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澈与桓九娘是悄然来到乌衣巷之中的,毕竟出了父亲以他为由向朝廷发出征讨檄文的事情后,他行事还不敢再向从前一般乖张傲烈。

    但龙亢桓氏的面子,无论是谁也是要给的,所以他也不怕谢家抑或是顾家拒他入沈府。

    两人来到沈府门前时,就见门外停了数辆宝樱丰盖的马车,桓九娘一眼便认出了那最前面的车上乃是琅琊王氏以及陈郡谢氏的徽记,其后可见琅琊诸葛氏、颖川庾氏还有吴郡以及会稽的各大世家族徽,竟然有这么多名门望族都派了人来。

    “这顾十一娘好生气派,不过是一场及笄礼,也能请到如此多的世家中人来观礼?”桓九娘不禁有些心生妒意,想她龙亢桓氏的女郎,办及笄之礼时,也没有请到这么多高门大阀的世家子弟来。

    桓澈没有说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原来及笄是这个样子的,那枚簪子插上后,可真美!”

    “你及笄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没有……我及笄的那一天,被祖母赶出了家门……”

    桓澈凝眸沉思,却被一旁的桓九娘打断:“六兄,你在想什么?”

    桓九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按捺不住好奇的问,“六兄可是在想,如何再将那顾十一娘夺回来?其实阿九不甚明白,以大伯父的权势,别说是让六兄娶那顾十一娘为妻,便是夺了她来作妾,她又岂敢反抗?六兄如此谨小慎微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桓澈的目光倏然投向她,那流光溢彩的眸子颇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凛,桓九娘立即住了嘴。

    这时,又有车轮的辘辘声传来,桓九娘寻声望去,就见一辆青纱半掩极为雅致的牛车正缓缓向这边行驶而来,牛车后面也跟了数名婢仆。

    转眼,那牛车停在沈府门前,一名老妪与一名年轻的婢子各自将牛车上的珠帘掀开,其上一个身着纯白色大袖对襟长裙的女子从车中走了出来,女子身姿纤长窈窕,头上戴着幕篱,虽看不清容貌,可这婉约的身段与气质就能让人想象到这绝对是一个风姿卓绝的美人。

    桓九娘不禁眼前一亮,低声道:“好一个高华风流的美人,六兄,你猜猜看,她是谁?”

    桓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投向那女子时,不禁眉头一蹙,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这时,那女子已在老妪与婢子的搀扶下来到了沈府门前。

    “不知贵人是何家女郎?”门僮问道。

    那婢子便递上名帖,门僮打开帖子一看,眸中不禁也露出一丝讶异,喃喃道了句:“阳翟褚氏?你是阳翟褚氏的女郎?”言罢,似犹豫了一会儿,才赔笑道,“女郎且稍后,奴先去禀报一下家主。”

    门僮说罢转身就向府中跑去,桓九娘亦是一脸的好奇惊讶,向桓澈说了句:“阳翟褚氏?莫不是当朝褚太傅的女儿?我听说,褚太傅也有个女儿今日在办及笄之礼,这褚氏的女郎不去褚太傅家观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桓澈依然没有理会她,没多久,那门僮便又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家主有言,女郎由请,适才怠慢女郎了,还望见谅。”

    “不成介意,慕名而来,多谢顾家家主成全!”

    女子话一说完,桓九娘眸光中又是一亮,不禁赞道:“这声音莺莺沥沥,如泉水叮咚,又如百鸟啼鸣,还真是动听。六兄,你说是不是?”

    桓澈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全神贯注般将目光投向了那女子,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似朝她们这边望了一眼,又回身朝着沈府之中款步行去,好几名婢仆一齐跟上。

    “六兄,她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桓九娘再次雀跃的喊道。

    而此刻的沈府正厅之中,顾钰的及笄之礼也接近了尾声,今日的沈氏也是盛装出席,为顾钰插上一只碧玉簪,贺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及笄之礼便已完成。

    顾钰亦走下玉阶,向众宾客行礼,这时,便有人笑问道:“不知顾十一娘有何志耶?”

    顾钰面向那郎君施礼,笑了一笑,回道:“北伐中原,克复神洲!”

