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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是被驴踢了吗?”朱信之很是恼怒。

    一是怒裴谢堂不小心,行为又蠢,二是怒自己怎么也跟着抽风,想起来要救这人。这种皮实的家伙,就应该让她摔个四脚朝天,才能长点教训的。

    裴谢堂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脸颊上,笑着回:“被你踢了,王爷的拳脚厉害,踢得我脑地啊发晕,就什么也记不住啦,满脑子都是王爷。”

    她的皮肤很白,许是吹了冷风有些冰凉,但入手细腻湿滑,像在触摸上好的羊脂玉。

    朱信之心底微微悸动,猛地缩回了手:“胡说八道。”

    他丢下裴谢堂,转身就往清风居走,竟意外地没再多骂裴谢堂几句。背着月光,裴谢堂自然没看到他悄然爬上耳根的红晕。

    裴谢堂几步就追了上来,半边灯笼照亮了朱信之的脸颊:“王爷,我给你摘的月亮!”

    “这是我府里的吧?”朱信之看见灯笼上的莲花图样,嘴角冷笑:“刚过元宵没多久,府中的灯笼刚撤下去,你是从哪里翻出来的?真要摘灯笼,去别的地儿摘,才能够看出你的诚意来。喏,那边的红角楼上的灯笼就很好看。”

    拿着他的东西送给他,想得出来!

    裴谢堂回头看了看,淮安王爷很得陛下宠爱,府邸临近宫墙,能够看到宫墙外角楼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灯笼。

    喜欢这样的?

    裴谢堂眼睛一亮:“王爷喜欢哪一个?”

    “那只双龙戏凤的,就很好看。”朱信之随手一指,指向了红角楼上最高点的那个硕大的灯笼。

    “等着!”裴谢堂丢下一句,疯也似地跑了出去。

    真去?

    朱信之一下子忐忑起来。

    虽说平日里角楼无人看管,但因为与宫墙临近,禁军巡逻时,也一定会看一圈。这人冒冒失失地凑上去,被禁军逮到了,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瞥了一眼红角楼上高高挂着、在夜风里摇摆的灯笼,是不是应该指一个低一点位置的?

    裴谢堂离开王府,不忘叮嘱守门的侍卫:“不要关门,我马上就回来。”

    侍卫摸不透头脑:“小姐,你要快些,快到宵禁时间了。”

    “知道。”裴谢堂挥挥手,跑得没影儿了。

    朱信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裴谢堂冲进角楼,很快就爬上了角楼的二层,但那双龙戏凤的灯笼是挂在最顶上的,没有楼梯根本上不去。她一时间犯了难,左右看看,便沿着二楼的廊阁爬了出去,蹦到了角楼旁的树上,接着又身手利落的爬上树顶,权衡比较了半天,一个纵步跃上了三层。三层比二层窄了许多,堪堪容得下她正身,裴谢堂险些没抓稳,身子在空中晃荡了一下。

    角楼下,朱信之抬起的头有些茫然,就认识了三天,至于这么拼命?

    裴谢堂正全神贯注的沿着屋檐走动,脚下的琉璃瓦发出咔咔的响声,惊得朱信之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都变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飞入苍穹的屋檐角,伸手去够挂着的灯笼。灯笼套的很牢,她取了几下才弄下来,身子猛地一歪,险些掉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已是惊得人一身冷汗。

    回来时,拎着个灯笼,想要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好在这阁楼上面尖尖,下面则宽些,裴谢堂想了想,一个倒挂金钩,荡到了二层,顺顺利利地着陆。

    已经走上来准备接应她的朱信之顿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人,神色很是复杂。

    这个人满嘴谎话,可以相信?

    他问自己。

    裴谢堂已经拿着灯笼跑下来了,兴致勃勃地冲过来,瞧见他站在王府门口,立即讨喜地将灯笼举得高高的:“这回高兴了吗?”

    朱信之没说话,眼里已有冷霜凝结。

    裴谢堂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了下来:“怎么,还是不喜欢吗?明明说很好看,就喜欢这个的呀!”

    “你惯常就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的吗?”朱信之看着她,半晌,慢慢憋出这样一句话。

    裴谢堂眨眨眼:“我还有个秘密,王爷要听吗?”

    朱信之薄唇紧了紧,白天的事情又涌上心头。在温家后院,她骗他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说:“其实,我只是胆子大,心眼却很小,只装得下王爷一个人。”他觉得有些烦躁,莫名地不想低头,只冷冷地看着她:“你又有什么秘密要说?”

