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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去!”徐丹实紧跟着孤鹜的步伐,也跳着走了。

    裴谢堂脸都没洗,一溜烟跑到祁蒙那处去避难。祁蒙正在忙碌,见她来了,笑着说:“你来了正好,药刚放温,我去给你端来。”

    一听又要吃药,裴谢堂的脸苦成了一团。

    祁蒙噗嗤一笑:“我可没有王爷那么细致,还会给你准备果子蜜饯。良药苦口,你不吃也不行。”

    裴谢堂认命的接过碗,捏着鼻子喝完,又是一副愁容满面。

    祁蒙几次三番看她,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挨着她坐下:“王妃,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你从前宽慰我的时候不都很理智的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裴谢堂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人看别人的事情都清楚明白,说得出的道理也多,只因痛苦并不在自己身上。阿蒙,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你知道,我并不是谢成阴。”

    她说。

    祁蒙愣怔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跟王爷相识于宫廷,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总在一块儿读书玩耍。他内向安静,我活泼爱热闹,旁人欺负他,我就看不过眼。他是个孤独的孩子,我瞧见他好多次一个人羡慕的看着我们玩闹,我知道他不敢,怕被他母妃责骂,我特别心疼他。有一年,我悄悄带他出宫,他很开心,可回宫的时候出了意外,从那以后,他就没理过我。”

    裴谢堂轻轻的说着往事,那些事情,像隔了许久,终于被挑起了遮羞布。

    “他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他,就总往他跟前凑。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其实那时候我也没多喜欢他,就是心疼他,觉得他已经很可怜,结果我让他变得更可怜,我觉得我犯了错,想要去弥补,结果适得其反。”

    “后来,我随着父亲离开京城到了西北,整整五年,我没有怎么见过他。等再相见的时候,他长成了英俊挺拔的少年,我成了父亲手下得力的副将。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内心里藏着无数的秘密,我总以为自己能走近他,但却总是被推得很远。我是裴家的女子,我也有一身傲骨,情殇不流血,但痛一点都不少。”

    宣庆十七年冬天,她随着父亲回到京城。

    朝中一位要员举办寿宴,父亲带着她同去,席间人来人往,她被安排跟一群女眷坐在一起,然而,这些人没一个搭理她。

    一是不认识,二是认识的不喜欢她习武,兴趣不相投。

    总之,她被孤立了。

    那种场合,饶是裴谢堂脸皮够厚,也觉得尴尬到了极点。她一尴尬,手边的一丛梅花就遭了秧,花骨朵都被她拧了一地。

    就在那丛梅花快要光秃秃时,耳边出来一个小厮温和的声音:“小姐,那边有位公子让小的将这个给您。”

    她伸手接过那纸张,上面写着:“梅花何辜?在下在偏园设棋局,幸否?”

    “偏园在哪里?”她站起身来。

    小厮明显是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道:“请小姐随我来。”

    偏园就在这后院的旁边,梅花繁盛,殷红中有一丛青衣,端坐在几株梅花下,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夹着莹白的棋子,侧头正在思考,露出挺直的鼻梁骨和专注的眼。地上还有未曾划开的积雪,他也没用火盆取暖,安安静静的样子好似一幅画卷。

    裴谢堂呆愣了片刻,她没想到,约她来下棋的,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绝世美男。

    脚步声惊动了他,他放下棋子,优雅的起身,做了个礼。

    裴谢堂还了礼,他将黑子推给了她。

    “会下吗?”他的语气很淡,音色如珠玉,格外悦耳。

    裴谢堂笑了笑:“略会一二。”

    她端坐在他对面,他抬起头问:“要火盆吗?”

    “不必。”裴谢堂摆摆手。

    话音未落,男人抬起头来,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裴谢堂挑眉,她是女子怎么了,她武功好,何惧这点严寒风雪?

    他笑了笑,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处拱门:“冒昧请你过来,还请见谅。我是爱花之人,你手边那梅花是难得培育的名品照水,四年才会开那么一树……”他停了停,接着说:“你一人枯坐,想来十分无聊,故而叨扰。”

    裴谢堂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她也不是有意想坏那花儿的,本想解释几句,听这人说话却全然十分温和,并无责怪之意,仿佛只是告知她实情,她不由又多看了他两眼。

    “我确实很无聊。”裴谢堂诚实的点头。

    男人了然的颔首。

    她也没再继续解释,拿了黑子,同他厮杀起来。

    围棋之道,她并不十分擅长,棋艺自然比不过他。不过一会儿,她就输得颇为难看。她是战场杀伐之人,越挫越勇,挺了挺腰:“再来!”

