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天亮后,苏氏慵懒着不起来。而丽容和菊儿似乎也被夜里的动静干扰到了睡眠,这样一直到窗户纸大亮了,另两个人才醒过来。

    此时高白在院外头喊,“菊儿,菊儿——”

    菊儿在床上不动,答应着道,“什么事,让我们再躺一会儿!”

    高白说,“你让夫人们速速起来,有大事了!”他补充道,“长安的传旨钦差到了,让夫人们去接旨!”

    丽容先慌起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她一边胡乱地把袖子伸错了、一边道,“苏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呀,谁知道我是谁,怎么让我去接圣旨呢!再说我哪里知道场面该如何做派!我爹也没教过我呀……他、他哪儿知道!”

    苏氏躺着不动,看着丽容和菊儿两个人一夜安眠过后匀净的肤色,感觉自己的眼皮都是干涩的,“我猜,一定是跟高大人有关的,他不在,郭都督在焉耆……”

    大唐西部一连串儿的几个绿洲之中,最大的在龟兹,但那里是西州与龟兹共处的前沿。其次是焉耆绿洲,然后才数得上西州。

    不过焉耆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是西州辖域的中间地带,郭孝恪要着意经营那里,他已经许久没有回西州来了。

    “那还该有高岷大伯在呀,他一时过不来,也有刘武大人在呢!”丽容狠推她两下,“你别偷懒,高白说了,是让我们两个去接旨。”

    高白在外面催,苏氏只好起来。

    来传旨的正是通值散骑常侍褚遂良,长孙无忌已经对他说起过,高峻已经提前几天起程回西州了,褚大人在路上走得并不急,估计着高峻此时一定会在牧场村。

    褚大人哪知道,在甘州城外,高别驾一家七八个大人,正被两个哭闹不停的公子牵着、离开了官道,往一处最近的乡村里找奶妈去了。等公子们吃饱喝足回到大道上,褚大人和手下早过去了。

    褚大人深夜到达了柳中牧场,计划着天亮后传旨,哪知牧场中的人都说,高总牧监一直没回来。

    褚遂良得知只有高别驾的七夫人丽容和苏氏在,心说苏氏进高峻家的事一直困难重重,自己也只是从纥干承基的口中得到了支言片语,说高别驾已经收了苏氏,也不知是真是假,何不借此机会看上一看。

    于是,褚大人才吩咐,速去找两位夫人接旨。不一会,丽容和苏氏匆匆由旧村赶过来。褚遂良不认得丽容,也认不好苏氏,别看他为了苏氏一事,和李道宗去了山阳镇一趟,但苏氏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一直没什么印象。

    但他知道,从旧村中携着手走来、站到自己面前的跑不出就是她们两个,于是整整容色朗声道,“两位夫人,不知你们谁来代为接旨?”

    牧场中的大小官员、牧子们都聚在外围交头结耳,连谢家大嫂、二嫂拉了谢氏兄弟也来看热闹,褚遂良也不计较。

    丽容面红耳赤,推推苏氏道,“苏姐姐,救人须在急处,你快上前!”

    褚大人便分别认清了她们两个的身份,正色道,“苏夫人,你请接旨!”

    苏氏无法,此时再扭捏就让人看了笑话,弄不好就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了。听了褚大人的话,便双膝跪倒。

    褚大人招招手,侍从摘下身上一只公事皮囊捧过来,褚大人从里掏出一轴儿黄绸子诏书,展开,念道,“西州都督郭……”

    他只念了半句,然后恍然,“不是这个,”把诏书塞回囊里,再摸出一轴来展开,“浮图城阿史……也不是这个……”牧子中有人低声笑了起来,褚大人不介意,再去掏。

    这次他学乖了,先展开去看。苏氏纳闷,即便前两个念错了,那么第三道诏书一定是高峻的,怎么还这样仔细。只听褚大人嘀咕道,“果然……是黔州的,”于是再去换。

    众人都不知道他这只皮囊里到底装了多少诏书,这次褚大人没有迟疑,展开了诏书念道,“西州别驾……”丽容暗道,总算念到峻了!

    哪知褚大人接着念下去,“……夫人柳氏,藐金娥而梳照,回宝镜以凝姿。有柔闲之范,并婉顺之容。睦亲之序而腾百骏,仁善之方且劝蚕桑。朕以其殊效,可加实封五百户,进号申国夫人。其下:谢氏、樊氏、思氏、崔氏、李氏、丽氏、苏氏各加实封两百户……四品县君。”

    苏氏百感交集,仆伏于地谢恩,然后双手接过诏书。这是她的名字第一次、与高大人家中这些女子们排列在一起。丽容问,“褚大人……念完了?”

    褚遂良道,“念完了。”

    丽容问,“那……怎么没提我家高大人?”苏氏也意识到了。

    褚遂良道,“提了,怎么没提,本官记得第一句便是……”

    丽容说,“西州别驾夫人柳氏,这就算提呀?我不信,里面一定还有,”她看着褚大人怀里的皮囊,希望里面还有他没拿出来的。

    褚大人再一份份地从皮囊中摆出另几份来,对丽容道,“这一份是封郭孝恪安西都护府大都督的诏命,让他总领所辖的西州、庭州、伊州、焉耆、龟兹、疏勒等地,”

    “这是黔州由下州升为中州的诏命……这是委任阿史那薄布为庭州刺史、王达为庭州别驾的诏命……再也没了!”

    褚大人起程去了庭州,然后是焉耆、黔州,留下牧场里面这些人大眼瞪小眼。谢大咂着嘴道,“看看,我妹子人都不在村里,就已经是四品县君!”

    而丽容和苏氏却是一头雾水,一前一后地回到旧村的家中来。丽容说,“姐姐,怎么我的脚都没有根了,像踩到了棉花上。”

    本来那些村妇们要去蚕事房的,此时纷纷到苏氏的院中来道贺,看到这两个人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

    诏书将苏氏与高别驾家中的那些人一起提出来加封,虽然没明说,无疑就是告诉世人,苏氏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众人走后,丽容说,连我们都封了,为什么没有峻呢?

    苏氏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她看看手中的诏书,绝对不是假的。长安给了柳玉如国夫人的爵位,却只字不提高峻,着实让人猜疑。

    需知国夫人只授予国公一级大臣的正妻,但高峻目前只是个正四品别驾。

    就连剩下这七个人的品级也不对头啊,一般大臣的妻子,在封爵上总是要低于丈夫品阶一级,比如高峻是正四品,那她们最高只该是五品县君。

    丽容道,“不想了,反正我们姐妹几个总共进了一千九百户的食邑,想那么多干什么!”

    苏氏分析,皇帝这样胡赏乱封,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初衷。按理说这几道诏书里,最该受封的正是高峻,怎么反倒他一个字没提。

    再者,郭都督做了安西都护,那就不再是西州都督了,西州都督谁来任?诏书里没说安排这个职务,那么高峻这位西州别驾,已是西州名义上的官职最高者。

    但高峻家中这些女子们的受封,对高峻来说脸上就不大好看了。而柳玉如申国夫人的爵号,是不是与自己进入高峻府上有关呢?是皇帝陛下以此做个交换,先堵住柳夫人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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