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帆火急火燎赶到大礼堂的时候,她的钢琴老师早就已经等待在后台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马上就要轮到你上场了!”钢琴老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把手上搞得脏兮兮的?不是叫你化好妆穿好演出服过来的吗?”

    清帆低头一看,因为刚刚与别人撞了一下跌倒时,手在地面上蹭了一下,所以沾了不少的灰。

    清帆的钢琴老师和她的父母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会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她的爸爸妈妈,这件事肯定也会被说出去的。清帆觉得让爸妈知道了自己在表演之前不小心把手弄破了,估计又要挨一顿骂。

    今天是第二区高级生钢琴大赛的决赛,这个时间被突然提前了,不然她也不会在最后关头才告知神起队伍里。

    从一早起,她的钢琴老师就一直盯着她进行最后的赛前演练,直到刚刚吃饭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得以喘息。这期间,清帆根本无法抽身出来,就连给战队群里发消息都是偷偷背着老师进行的。

    她已经习惯了。

    清帆,她不仅是神起队的经理人兼后备球员,其实她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秋雫高级学校音乐系最出色的新生,尤其以钢琴见长。

    学校和父母都对她给予了厚望,这次的钢琴大赛,除了冠军,别无其他目标。这份沉甸甸的期盼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时间紧急,钢琴老师也没空再多责备几句了,打开布包掏出里面的裙子就给清帆套上。

    “老师,今天我的爸爸妈妈也来了吗?”清帆的声音闷在衣服里面,就跟蚊子一样细。

    “那当然,你的演出他们哪次没来?”钢琴老师好不容易让清帆从裙子的领口伸出头来,然后一拍清帆的后背,霎时,原来打开的拉链自动合上了,它们结合得非常紧密,就像没有缝隙一样。

    清帆不说话了 ,仍由钢琴老师摆布。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布偶娃娃,谁都可以随意将她装扮成他们希望的模样。

    最后,钢琴老师在清帆的背后推了一把。

    “去吧!该你上场了!”

    舞台之上恰好响起了报幕的声音:“下面有请下一位选手登场!秋雫高级学校一年级,清帆同学!”

    聚光灯笼罩在她的身上,洁白洁白的,惨白惨白的,有些发寒。

    清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指,敲落在黑白的琴键之上。潺潺的琴声如同小溪水一般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只要照她平时的水平发挥,其实根本不成问题。

    台下的听众听得入神。

    虽然现在是科技时代,但是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被机器所代替,比如说艺术,比如说人心。就算现在的编曲软件能够根据乐理自动生成曲子,甚至还能模仿人类的演奏情感,真正懂艺术的人们依然愿意抽空坐到音乐厅里,看演奏者们每一个精心的动作,听着音乐在大厅中回荡,与自己的耳膜共鸣,而并不喜欢那种用程序虚拟出来的虚假的“真”。

    仪式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不断跳跃。其实刚刚被擦破皮的地方说没有影响也是假的,虽然没有流血,但是真皮部分裸露了出来。因为人体自愈系统,伤口微微有些湿润的黏液,这是死去的白细胞。

    她每次将琴键敲击下去,破口的地方几乎就要被黏在了琴键之上,而她又不得不抬手,伤口就又遭受了一次撕扯。从指尖上传来的刺痛钻进了她的心里。

    越是刺痛,这越是提醒了她应该用力将手往琴键上砸。唯有这种疼痛才能随时随刻提醒她,现在在这里的,是她清帆自己,而并非其他什么人。

    从钢琴的声音里传达出来的,是作曲者本身的情感吗?还是编排这个谱子、安排好了每一个小节的演奏情绪与强弱变化的钢琴老师和父母的情感吗?还是她自己,作为“清帆”的情感呢?

    一曲终了,她提起裙子,像往常那样完美谢幕。

    之后的事情,似乎又与她 没什么关系了。

    一个个演奏者如同流水线一般逐个表演结束,轮到了最后公布结果的时候。不出意料,清帆又是毫无悬念地夺得了冠军。

    她从礼仪小姐手里接下奖杯,然后标准地微笑着。这种奖杯她拿得太多了,家里几乎没有地方放了。

    这种结局,学校乐意看到,她的父母也乐意看到。

    她站在台上已经能够看见自己的父母不断地在台下鼓着掌,然而神情似乎还并不是很满意。

    “这二位已经和我们的冠军一样,大家都非常眼熟了。我想请问,作为获奖者的监护人,请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感想呢?”主持人将话筒转向了台下。

    清帆的父亲很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这种采访他也经历过很多回了,这都是小场面而已。“清帆能够拿到冠军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也很高兴,总算没有辜负我们的心血。我希望她能够继续戒骄戒躁,在音乐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听说你们两个都是理科研究人员出身的,那么请问你们是用什么办法能够培养出这么优秀这么有艺术细胞的女儿的呢?”主持人又问道。

    “我女儿她从小就喜欢音乐,而且非常有天赋,我们只是加以引导。”

    喜欢吗……

    清帆也不是非常讨厌音乐,相反,她也会经常不自觉地开始哼歌,只是她已经厌倦了这种被人既定好的人生。

    清帆其实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天赋的,这种所谓看上去的“天赋”不过是每天被逼在琴房带上十几个小时,不服从就跪门外换来的。

    清帆静静地站在台上,虽然聚光灯照射着她,但是她却又仿佛是置身事外,后面主持人又问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脑子只能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

    她只是一块完美的背景板而已,背景板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这个活动终于结束了。好不容易等来了散场,清帆走下台去将奖杯交给她的父母和钢琴老师。

    主持人走了之后,她的父亲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板起了脸:“这一次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多失误?中间那一段弹得太不稳了!而且声音太激昂了,与其他乐段格格不入!”

    “我的手破了……”

    清帆低下头去。其实她心里想的是,那一段作为上升乐段,加一点激昂的处理会不会更加好一点呢?原来的编排是不是太保守了呢?

    但是她嘴上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我不想听借口。”父亲皱了皱眉头。

    母亲在一旁劝道:“行了行了,让孩子去换衣服吧。等会儿还要带她去应酬呢。”

    清帆的神情有些紧张:“那晚上八点之前能结束吗?”

    “八点八点,今天你跟我强调了多少次这个时间?你想干嘛?”父亲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可能可以结束吧!”

    这个不确定的回复让清帆心里越发地紧张起来。但是,她已经不能再多问一句了。于是她默默地抱着衣服自己朝更衣间走去。

    待清帆彻底走远了之后,清帆的母亲突然松了口气,然后用手肘捅了捅清帆父亲的腰。她说道:“你天天唱黑脸,万一有一天把孩子给逼急了咋办啊?”

    “这不是有你陪我唱白脸吗?”没想到,私下里,清帆的父亲竟然还会讲笑话。

    清帆母亲叹了一口气:“唉,我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太压抑了点啊……什么都由我们给她决定好了,可是我们有问过她自己的意见吗?”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逼迫她走艺术这条路,这是唯一一条避开那个东西相关的道路了。”清帆父亲沉下声音,“不管怎样都行,总之,千万不能让她接触到Ex-ball,这都是为了她好。”他的目光异常坚定。

    清帆的母亲又叹了一口气,最后无可奈何地赞许地重重点了几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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