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渊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巳时了。

    开门出来,却见外边视线旖旎,看不到七星河河水,淅沥的雨水已经打湿了地面。

    隔壁的灵芝,听见门轴声连忙出来,拿盆子去灶房打了水放在了周梦渊窑洞门口,彬彬有礼道:“少爷先洗脸,饭是现成的,我这就去端。”

    见灵芝口吻变化,一脸不悦,周梦渊心里悔恨自己。

    昨晚,不应该对她那样冰冷,最起码应该说明情况,婉言推辞。

    接过碗筷,周梦渊狼吞虎咽,灵芝一直站在门外,故意让雨下着。

    此招果然奏效。

    “你怎么可以站在雨中呢?秋天的雨虽然不算太凉,却是很容易感冒人的。快进来!”

    “不了。少爷,灵芝是在等着拿碗的。”

    灵芝越是忸怩,越能撩拨此时周梦渊的情绪。她明白,少爷有博大的情怀,心地善良,很懂得怜香惜玉。

    一仰头,将最后一口饭倒进口里,周梦渊递过来了碗,“给。快拿走吧。”

    “不!你放炕檐上,灵芝自己拿。”

    雨中,灵芝端庄的站着,两手交叉置于腹部,与跟着老爷生前接待宾客时的姿态没有二样,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全身。

    放下碗,“好好。快进来吧。”

    灵芝进去,却没有拿碗,诡秘一笑道:“就知道你不舍得让我淋着。你这个心里只装着灵芝姐的少爷呀!”

    说着,就要给予温柔。

    连忙推开,“不不!光天化日,不是时候。”

    试探成功,灵芝心里有底了,白了一眼,“什么光天化日,明明是雾天下雨。”

    说罢,不容周梦渊多想,拿起碗去厨房了。

    周梦渊快速装好翡翠镯子,给奶奶请安之后,去找沁儿了。

    身后,灵芝喊起来,“少爷,大雨天你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不用你管。”

    周梦渊手打眉棱,遮挡着雨水,一步一滑的上坡了。

    一进村口,就看见了一位骑马人在沁儿家门口。

    那匹大青马和马背上的人,周梦渊一看轮廓就知道是那个赖子齐悦来了。

    没有像第一次的那样紧张。

    周梦渊路过原自家门口时,停了下脚步。

    此刻,他凝望着“齐家大院”的横幅,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样极度失落感和无限悲痛了。因为,他已经是复仇镇魔了,在不远的将来,将在乔山老怪配备好作战阵容时,定会光明正大一举收回的。

    “等着瞧吧!复仇镇魔要让你们死的更多更惨!”

    周梦渊自言自语着离开了。

    来到沁儿家门口,又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骑马人。

    那人便是穿了一身男子服装的窦芽儿。

    窦芽儿也看见了周梦渊,一纵马,溜掉了。

    ······

    齐悦颇有风度的抱拳向周梦渊打招呼,“嗨!袁兄安好。绵绵秋雨诉衷肠,阵阵微风送思情。”

    周梦渊无心对答,直截了当说:“不好!因为看见你了。”

    “本来不相识,却为同路人。只因一根线,尔我都想牵。小弟却不同。见到袁兄,如大旱遇甘霖,甚是来劲儿。”齐悦得意地说着,转过头去对着沁儿家门口大声喊道,“沁儿,出来一下,看你一眼,我就走了。”

    周梦渊甚是生气,这一回,一定是窦芽儿的主意。

    没有和齐悦纠缠,径直向村口找窦芽儿去了。

    那边,窦芽儿牵着马,正欲借着墙头掩护偷窥,正好被周梦渊逮了个正着。

    窦芽儿想开溜,却又不舍得离开周梦渊,尴尬的笑道:“嗨嗨嗨!渊哥哥,几日不见,你可好吗?”

    周梦渊没好气道:“你这个坏事之根!是你带他来的吧?”

