓言,天下英雄可群起而攻之,刘某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群豪见刘涌立了如此重誓,哪还有什么怀疑?纷纷对邓遥说道:“邓帮主,你就听刘先生的话,先退后一步再说罢。”

    邓遥无奈之下,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左脚抬了起来。却听“喀”的一声轻响,陷入地下的那块金砖缓缓升了起来,待与四周的金砖平齐之后,便即岿然不动。

    邓遥抬脚之际,除了司徒桥之外,群豪人人紧张之极,纷纷拔出了刀剑严阵以待。那几名方才逃出大殿的帮主和掌门人刚刚臊眉搭眼地回到大殿之中,只是一见这般情势,吓得又溜出去了。

    只不过邓遥抬起左脚并退出一步之后,大殿中并未发生任何异常之事。

    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邓遥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刘涌抱拳施礼,口中说道:“多谢刘先生援手,老叫花子感激不尽。”

    刘涌急忙摇头说道:“邓帮主,你这是愧杀刘某了。是司徒先生指点有方,刘某半分力气都没出过,何劳邓帮主特意道谢?!”

    邓遥自然不肯向司徒桥道谢,支应了几句便即遮掩了过去。楚丹阳虽然也很厌恶邓遥,只不过事关大局,绝对不能激怒司徒桥。是以他急忙对司徒桥说道:“司徒先生,你是如何知道这机关不会害人的?”

    司徒桥自然知道楚丹阳是想岔开话头,免得自己又和邓遥生了龌龊。只不过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楚丹阳也是江湖中大有来头的人物,如此低三下四地和自己说话,确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是以司徒桥便也不似方才那般蛮横,对楚丹阳笑道:“以姚广孝之能,他若是想杀掉擅自进入大殿之人,随意在门上设置几处厉害的机关,咱们想要进入这大殿都要费上极大的力气。只不过方才老叫花子一伸手,这殿门便即开了。随后他无意中踩上了这块方砖,却将这大殿之内成百上千的蜡烛尽数点燃了起来。各位,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很多奇怪之处么?”

    林义郎粗声粗气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或许姚广孝就是这副脾气,偏偏想将闯入这地下皇宫之人戏弄一番后再行处死,便如猫捉老鼠一般……”

    司徒桥不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姚广孝若是活着,或许还有这种可能。只不过姚广孝已经死了,他留下这些狠毒的机关,便是要将进入这宫殿之人尽数弄死。你以为他真有那份闲心,闲着无事要逗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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