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你们是一起来呢,还是单个人依次来答?”苏秦和颜悦色地问。
    “此话何意?”蔡士子问。
    “如果你们八人一起来答题,口径达成一致,那么如果答对,输赢一次就是八卷竹简,如果是单人代表自己来答题,那么输赢一卷而已。”苏秦笑道。
    蔡士子哈哈开口,“我师兄弟皆是邹子门人,自然一同进……”
    “退”字尚未说出口,却被自己的栾师弟拉到人群之外,那位栾师兄深深看了苏秦一眼,这才低头对蔡士子耳语道,“大师兄,我看那人笑得蹊跷,不可小觑,不如你我单人先上,试试深浅再说?”
    “师弟,你看他们一脚的泥土,显然是从城外来的下里巴人。”蔡士子皱起眉头,“如此提防,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个必要!”栾士子沉声道,“孔夫子曰:人不可貌相。”
    “师弟,我等是阴阳家邹衍门人,与儒家有何相干?”蔡士子不屑笑道。
    “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师尊虽非儒家,但对孔子颇为尊敬,也常用论语来训诫我等,万一我等输了,花钱买竹简是小,可丢了我阴阳一派颜面是大!”
    啊?
    蔡士子若有所思。
    ……
    看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苏秦不动声色地暗自观察,见那蔡姓士子收起轻佻之色转而一脸慎重,微微叹口气,就知道自己应该要调整一下出牌的顺序了。
    果然蔡士子挤了进来,在苏秦跟前蹲下,干笑两声,“看你等初来乍到,我等学宫弟子也不好太占你们乡下人的便宜,我等决定还是单人一个个来吧。”
    苏秦一听心里自然失望,但这话让立在苏秦身后的张仪和田东都大松一口气,若对方齐上猜对隐语,一次就白送八卷竹简,他们真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
    ……
    “好,那么在下就要出题了,”苏秦淡淡道,“你们谁先来?”
    “我!”蔡士子道。
    “这位士子,请听题……”
    苏秦缓缓开口,周围立刻鸦雀无声,张仪和田东更是屏住呼吸。噗通…噗通……两人心跳骤然加速。
    “门中有一人,请打一字!”
    此言一出,张仪差点没一头栽下来,哪怕反应不够机灵的田东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们错了,真的错了,就不该相信苏秦这小子,这个字谜,哪怕是一头识字的猪,也能答得上来。
    对面士子们安静了一秒,突然爆笑起来,蔡士子大笑着拍拍栾士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太高估他们”的眼神,对着苏秦潇洒地吐出一个字:“闪!”
    苏秦郁闷地低下头,掏出一卷竹简乖乖递了过去。蔡士子接过,得意举在手中,对众人扬了扬,众人轰然叫好。
    “下一题,你们谁上?”他抬起头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哈哈,当然我们一起……”蔡士子上字还未出口,又被栾士子止住,他抢先一步答道,“这次由我来答题。”
    蔡士子翻了个白眼,这个师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如此谨慎。
    “我下一题是,哎呦!”
    苏秦腰上的肉突然被张仪狠狠扭了一把,显然是在提醒自己慎重出题。
    “咳咳,下一题也是个字谜,两个月亮一起走,请打一字?”
    他这句话一出口,张仪和田东双双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果然,苏秦话音刚落,那个蹲在苏秦面前的栾士子清脆地开口,“朋!”
    苏秦抓抓头发,递给一卷竹简,但对方并没有去接,而是自己从草席上选了一卷,估计看到了苏秦手里的头皮屑。
    “哈哈哈!”
    对面的八个学子笑做一团。
    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贴着一个朱记文店的伙计,见到这一幕,捂着嘴偷乐,立刻小跑着返回店里。
    他对着站在店门口的朱掌柜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朱掌柜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店伙计去忙后,他慢慢坐下来,美滋滋地饮了一大口米酒。
    之前看到一众学子涌到对面的摊位上,着实令他大吃一惊,立刻派伙计前去探查情况,原来是那几个乡野小子居然想出了猜题卖简的注意,嗯,注意倒是不错,可惜水平太差,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好让老夫虚惊一场!
    隐语,都是朝廷士大夫们才玩得起的高级玩意儿,这几个连士子都不是黔首也不傻泡尿照照自己,哼!
    ……
    笑声渐渐平息。
    “好,第三道题你们谁来猜?”苏秦有气无力地硬着头皮说道。
    “还来!你这个败家子!”张仪田东二人怒吼着将苏秦从地上拎起来,
    张仪拱手对众人赔笑道,“各位士子,实在不好意思,我等有事收摊,今日不卖了,包涵,包涵!”
    说罢,弯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手刚捡起竹简,却被蔡士子用手按在竹简上,冷笑道,“人无信,不立,你等既然挂出了招牌,怎么我等赢了,就要走!”