    “怎么会呢。他又不是没来过。嗨嗨嗨!看你淋成什么样了?小芽儿替渊哥哥擦把脸。”

    窦芽儿说着,解下腰间的束带就往周梦渊跟前走。

    齐悦远远地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周四拿着齐悦的包裹出来,递给的同时说:“我们周家人命穷,不敢接受贵少爷的礼物。请查收。”

    就在周四归还包裹的同时,他也看见了窦芽儿拿着束带在周梦渊面前晃悠的一幕。

    “不!大叔,这不是礼物,是赔偿贵闺女受惊的精神补偿之物。”

    虽是和周四说话,齐悦的目光却一直瞥向其家院子。

    任其花言巧语,倔犟的周四就是不愿意接受,“不管是何物,总归都是你的。再不收下,我可要丢地上了。”

    ······

    父亲出去这么久未归,不会是说崩了吧?

    心里突突直跳的沁儿,从门框探出了脑袋。

    “沁儿!我看见你了。请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齐悦大大咧咧,毫无畏惧周四的存在。

    “哐当!”

    沁儿羞得缩回脑袋关上了闺门。

    见眼前这位少年不懂得什么叫做害臊,周四气得将包裹塞在齐悦的马鞍前,呸的往地上唾了一口,回家了。

    淅沥沥的小雨,对大地诉说着眷恋之情。

    已经淋透了的齐悦,未能以淋雨感动沁儿及其父亲。

    牵着马缰绳原地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子,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来到正在争得红脖子涨脸的周梦渊和窦芽儿面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周梦渊,“袁兄啊,没人理我,包裹也还给我了。可是,我心固若磐石,已经在此搁就生根了。等着瞧吧,终有一天,小弟会牵着沁儿玉手请袁兄去我家做客的。至于我妹小芽儿,你们是朋友也好,是恋人也好,小弟皆不反对。不过,我可要提醒袁兄,你要是胆敢欺负我妹,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小芽儿,是去是留,随你自愿。悦哥哥先走一步了。”

    齐悦翻身上马,“驾”的一声,骏马奋蹄而去。

    片片泥泞被马蹄抛起,又高又远。

    齐悦身后,留下了执着和追求真爱的影子。

    争吵打住。

    窦芽儿说了句“渊哥哥,中观山见”,遂上马追逐齐悦而去。

    ······

    齐悦一次次不计较结果,大胆向沁儿示好,继续挑战着周梦渊究竟对沁儿抱着何种情感态度的底线。

    怀揣着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周梦渊反而犹豫了。

    万一沁儿不接受怎么办?现在的不接受,跟第一次兑换金条时沁儿不要他花钱买贵重东西大相径庭。

    那是一种善意的谅解和支持,而现在,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雨水,开始由周梦渊头顶往下流,衣裳已经贴在了身体上。

    这位独取了三个齐家兵卒性命、威武的复仇镇魔,此刻,落汤鸡一般,显得有点狼狈难堪,哪里还像个前来向女孩子示好的英俊少年。

    内心纠结一番,终于鼓足勇气,进入沁儿家院子。

    屋里,周四正在妻子面前臭骂周梦渊,说他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和上次在法门寺遇见的那位牵手姑娘又在一起了,为了掩饰,那姑娘还特意穿了一身了男装。

    周四故意声音较高,欲使沁儿听见,提早离开这位花花公子。

    隔壁闺房里,用心的沁儿,屏主呼吸听得一清二楚。

    “四叔!四叔!我找沁儿,有话对她说。”

    改改准备答应,被周四捂住了嘴巴,“别犯贱。沁儿是有脑子的。”

    闺房里,沁儿的心突然乱作一团麻。

    欲开门,手却放下了;放下手,又抬起来拉开了房门。漂亮的脸蛋上怎么也无法作出来一丝笑容。

    “我在呢。什么事?”

    周梦渊高兴得快步过去,欲进房门,却被沁儿上前一步站在门口堵住了。

    要是在往日,周梦渊这么湿漉,沁儿一定会拿来干布为其擦拭。

    今天不行了,沁儿伤心未愈。

    只好站在房檐台,背上依旧淋着雨,拿出来镯子,双手递过去,“呵呵!专门给你送这个来了。给!”