    这八个字一落音,堂中便是一寂,当下时代,士人们谈的往往是风月,追求的也是隐士般随性放达的生活,对那些舞刀弄枪征战杀场的匹夫之勇反而不屑。

    桓温就曾因雪夜打猎,戎装配剑,被大名士刘惔讥讽为老兵。

    这时,堂中也有女子声音忍不住讥笑起来:“顾十一娘不愧为武宗豪强的吴兴沈氏之后人,小小女子,竟向往那匹夫之勇的豪气。”

    谢玄不禁皱了眉头,目光朝那说话的女子投了去,那女子自觉失言,忙惭愧的低下头,掩住了嘴。

    便在此时,又有一男子声音传来道:“吾若不为老兵,卿辈哪得座谈?十一娘虽小小女子,但鸿鹄之志,便是在场的男儿也少有人能及,何人敢取笑她?”

    众人回头一望,就见正是安石公与万石公带着一名年轻男子而来,那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最为普通的士子白伫衣,神情极为清朗,一脸璨然之笑的望向顾钰。

    顾钰神情微微一变,动了动唇,正要施礼,却见男子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新帝司马岳。

    看到司马岳做这个手势,在座的有认识他的如王五郎、王七郎等都默然没有作声。

    “颖川庾氏子弟,慕十一娘之名而来,也想来观礼做个见证。”司马岳道。

    见证?做什么见证?

    这时,男子便望向谢安石与谢万石一笑:“安石公,万石公,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吧?”

    谢万石的目光还凝聚在顾钰身上回不过神来,心中连连暗叹了几声:像,还真是像!果如三兄所言,这女郎便是堂妹谢真石所生的女儿么?

    一旁的谢安石早已哈哈笑出声,轻轻击掌,堂外便传来一声雁鸣,引得众人伸长了脖子齐观,就见好几名乌衣子弟,一人手执大雁,一人手执羊羔,还有一人捧着一只雉鸟,数人端着锦帛与鹿皮走进了大堂。

    “这是……以禽作六挚: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这是《周礼*大宗伯》之礼节,难道这已是正式的纳采,提亲?”

    “陈郡谢氏竟然会明媒正娶,替谢七郎下聘求娶顾十一娘为正妻?她顾十一娘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

    “是啊!谢家也不怕遭到风评非议?”

    几个贵女小声的议论着,而就在这些贵女的议论声中,突地传出一名少女的声音大笑道:“她顾十一娘连顾家的一名庶女都不是,何德何能竟然能陈郡谢氏谢七郎聘为嫡妻?”

    这声音一出,堂中的欢声笑语立时一窒,几乎是霍然的,众人都将视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投了去,就见堂下首的人群向两旁退开,一名发髻摇摇,身着水绿色覆纱襦裙的少女走了出来。

    坐在上首的顾毗脸色亦是一变,顾钰与谢玄也是神色微凝,王五郎亦诧异的出声道:“这位不是顾家三郎主之女顾七娘么?”

    “七娘,你胡闹些什么?”顾毗不禁恼怒的喝斥道,“还不快退下去。”

    顾七娘咯咯直笑,指着顾钰道:“祖父,您一世英明难得糊涂,而这一次是不是犯的糊涂太大了,孙女今日就是来告诉您,您疼爱的这个孙女,她根本就不是您的孙女,她是沈氏捡来的,她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顾七娘话一说完,那些看热闹的贵女们不禁叽叽喳喳的大论起来,原本看着陈郡谢氏对这顾十一娘如此看重,还不敢大声议论,此时此刻竟然炸出这样一则大新闻,那些本就对顾钰心存妒意的贵女们不由得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眸中闪出兴奋之意。

    桓九娘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因为人太多,场面也太过喧闹,所以也无人注意到她的到来,桓澈却没有踏进大堂,而是隐于一角默然而视,与他们一道走来的还有那个头戴幕篱的白衣女子。

    顾毗气得猛拍了一下案几,原本身体就不太好,此时更是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

    “你胡说八道!快,来人给我将她拉下去,拉下去!”

    顾七娘见有部曲走来,仍不罢休,继续道:“我听阿娘说的,她顾氏阿钰根本就不是沈氏的女儿,沈氏当年生的是个儿子,她那儿子一生出来便被人夺走了,所以才捡了个女婴来做她的女儿。”

    “祖父,不信您就问问沈氏,问问她当年是不是生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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