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洪川驾驭着苍山印,携带着苏家剩余的人员向东方飞掠而去,很快便在视线中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没有了壁障的阻隔,尸鲛们便一窝蜂的涌入了苏府,在建筑中穿行,抓住零星没来得及逃走的下人,张开狰狞的大口。

    苏乾和苏贝贝、苏远山三人站在南山之巅,山下海水奔涌,东石郡已经被淹没了大半。苏乾向东方望去,整个东石岭已经和笠泽连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片浩瀚的水泽,有很多低矮的山峰已经被淹没,零星的走兽在山巅哀嚎。

    苏洪川等人离开之后,尸鲛便没有再发动第二次精神力攻击。实际上,现在大多数尸鲛都聚集在林府、公孙府和观潮舟(观潮楼变成的大船,简称为观潮舟)外围,现在的东石郡,也只有这三个地方还撑着屏障。

    不知是不是惧怕苏远山的威势,海水中的尸鲛并没有攀上南山。苏乾三人随意的望着远方的景色,聊着一些气氛轻松的话题。

    那大多是一些苏乾小时候的回忆,当然,苏乾没有这具身体曾经的记忆,很难插上嘴。他只是听着苏远山说,听他说到有趣的地方,便跟着他笑一笑。

    苏远山的性格很随和,不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更像是一个知心的朋友,和他交流让人感到很是轻松。

    就在此时,一只尸鲛忽然爬上了南山,苏乾微微一惊,便见苏远山身上一道脉气飞出,宛若一口战刀,将尸鲛切成两半。三人交谈不停,气氛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爬上山来的尸鲛却越来越多。

    忽然间,不远处的海面猛地炸开,一股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落在一座没有被冲塌的建筑顶部。那是一只体魄雄壮的尸鲛,一身黑鳞,头上居然长着零星的头发,而它的样貌,正是王虎。

    “他也变成尸鲛了吗?”苏乾眼瞳微缩。

    这时候,王虎变成的那只尸鲛忽然张口,发出了一声尖锐嘹亮的厉啸。顿时,四处游荡的尸鲛纷纷一停,皆是转头向王虎看去。又有几道响亮的啸声从东石郡其他地方传来,好似在与它交流。

    “昂!”

    又是一道响声从王虎口中传出,全城的好像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尸鲛纷纷行动起来,快速向王虎游去。就连那些正在往南山上爬的尸鲛都全部跳入了水中,游向王虎。

    “他们好像在推选首领。”苏乾头皮发麻。

    尸鲛的个体战斗能力不强,精神力也不强大,但是数万只联合起来,便可以伤害到开脉境强者。原本城中的尸鲛虽多,但没有统一的领导,只有一些较强的尸鲛带领着几千只到几万只的尸鲛群。虽然也有威胁,但并非不能应对。不过它们若是推举出了统一的首领,几十万只尸鲛一同发动精神力攻击,恐怕灵窍境的强者也得陨落!

    片刻之间,围在王虎周围的尸鲛已经蔓延出了十余里,而且在别的地方还在有尸鲛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在尸鲛群的中心,一些比较强的尸鲛聚集在这里。他们可能也是陨落的开脉境强者所化,开口发出尖锐的音波,和王虎交涉。

    “快点杀了他!”苏乾额头冒出冷汗,若是让王虎成为了尸鲛群的首领,全城的人都将危在旦夕。

    “嚓!”

    就在此时,林府外面的光罩陡然破碎,一座巨大的黄金台腾空而起,金光灿灿,载着十余名开脉境强者向东方飞速逃遁。

    林家的主要成员早已撤离,林中豹等人留下并非是吝惜财产,而是想要带走寻风耀龙辉椽。但那件灵兵实在太重,即便是他与几名开脉境九重的强者合力,也难以将其拖动。

    林中豹人老成精,他见到此时尸鲛群的变化,自忖无法在无数尸鲛中杀掉王虎,便不再敢停留,率领众人逃命。

    随着光罩的破裂,林府瞬间被海水淹没,此时府中还有几千名没能逃出的下人,甚至有一千多名是武者,很快便埋葬在了尸鲛潮中。不多时,数千具尸体的嘴巴纷纷张开,一只只尸鲛从皮囊中钻出,汇入那如海的鲛潮之中。

    郦天书手持水元天钟而来,飞到王虎头顶上,大钟震动,化作一道实质的声波,向尸鲛王虎镇压而下。

    无数较弱的尸鲛从海中跃起,挡在王虎的头顶,数千尸鲛在声浪中分解,皮头骨头化成碎屑,哗啦啦掉落到海中。

    郦天书冷哼一声,手掌再次拍到钟壁上,一道更加洪亮的钟声瞬间响彻全城。化成一道实质的声波钟影,轰然向海面镇压而去。

    但在此时,围绕在王虎周围的那些尸鲛群首领纷纷扑起,口中发出尖锐的声波,与钟影抗衡了一瞬,便纷纷被震成了血雾。但此时,那钟影的威力也弱化了很多,轰在王虎的身上,仅是将其轰飞出去。

    尸鲛群的首领已然选出。

    但见王虎稳住身形,便是一声厉啸。一瞬间,围绕在它周围的几十万尸鲛纷纷调动精神力,一股令人惊惧的精神风暴顿时冲天而起。这股精神力极其凝实,在空间中产生宛若实质的波动。向郦天书轰去。