    然而身体有些诚实,头已歪向了裴谢堂身侧。

    裴谢堂捧着他的脸蛋,笑得小酒窝格外动人,她说:“比起性命,我更爱惜你。”

    ……

    一池春水里,朱信之凶巴巴的瞪着裴谢堂:“伸手。”

    裴谢堂乖觉地将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白皙的肌肤,红色的划痕很是狰狞,她很是苦恼地狡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划伤的,看着有点怕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她歪着脑袋,借着烛火看着身侧这人的脸庞。

    朱信之是真的好看,一个男人能生成这模样,却不带一丝女气,反而周身有种浑然天成的正气,令人肃然生畏。他的眉眼专注时,看起来更带了几分真实,令人眷恋沉迷。这么好看的男人,现在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抹药。

    一想到这个,裴谢堂就忍不住想笑。

    她火.辣辣的爱意目光,烧得朱信之的脸一阵阵发红,不由恼道:“转过脸去,别看我。”

    “你那么好看,不看我会吃亏的。”她说。

    朱信之怒了:“闭嘴!”

    “你又为什么生气了?”裴谢堂很是不解,从方才到现在,他就没一块儿好脸色:“花儿也给你摘了,月亮也送你了,也听你的话乖乖回来了。”

    朱信之没说话,只抹药的手猛地用力。

    冷不丁一阵刺痛,裴谢堂龇牙咧嘴:“好疼!”

    “还知道皮,看来也没多疼。”朱信之哼哼。

    裴谢堂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蓦地发现他红得几乎滴血的耳根子,忽然就坐直了身体:“哎呀……”

    “怎么?”朱信之立即停了手,下意识的往伤口上吹了一口。

    裴谢堂凑过来笑了:“没什么,觉得王爷心疼我,我好开心。”

    “谁心疼你了?”朱信之满脸嫌恶:“你自己想找死,谁也拦不住。自己上药,上完就赶紧睡觉,明儿一早我让长天送你回府。”

    “你呀!”裴谢堂眼睛亮亮的,“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嘛,心疼我又不丢脸。”她笑容晃眼:“你看我,我心疼王爷,就没什么可遮掩的,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朱信之将手里的药往桌子上一顿,抬脚就走了。

    这是真的恼了?

    裴谢堂笑得意味深长,她以前还真是没发现,朱信之的脸皮原来是如此之薄。怎么办,她觉得这样的朱信之真正是好玩,玩起来都有些上瘾了。

    朱信之迈进清风居,心口还在跳个不停,几乎跳出了胸膛。是得了什么病吗,明天可得让太医来好好瞧瞧。

    回想裴谢堂的话,朱信之的眉头层层叠叠地拧了起来。

    心疼她?吃饱了撑的吧!

    可是一抬头,清风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朵黄.色的迎春花,夜色里多了点娇嫩;窗边挂着的灯笼透着乳白色的光,为这屋子添了几分朦胧,竟不像从前那样冷寂,他慢慢迈步,向着灯笼走去……

    裴谢堂这一觉睡得很沉。

    白日里折腾了一整天,她又大病初愈,这一沾床,就两个眨眼间就入梦了。

    梦里,她穿着月白色的战袍,站在箕陵城高高的城墙上,千军万马奔踏而来,她心里有些慌,下意识的看向了身侧的父亲。

    父亲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指着前方来人对她傲然开口:“娩耳,你看到没有,这些都是你的敌人,你若不能战胜他们,身后的故土就会被这些人的蹄铁踏破。敌人有多凶猛,你就要比他们更凶猛;你要勇敢,要有不畏死的豪气和决心,你才能将这些人踩在脚底下!”

    那是她第一次上战场统军,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好像……是八年前吧?

    她十六岁,正是京中女子开始张罗着寻觅夫家的豆蔻年华,但她从未想过这些,在父亲的教导下,眼里只有山河无极。

    敌人汹涌到了跟前,父亲淡淡吩咐她:“你去吧。”

    她就去了。

    回忆里,那一仗她大胜而归,父亲在箕陵城上为她摆酒庆贺,父子两人喝得人事不省,被部将抬了回去。但梦里,她这一去,再回来时,城墙上的人已换成了朱信之。他眉目冰冷,对她做了个揖后,淡然地捧上了一杯清冽的毒酒。

    “郡主,请。”他平静的说。

    裴谢堂猛地挣扎起来,喘着粗气,外头已是日光倾斜了半面阁楼。

    是梦。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头发都湿润了,终于慢慢静下了心来。外面有人低声问道:“三小姐,你醒了没?我要进来了。”

    说着,阁楼的门吱呀被推开,一个身着劲装的紫衣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见到裴谢堂,她做了个揖,便笑道:“三小姐安好,我是殿下的侍卫秋水。王爷让我来伺候小姐梳洗,等小姐用了早点,陪着小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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