    在他看来,张仪手中的竹简已经是他们八个人囊中之物,自然不肯让苏秦这三个傻小子这么快就离开。
    “师兄说的对,货殖之人最要讲信用,如果你们就此离开,下次再来,我们会让稷下学宫所有弟子知道你们三个出尔反尔,毫无信用!”栾士子义正言辞道,他既然已经试出了对方的深浅,就不再谨小慎微,而是大大方方的亮出了獠牙。
    算算这里大约有100卷竹简,合计起来就是近千刀币,省下这笔钱,足够他们在悦来酒家大吃好几顿了。
    “对,你等就是奸商!凡我稷下学宫弟子,人人得而骂之!”
    “奸商!奸商!”
    这八个阴阳派地弟子们纷纷嚷道,将苏秦三人团团围住。
    看见竹简没卖出一卷,反而被扣了奸商的帽子,张仪和田东欲哭无泪,怎么会是这样?罢了罢了,失去竹简是小,失去信誉是大,随苏秦怎么折腾吧。
    他两人放开苏秦,将条幅往地下一扔,恨恨地瞪了一眼之后,退到墙脚,田东靠着墙壁唉声叹气,张仪蹲在地上用手指写写画画,他决定自己来想几个隐语。
    ……
    苏秦揉揉胳膊,对众人拱手道,“诸位说的对,人无信无立,好!在下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第三题,你们谁来!”
    “哈哈,既然你如此痛快,我等也就不婆婆妈妈,这次我们大家一起上!”
    蔡士子一撸袖子豪气云干。
    “好吧。”苏秦苦笑道。
    “等等!”那个栾士子看了看天色,温柔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你看,我们午后上课时间也快到了,要不这样,你地下所有竹简,最后一题全部压上,若我等回答不出,这100卷竹简,我等守信之人,一定通通给你买了去!”
    他笑如春风,眼神却比蛇还毒。
    “这个?”苏秦似有冷汗涔涔而落。
    “什么这个那个?小兄弟做人要痛快,担心我没钱买是吧?”蔡士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取出一个金饼亮了亮,又笑着放了回去。
    “好!”苏秦咬着牙终于下决心。
    他清了清嗓子,“在下的第三题是:小时四条腿,大时两条腿,老时三条腿,请诸位士子们,猜一个活物?”
    话音徐徐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他话中每一个字都清晰钻入众人耳中,正因为听得清楚,才越发糊涂。
    什么?
    腿怎么会变来变去,一会四条,一会两条,一会儿三条。
    世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八个学子蹲在地上,苦思冥想起来。
    呆了半晌,无人吭声。
    栾士子突然阴沉沉道,“你说的是否是传说中的妖怪?如是妖怪,那么谁也无法考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如何能行?我等可以不必回答!”
    苏秦摇摇头一笑,“不是妖怪?乃是人人可见处处可见!”
    “小子,你的意思是,这活物我稷下学宫也有!”蔡士子冷笑着问。
    苏秦点点头。
    蹲在地上的八个士子顿时一片哗然,苏秦这个隐语不是鹤不是鹿,分明是个怪物?学宫里怎么可能有?
    究竟是什么呢?
    他们越想越是一头雾水!
    八个人抱头蹲在地上,久久不动,这姿势就差有人给他们送上一根厕筹了。
    不仅是他们,蹲在墙角的张仪和田东也在苦苦思索,但和地上的那些学子一个个苦逼的表情不同的是,他们越想不出来,脸上的笑容越是绽放,
    时间滴滴答答。
    那个八个学子蹲在地上都快半个时辰了,眼看下午上课时间就要到了。
    蔡士子和栾士子对视一眼,对方表情是一脸郁闷,同窗之中,思维最灵敏的就是栾士子,连他都猜不透,自己这边就无人可答,蔡士子终于举手投降,
    他挪到好整以暇的苏秦跟前,“咳咳,我等认输了,请报答案吧!”
    苏秦悠然道,“答案就是……”
    他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什么?答案是你的鼻子?怎么可能?你耍我们!”蔡士子咆哮着跳起来。
    其他学子们都一齐抓狂吼道。
    就连张仪和田东也是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是鼻子?鼻子别说三条,它就是半条腿都没有?苏秦疯了这是!
    苏秦大笑着摆摆手,“在下指着自己鼻子,是说这隐约的答案是——人!”
    可惜他的话只让众人安静了一秒,又轰然叫嚷起来,“什么?人!人也不对,人什么时候有四条腿?老了时怎么可能又有了三条!你小子还在耍我等!”
    “诸位且请安静,请听我解释。”
    苏秦淡淡笑着道,“少时大家不会走路之前,是不是手脚并用在地上爬,那等于是四条腿,大时自然可两腿走路,而到老时,身子脚骨酸软,常用柱着拐杖行走,岂不是多了一条腿?即是三条也。”
    苏秦的话一说出口,四周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张仪和田东喜形于色。
    蔡士子垂头丧气,二话不说,丢了一块等值的金饼子给苏秦,招呼众位师兄弟,一人哼哧抱着几捆竹简,灰溜溜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
    张仪和田东大笑着一拥而上,抱起苏秦向空中抛去!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一开始苏秦是故意出容易的题目,等把他们贪心吊起来之后,再来一个狠的一锅端!
    从这个意义上讲,苏秦还真是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奸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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