    男子低低一笑:“你并不精通此道,信之胜之不武。”

    信之……

    裴谢堂心中愣怔了一下,冲口而出:“你是凤秋?”

    她觉得有些惊恐。

    当初那个被人欺负得话都不会说的孤僻小男孩,一转眼竟已长得这么、这么玉树临风了吗?

    “你认得我?”能直呼其名的,想来也是皇家里排得上号的人,朱信之看着这一张陌生到了极点的脸,半晌没想出个名目来。

    这副努力思索的模样,倒是跟裴谢堂记忆中那个被先生的问题问住后满脸愧疚的人联系起来。陌生感顿觉消失,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就不认得了你,凤秋一别五年,你长那么高那么英俊了。我是裴谢堂。”

    朱信之的身子在她掌下蓦地僵硬。

    他抬起脸,这一张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怎么都跟记忆里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假小子对不上。

    握在掌心的棋子收紧,片刻后,朱信之放下棋子:“原来是你。”

    “是我。”她眯起眼睛笑,很是欣赏的看着他:“凤秋,我变化是不是很大?”

    “别叫我凤秋。”朱信之摇摇头,目光不复先前那般温和,藏着冷锐之色:“大家都唤我的字,凤秋是我父皇母妃所喊。”

    拒绝之意很明显。

    裴谢堂却不解。

    彼时她哪里懂得朱信之的心思,她见过他最为屈辱、最为狼狈的岁月,也见过他人生最阴暗的时刻,他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可也绝不会放任她在自己跟前晃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他是有多卑微。好不容易她离开了京城,他逐步成长,已经快要忘记了那年在街头巷尾被人压在身下,冷不丁这人又回来,提醒他,瞧,那段过去我都看过!

    他希望她离得远远的。

    然而,裴谢堂不觉得。她是个很恋旧情的人,从前说要照顾好这个人,再相遇,她仍旧是满腔的心思。

    这个人以为自己很强大,不需要她照顾,其实不然。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夹缝里求得生存,她裴家因不参与党争,古往今来不知看过了多少遭。

    她不愿意瞧见他成为争斗的牺牲品——瞧着眼下的形势,太子虽然早早定下,兄弟之中,三皇子并无争斗之心,四皇子早已亡故,就剩下二皇子和五皇子实力犹存,可以同太子殿下媲美。在众兄弟之间,朱信之是第一个封了王爷赏了封地的人,俨然已经被宣庆帝外放。然而,他虽外放,宣庆帝却隐隐约约有要培养他的架势,国政之中已有他一角。二皇子虎视眈眈东宫多年,他的母家孟家也有希望扶持他坐上储君之位,这也是一个不甘心的啊……

    她盘点了一番朝局,便觉得,若她不护着他,他必定会死很惨。

    彼时,她当真只是存了怜悯的心,想要保他活命而已。

    于是,哪怕朱信之不愿意见她,她也会上门去见他,只是告诉众人,因裴家立场中立,与之交好的皇子绝不会成为国君。

    糊涂的人会当她裴家中意朱信之要扶持,可朝中的元老如陈昭、孟哲平等人俱都了解,裴家早就发过誓言,不会参与党争,也绝不会与夺嫡的皇子有所牵扯。故而,朱信之明里暗里树起的敌人,因裴谢堂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便都收了锋利的爪牙。

    她从未跟朱信之说过这些。

    那些年,因她要护着朱信之,裴拥俊还曾气怒到要打她板子,只因她犯了裴家的戒律。她为了这个人,挨过打,也罚过跪,受过伤也流过血,可她都没有想放弃。

    那时候,她还没爱上这个人。

    真正爱上他,是在宣庆十九年。

    她是个骄傲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女,父亲疼爱了一辈子,初次懵懂爱情,便被人不解风情的拒绝了。而且,不是被一个,还是被两人给拒的。

    一个是自小订婚的曲雁鸣,他嫌弃自己凶悍的母老虎之名,怕娶了她就娶不了几房小妾,故而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腿,死活退了她的婚事。

    另一个,则是她看上的第一个人,那当初在朱雀台上同她醉酒高歌的少年郎高行止。她彼时爱他,情窦初开,心思满绪,全是柔肠百结对他好,却一个字都不敢提起。装作毫不在意的说了几次“你来我家提亲”,他却回以一句“我怕王爷打断了我的腿”回绝。

    于是,她伤了心,最后一次问高行止娶不娶后,一气之下从西北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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