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媚玉堂 作者:九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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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年前出了韩太师的事,父子间裂出罅隙后, 武安侯便移居夷简阁, 将府邸内外的事交到儿子手里, 早年争雄朝堂、造福辖内百姓的意气日渐消沉了下去。

    梁元辅有心做一番大事业,将梁家根基扎得更深, 平素争名逐利, 也办过许多弄权营私、笼络排挤地方豪贵的事, 只因牢记着府中祖训,不曾欺压盘剥辖内百姓,老侯爷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

    一晃十来年,他独居在夷简阁, 目光平和浑浊,仿佛万事都不关己。

    而此刻,那双堆了皱纹、时常垂着的眼皮抬起来, 老侯爷一改往日姿态,眼神竟自锋锐威仪, 颇有几分震慑人心的味道。梁元辅见惯了父亲这些年的消沉姿态,乍见之下, 略感意外, 愣了一瞬才道:“父亲这是何意?”

    武安侯不答反问, “方才来拜访的, 是萧家的人?”

    见梁元辅不答, 武安侯爷冷笑了声, “还是这样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这话梁靖听着没觉得怎样,梁元辅神情中却露出点不自在来。

    “也不是鬼祟,不过商议要事,来去匆忙。”他说。

    武安侯爷听罢,哪会看不出来这是遮掩开脱?他眼底的嘲讽之意更浓,道:“商议要事……还是跟从前一样,说皇上要拿他府上开刀,等他萧家倒了,会挨个斩除世家。又劝你跟他一道在政事上使绊子,胁迫皇上退让。对不对?”

    这话虽是猜测,却正合萧家的意思。

    当年出了韩太师那件事时,萧家便是拿这话来危言耸听,将各处世家都拉到船上,去胁迫景明帝。彼时梁元辅便是信了此言,见武安侯有意要保韩太师,便串通弟弟梁元绍,瞒着武安侯,往韩太师身上踩了一脚,造出各处世家皆欲除韩太师而后快的情势。

    景明帝纵然坐拥天下,朝堂政事也需借各处官员之手,迫于无奈,退让割舍。

    那件事后,别处世家岿然不动,倒是萧家尝到甜头,将女儿捧成盛宠贵妃,将外甥扶持起来,与东宫分庭抗礼,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

    回头再看,当初那些助力的世家,倒成了他萧家的垫脚石。

    梁元辅听得出武安侯语气里的嘲讽,也知道老人家对他当年欺上瞒下的事怀有芥蒂,只摆出恭敬态度,道:“萧家的忧虑,其实有几分道理……”

    “有屁的道理!”武安侯不待他说完,便厉声打断。

    他毕竟有爵位在身,又是尊长,不好怠慢,且旁边有梁靖门神似的守着,梁元辅也不敢放肆,当即拱手道:“父亲还请息怒。儿子是觉得,唇亡齿寒,世家本就同进同退、共荣共辱,若萧家被连根拔起,我等也难自保。”

    同进同退、共荣共辱?

    这话搁在十多年前,武安侯或许还会琢磨琢磨,如今却是将萧家那点心思瞧得透彻。

    遂冷声道:“他萧家遭难,便拿出这般说辞,先前春风得意时,怎不提共荣共辱?玉琼在永王府上这两年是个什么情形?咱们府上办事时,他萧家何曾真的帮过?少在我跟前睁眼说瞎话!”

    梁元辅方才只是随口搪塞,被武安侯直言点破,脸上登时有点赧然。

    他也不是傻子,世家固然曾拧成绳子,等风波过去,却也常争夺利益——京城里皇帝的恩宠和信重、永王府里女人们的地位尊荣、京城外的地盘势力、六部流出来的肥差银钱,拢共那么点好处,几家争来争去,不过是此消彼长。

    这道理在场三人都明白,梁元辅没法辩驳,只好道:“是儿子说得不妥当。只是萧家若倒了,难免唇亡齿寒。”

    武安侯气势上占了上风,也没穷追猛打,只盯着儿子沉声道:“这回萧敬宗受惩,是他萧家咎由自取!平日里卖官鬻爵、欺上瞒下,更甚者盘剥百姓、草菅人命,放任门里干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还要咱们帮忙兜着?别说要他萧敬宗入狱问罪,就是把他萧家的爵位摘了,阖府问罪,不也是应该的么!”

    许是太久不曾言辞厉色地训斥,他怒斥罢,竟自咳嗽起来。

    梁靖忙帮他揉背理气,梁元辅却是站在那里,神情微愕。

    萧家的事,他本就稍有迟疑,欲与兄弟商议后拿主意,老侯爷这话摔过来,便如当头棒喝,一瓢凉水似的浇到梁元辅头上。

    他与萧家交情未必笃深,当初踏上那条船,也是觉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景明帝真的大刀阔斧,不管青红皂白将世家斩除殆尽。但这些年朝堂上死水无澜,世家各逐利益,萧家的作为他也都看在眼里。

    平心而论,萧家那些罪名按律法来办,足够取萧敬宗满门的脑袋。

    屋中一时哑然,梁元辅自觉理亏,倒了温水递过去。

    武安侯爷也是个倔脾气,这十来年跟儿子存着芥蒂、时常别扭,而今见了那温水,也不肯接。但他终究上了年纪,身子又没能保养好,这一通咳嗽直闹得脸红脖子粗,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也不肯接水。

    末了,还是梁靖接过去,送到他唇边,老人家才肯喝两口。

    梁元辅躬身,瞧着咳嗽得身体微颤的父亲,心中也自腾起一股酸楚来。

    梁家满门男儿,除了混世小魔王梁章爱跟人玩闹说笑,旁的都是正经严肃的性子,也不惯跟人剖白心思,软语认错。当年的事各有考量,父子俩僵持别扭了十来年,眼瞧着老侯爷鬓边渐渐斑白,身体也佝偻下去,再不复当年的端然风采,梁元辅也是当了父亲的人,哪能不难受?

    先前风平浪静,武安侯爷偏居夷简阁,他也硬着性子不肯服输,甚少交心。

    而今老侯爷重拾威仪,却因这通咳嗽而老态毕露,梁元辅那颗刚愎硬朗的心里,也自觉得歉疚。他迟疑了下,终是蹲身到武安侯跟前,缓声道:“当年那事,我是怕父亲被私交所累,才擅作主张。我也是为族中着想,并没存私心。”

    这话语气还算和软,因蹲身在跟前,态度也是愧疚解释一般。

    武安侯渐渐平复呼吸,将他瞪了一眼,道:“难道我就存了私心?”

    “父亲当然没有!”

    “那不就得了!”武安侯该说的都说了,看梁元辅这样子,应是听进去了几分,遂缓了缓,道:“晏平这几日也不必在我跟前耗着,府里事情多,得空时也该帮你伯父分忧解难,元辅——从前的事我都不计较,但这回,萧家休想再拉咱们垫背!他自家的恶事,自家兜着去!”

    说罢,让梁靖扶着站起来,脊背微微佝偻,缓缓走了。

    到次日,武安侯爷果然亲自出面,将几位管事召到跟前,过问家事,留梁靖在旁。

    梁元辅在旁瞧着,也琢磨出那意思来——

    都督的大权虽攥在他手里,府里的爵位却仍在老侯爷身上,且武安侯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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