    郦天书大惊失色,急忙将水元天钟罩在身外。大钟宛若遭到了重锤攻击,顿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的海水纷纷爆炸,恐怖的声浪传递到苏乾这里,便被苏远山撑起的一层无形屏障阻挡,没有伤害到苏乾和苏贝贝分毫。

    水元天钟是气海境强者炼制的法宝,可以抵挡精神力攻击,刚才钟外的震动虽然极其猛烈,传到钟内却小了无数倍。但即便如此,郦天书依然被震的吐出一口血箭。

    苏乾将这一幕看到眼中,心头无比的震撼。他扭头看向苏远山,却见他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惊慌之色。

    尸鲛群发动一次精神力攻击后便四散游开,显然他们并不具备连续发动精神力攻击的能力。王虎也隐藏在尸鲛群中,瞬间便消失不见。

    但见此时,一艘巨船破浪而来。观潮舟上载着十万名百姓,船头站着郦夫人和思无邪,甲板上是数百名郡城守卫和观潮楼的士兵,均是开脉境强者!

    “轰!”

    观潮舟撞开尸鲛群,在无数尸鲛身上碾压而过,残肢断臂纷落如雨,海面立刻血红一片。

    “郦大人,走!”

    “好!”郦天书当即飞上观潮舟,向苏府飞驰而去。

    “乾儿,还记得你母亲吗?”苏远山看着越来越近的观潮楼巨船,忽然对苏乾道。

    苏乾微微一怔,他想起了苏远山的那栋楼,那里面有很多苏毓心的生活痕迹,还有两个人的画像,他可以根据那里推测出一些东西。

    然而不等他说话,苏贝贝忽然开口了,她声音低沉,缓缓念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苏乾一怔,他听说过这首诗,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时苏远山接道:“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盱矣。”

    苏乾想起了这首诗,默念完了后面的两段,忽然怔住了。这是古籍中的一首经典,写的是妻子在采一种叫‘卷耳’的东西,但一边采一边丢,因为她的心思没有在卷耳上,而是在思念远在边关的丈夫。

    她的丈夫骑着马,走在高高的山岗之上,困倦又踉跄,他疲惫不堪,喝着劣酒,强行让自己精神一些。在妻子想他的时候,他也在想妻子。为了能回家再见到她,他必须忍住疲惫,继续远征,赢得战争的胜利。

    震耳欲聋的破浪之声传来,庞大宏伟的观潮舟越来越近,围绕在大舟外围的尸鲛向南山扑来,海浪愈发凶猛,高过南山,遮天蔽日。

    “毓心,我走了。”苏远山转头看去,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土丘,上面长着一根翠绿的竹子,没有立碑。

    苏乾的身躯忽然一震,他早就听说自己的母亲葬在南山之上,但却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刚才,他与苏远山、苏贝贝在这座小土丘前聊天,也没有想到它居然是一个坟冢。

    这个世界的人对死亡看的是很淡的,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很少去惧怕死亡。苏忠很敬重他的父亲,但苏猛死后,他也仅是在其墓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便收拾心情,又回到了苏府。

    凡人很崇拜修仙者,认为成为了修仙者便无所不能,却不知道这个社会对于修仙者来说同样残酷。除去天灾,在这滚滚的红尘之中,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修仙者死去。寿终正寝对任何层次的生灵来说,都只是一个奢望。

    苏远山握住了长在苏毓心墓上的那根竹子,他的眼神充满了温柔,没有看向身后铺天盖地的尸鲛,轻轻道:“再和我并肩作战一次吧。”

    翠竹从根部折断,变成了一根长约两米的竹杖。

    苏乾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苏远山带着苏贝贝从笠泽归来,手持一根竹杖杀入公孙家,力斩三大长老,与公孙霸刀硬拼三招。

    如今,苏远山已经是开脉境九重的强者。

    “千丈东石横空来”

    此时,海潮已经盖过了南山的山顶。观潮舟在巨浪之上,距离众人还有十丈。无数的尸鲛向南山扑来,好似从阴曹地府中钻出的恶鬼。苏远山一杖点出,空气似是在这一杖之下凝固,海水停滞在三人面前,堆积成一座巨大的水山,越来越高。

    “万水千山一杖开”

    苏远山拎起苏乾和苏贝贝,迈步向前走去。他手中的竹杖好似变成了画笔,将面前的海水勾勒描摹,化作万水千山。怒潮在这一瞬分解,犹若一条阶梯铺展开来,苏远山脚踏万水千山而上,迎向飞驰而来的观潮舟。

    观潮舟的屏障是主楼防御结构生成的,并不是选择型通道,一旦有人从外界进入就需要将其暂时关闭。

    “我自吟歌踏山海”

    苏远山的脉气冲天而起,如刀似剑,或劈或砍,或斩或抹。又像是飞针一般,穿插交错,倏忽来去。漫天的尸鲛在转瞬之间被切得粉碎,九道脉气就像绞肉机,残肢断臂伴随着血雨滂沱而下,奏响一曲死亡的赞歌。

    苏远山拎着苏乾和苏贝贝,走入关掉屏障的观潮舟。

    苏乾站在甲板之上,他抬头看去,九条脉气裹挟着无数的尸鲛腾空飞起,宛若九条旋转的神龙,冲入云霄。一道波形能量扩散而开,将周围乌云涤荡一空。此刻细雨初停,云开雾散,阳光斜照,青天白日。

    “九脉结秀庆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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