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虞楚的哑口无言,画舫之上便是一静,不过也只静了片刻,便有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当然这议论声中有对顾钰不屑的嘲讽,也有对她另眼相看的赞赏。

    这其中便有那誉满天下有“人中美玉”之称的琅琊王七郎。

    此时就连王七郎也将颇为赞许和惊讶的目光投向了顾钰,向身旁的王五郎问道:“五兄,你说的那位才思富捷能言善辨的沈氏黔郎可就是他?”

    王五郎摇着蒲扇,点头笑道:“是,就是他!”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一直留意在谢玄身上,好似发现了什么般眸光精亮,颇为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嘴上还喃喃自语般的道了一句,“我当谢七郎为何会如此,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啊!”

    好一个沈氏黔郎,好一个顾氏阿钰!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再次扬名健康城?

    而就在这时,有个青衣小僮走过来,附在虞楚耳边似说了什么话,那虞楚竟是再次拍案而起,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来此扰乱清谈雅集,来人!还不快将他哄出去!”

    他话一说完,身后便立有部曲按剑而出,画舫之上一时脚步凌乱,剑拔弩张,谢玄立时挡在了顾钰面前,冷声道:“虞中正这是何意?此清谈雅集本就是为士族子弟而设,沈氏黔郎虽为刑家之后,但也算是士族子弟,你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他赶走,莫不是害怕他就此扬名,借机公报私仇?”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沈士居判乱,虞氏族长虞潭可是第一个举起义旗参与到平判中去的,而谢玄的这一句话无疑是提醒了大家,道出虞楚因私废公的小人之心。

    虞楚脸色大变,再次被噎得哑口无言,尤其是面对如谢玄这般的高门子弟,他根本就无胆反驳。

    “谢七郎君,你——”半响,他只得道出这一句。

    这时,郗嘉宾便从上首走了下来,笑道:“我倒是觉得沈氏小郎的这个提议不错,朝廷虽有典章规定,但我大晋一朝也不是没有刑家之后重立朝堂者,桓大司马也已向朝廷上表,此次清谈雅集,不论士庶都可参与考核,只要是真正的兼俱才能,皆可参与定品入仕,得到桓大司马的重用!”

    说罢,他十分谦和有礼,风度翩翩的向顾钰抬手示意道:“那就让我们大家看看,你如何赢得在场的所有郎君?”

    “沈氏黔郎,由请!”

    顾钰回礼,亦道了声:“是!”

    看到顾钰如此从容的应答,那虞楚似乎看得极为不顺眼,又截道:“慢,敢问王使君与郗参军,如果沈氏黔郎赢不了在场的所有郎君,又当如何?”

    郗嘉宾便反问:“依虞中正之见,应当如何?”

    虞楚便道:“依愚之见,沈氏黔郎若是赢不了,那他就得为自己的口出狂言所付出代价,中正考核本该有庄严肃穆之象,岂能容这小儿如此儿戏,若是赢不了,吴兴沈氏从此革除士藉类同庶民,其子孙后辈永不得再参与定品入仕!”

    虞楚的这话一出,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禁唏嘘出声:好狠的贬黜!看来这虞楚是非得要借此机会狠狠的打压一下吴兴沈氏不可!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都投向了顾钰,就见顾钰神情淡然,只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反问道:“那么敢问虞中正,如果我赢了呢,又当如何?”

    “赢了……赢了就赢了……”虞楚冷笑了一声,似乎连想都没有想过她会赢,便十分不屑的问道,“你想如何?”

    顾钰便转身面向了王文度与郗嘉宾,各行一礼,正色道:“小子在此请王使君和郗参军做一个见证,若是我赢了,沈黔想请大家为小子讨回一个公道。”

    听到她说“公道”二字,画舫之上又是一阵哗然,有人不禁开始猜测,这沈黔到底会提什么要求?他又会要什么样的公道?

    “你要什么公道?”王文度不禁饶有兴趣的问出声。

    顾钰施了一礼,却答道:“还请王使君容我比试完之后再说。”

    王文度见她斯文有礼,进退有度,一言一行皆从容不迫,直令人如沐春风,也不禁心怀大开,兴趣大盛,十分果断的道了一声:“好!我代表这里八大中正官,同意你的要求!”

    “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开始了?”他又问。

    顾钰道:“谨当从命!”然后抬首,看向了画舫之中的众人,含笑道,“请诸位随意问难!”

    她这话一出,人群之中已有不少人愤愤出声,语气颇为不屑,毕竟面对一个刑家之后乳臭未干的小子挑衅,很多自恃身份的贵族子弟心中都有不甘。

    “凭什么让我们来与她比试,我们不屑于与他比试!”有人不禁喊出声。

    这时,王文度厉声道了一句:“肃静!”

    然后目光扫视了一下画舫之上的所有郎君,忽然道:“也用不着一个一个的比试,这样满场下来不知会持续到何时?”说罢,他看向了郗嘉宾,道,“不如,就以这次考核之中成绩卓越者来与她比试,郗参军以为如何?”

    郗嘉宾笑了笑,道:“王君乃是这次中正考核的最终决策者,我们都以王君马首是瞻,自然由王君说了算!”

    “郗嘉宾过谦了!”王文度含笑说了一句,然后转向众人,念道,“琅琊王五郎以及王七郎,可愿出来比试?”

    王五郎哈哈一声笑,想也不想的施礼道:“固所愿也!”

    王七郎也跟着道:“固所愿也!”

    王文度道了声好,忽地又转向了谢玄,问道:“谢七郎呢?谢七郎的字不愧是传承了其叔父安石公之遗风,‘山林妙寄,岩廊英举,不繇不羲,自发淡古’,是当之无愧的二品之上品,

    你可愿与沈氏小郎一战?”

    被突然问到的谢玄便是一怔,与她一战么?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她来对战,可现在这个场合却容不得他拒绝。

    内心挣扎沉默了半响后的谢玄终也抬手施礼道:“固所愿也!”

    王文度又含笑道了一声好,再次连续点出几人的名字,这其中便有包括顾钰的父亲顾悦以及江左画品第一的张十二郎张玄之。

    待所有人都选定之后,王文度便再次问了顾钰一句:“沈氏黔郎,这几位便是今日的中正考核中成绩最为优异者,而且他们年少成名,早已是声名远播,想来你也不陌生,你既然说你能赢得了在场的每一位郎君,那么,你只要赢了他们也算是通过,你可敢与他们一战?”

    顾钰没有任何犹豫的施礼回答:“固所愿也!”

    “好,那便可以开始了,第一场便考校你的玄辨,诸位可以开始向他问难!”王文度宣布道。

    王文度的话音刚落,突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道:“等等,还有我!”

    而几乎是这个声音一响起,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便齐刷刷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去,就见正是一袭白衣的桓澈站在另一艘画舫之上,正缓缓的朝着这边靠来,那身影缥缈而空灵,就仿佛天然的画卷,映入空山新雨后的美景之中。

    待那画舫一靠近,桓澈便跳上了这艘画舫之上,走向顾钰,含笑道:“此次考核,我也想再次与沈氏小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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