    周梦渊要是先讲如何如何想见一面,再拿出镯子,说不定沁儿还能接受,但这样开口,使得沁儿觉得自己在周梦渊心目中太穷、太物质,只不过是个需要同情和照顾的小妹妹而已。

    见沁儿迟迟不语,周梦渊急了。

    拒绝了镯子,也就意味着不予原谅那夜所闻之事。

    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一时间,周梦渊束手无策了。

    “呵呵。快接住。镯子代表我的心!”

    饱含诗意的一句浪漫,未引起共鸣,反倒是被故意另类理解。

    “是吗?”沁儿终于开口了,垂着眼皮,脸上毫无快意之表情。

    真是:千金难买一句玉言!

    将手背于身后,沁儿说:“镯子本是石头,石头冰凉无心,不懂人间情感。镯子形状是圆的,心是空的,用它代表你的心,想说明什么问题?”

    自记事以来,周梦渊第一次遭遇了沁儿的无情拒绝,如当头一棒,霎时懵住了。

    落榜秀才被问得瞠目结舌,“哦哦······这不是一般的石头。是翠玉。它纯洁明朗,品质坚硬,刚正不阿,虽秉性偏凉,却可以给人以安静温暖之感。”

    “纯洁明朗的毕竟是石头,不是人。就是再品质坚硬,也有虚处。记得我们在学堂时候,先生说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道出了心里话,沁儿却委屈的哭了。

    它山之石?是窦芽儿?是灵芝?

    看着昔日的妹妹流泪了,周梦渊心都快碎了。

    多想伸手替她擦一把泪,拭去她心里的阴霾,让她高兴,让她快乐。

    可是,不能伸手。

    此刻伸手,无异于推搡。

    温馨体谅之言,在舌尖上绕着,无法道出。

    心虚愧疚的周梦渊,只好手捧着形圆、心空、冰凉的翡翠镯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沁儿哭着,回忆着。

    满腹的委屈、痴情和期待,交织着那不断线的泪水,犹如周梦渊下巴的雨水一般,流啊,流······

    周四终于憋不住了,出来道:“少爷,改日再来吧。沁儿心情不好,就别再给增添更多伤心了。”

    改改也出来,半个身子躲在丈夫身后,“是啊!是啊!你们一起长大,少爷是了解沁儿的。改日再来吧。等她心情好了,一切也都就好了。呵呵。”

    改改是惦记着周梦渊金条之恩,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先告辞了。”周梦渊递过去镯子,对周四道,“叔,这镯子您先替沁儿收下,待她情愿了转交给她。”

    周四摇头道:“挖墙藏东西叔能帮你,这个,是你们晚辈之间的事儿,还是你们自己解决为好。”

    “也好。那······叔,婶婶,”回头又对沁儿道,“沁儿,你们都在,我这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周四说罢,转身回屋。

    故意用摔门表示不满时,那厚厚的门扇,撞在了也要进屋的改改身上。

    “咚!”

    一声闷响,改改被撞疼了。

    抱着脑袋,不敢做声,怕被周家少爷笑话。

    倒是沁儿甩响了。

    那门扇,和门框撞击出声音后又复回到了原来位置。

    看来,欲借物抒怀,还是找一扇门为好。

    周梦渊悻悻离去。

    低着头,没有齐悦离开时那样子的男人气场。

    估摸着周梦渊走远了,周四来到沁儿闺房,对泪流满面的女儿说:“闺女别难过。依我看,骑马的这位少年是诚心的,咱们可以重点观察。”

    “就是就是!这位少年,一看就觉得有大户人家孩子风范。”

    不知道改改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周四身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沁儿心里猜测,究竟是梦渊哥另有所爱、还是他在爱情方面太犹豫懦弱呢?

    让沁儿郁闷的是,周梦渊方方面面的性格她都了解,唯独对她的情爱真假,难以揣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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