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好师兄”李山叶……

    “那孽徒是天资聪颖,悟性上佳之徒,虽然叛逃躲躲藏藏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二十余载,对于画灵之道来说,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但在以拘魂掌灵之术残害生灵这条邪路上,却已经走出了很远。前有艳傀,后有杀傀,又能无中生有,育出不该属阳世所有的“绝脉”打入潘家祖坟山,诱发恶变,现在又养出了一只“食魂猫”,还舍得送出来,做为将你诱进恶道的工具,就已经足够证明,这孽徒确实已经走很远了。”

    抬首看着凉亭外飘着朵朵白云的蓝天,老头子眼中涌动着殊为复杂的微光,面含微笑道:“倘若再给他十年,就算不及千年前李长梦祖师座下逆徒吴越,想来恐怕也不会差太远。”

    我看了看老头子,没有说话,因为觉得即使有话,也不大应该在这个时候问。

    虽然是笑着说的这话,脸上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聋子也听得出来,这语气中饱含浓浓的辛酸,足见这个叫谢一凡的贼人,当年确实深得老头子喜爱,即便已经叛出师门二十多年,老头子也不是已经对他没了感情。

    然而为了维护正统画灵的威严,或者说尊严,不让谢一凡继续利用画灵术邪性邪恶的这一面作乱下去,老头子却必须要清理门户,必须要对他下死手,不能留一丝余地。

    我这人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听老头子说了这么多,也总算是多少能听明白过来了:其实画灵术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泾渭分明的正与邪。因为这本身就是一门亦正亦邪的法门,是正是邪,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用的人是正是邪。

    而这么多代画灵人穷尽一生,加起来足足一千三百多年光阴所做的,也正是尽最大努力去束缚画灵自身之恶,将善的这一面用到正道上,仅此而已。不然就无法解释,我从一开始学习画灵术,就能随便看随便学的那本《灵图志》,为什么会出现“移灵返魂图”这样一张明明本质上就属于“拘魂”,但却是用来医治动物,甚至连人也能救一下的,怎么看都不是一张邪图的灵图,更无法解释《禁灵》这部书的存在了。

    真属于无论什么情况下,也绝对不能用的邪图的话,祖师爷一把火烧了岂不多痛快,干嘛还非要传下来,而老头子也断然不会,以前嘴上不许我接触这本藏得挺好的“禁书”,但是却对我偷看的行为始终视而不见了。

    所以画灵术实际上,并不存在所谓的魔,或者可以说画灵自身就是魔。但魔也不一定就绝对邪恶,也同样可以拥有天使的一面,所以,像吴越谢一凡这些最终沦为邪人的,只不过是自己选择了魔的那一面而已。

    如此一来,也就能理解老头子为什么会原谅我了。

    有曾经深受他喜爱,如今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谢一凡作为前车之鉴,如果真的对生魂下手,就等同于堕入魔道,绝不为师门所容的话,就算他在我身上倾注再多心血和感情,也不大可能会饶过我。

    “师父,那只猫……你能不能说说究竟怎么回事?”等了一会后,见老头子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我也就收起了思绪,捡着并不是那么敏感,但是我同样想知道的问。

    “你是想知道那“食魂猫”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吧?”老头子轻轻一笑,看我脸色随之变得不自然起来,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也就没有再说了,回到问题道:“那食魂猫是个邪物,但也是可怜之物。本身并无奇特之处,充其量就是会比普通的猫长得更大一些,之所以会长成彻头彻尾的凶物,无非完全是后天养成而已。”

    “总的来说,这凶物就是以拘魂的方式所养成,有些类似于养蛊之术,取五毒之物豢养至一处,使其互相撕咬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即是蛊毒。只不过这食魂猫,用的全都是猫魂,数量也远远不止五只,豢养之处也并非什么容器,而是一只活猫而已。养食魂猫需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因为会需要大量符合条件的猫做为基础,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将至少两只,已经养到了同样强度的食魂猫魂体相连厮杀,而最终活下来的这一只,也会生食掉战败的同类尸体,魂肉同食,变得更加凶狠强悍。”

    “也就是说,你那晚遭遇的食魂猫,看起来虽然只是一只,但实际上却是不知道多少只普通黑猫的集合体,属大浪淘沙最后活下来的一只,或者说幸存下来的一只,而已经被淘汰掉的那些,等同于都被它吃了下去。”

    老头子说的很平淡,然而我听着,却感到有些心惊胆战。

    用这样的法子去“养”猫,也当真是残忍滥杀到了一定极限了。

    可……费这么大心思,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去养食魂猫,他图的是什么呢?

    虽然听起来充满血腥邪性,但就那晚遭遇时来看,似乎费这么大劲去豢养凶猫,完全得不偿失。因为这凶物尽管看起来阴狠残暴,但是战斗力却有限,如果养它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的话,完全可以有别的更直接更隐秘的方法取代。

    似乎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老头子轻轻笑了笑后,说道:“小子,你不会以为这食魂猫,就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样吧?”

    “啊?还有别的用途?”我不由微微一怔。

    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后,老头子道:“这食魂猫养到一定程度会是什么样子,为师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凶物之前从未出现过,属于那孽徒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并不像艳傀杀傀这种凶物,一直都有记载流传下来,所以在完全摸清楚之前,为师也不敢妄下断语,以免对你造成误导。总之小子你只需要知道,你所遭遇的那只食魂猫,距离称得上成型还有一定距离,而你那晚之所以能在它的尖牙利爪下存活下来,也和你的身手运气都无关,一切都是那孽徒暗中操控的结果,不要忘了为师刚才已经说过,他对你用这只食魂猫的目的,是为了把你诱入歧途,而非为了害你。”

    我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那天晚上,其实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死,那凶猫一次次把我逼入绝境,目的都是为了激发我心中的恶气,从而抽它的魂发泄而已,如果真是奔着杀我而来的话,上来一动手我就已经死了,根本就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

    “我懂了,以后再遇上不合乎常理的事情,我会处处小心,不会再给他这么多可乘之机,不会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想到自己那天的一言一行,其实都完全在这个“好师兄”的掌控下,不由在有些恼羞成怒的同时,又生起了一股挫败感,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阵无力。

    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和谢一凡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也许就算给上一辈子的时间,我都达不到他现在已经所拥有的高度。哪怕……是和他一样放弃了道德底线,完全将自己堕入那条充满黑暗的甬道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也很难具备这样的心计。

    “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小子你现在也不用感到灰心,不用气馁,这孽徒虽然拥有你难以企及的领悟力和创造力,但你所具备的一些优点,也是这逆徒注定毕生无法拥有的。”老头子何尝听不出我这话所代表的心声,于是温和的笑了笑,安慰道。

    “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就先到这里为止吧,目前小子你不用想太多,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往后时间还有很多,等回到了省城后,你想知道的为师都会一点点告诉你,即使有没告诉你的,以后你自己也会慢慢知道。”

    我微微怔了怔,旋即才意识到,我们师徒确实已经在这凉亭里说了很久了。

    于是揉揉有些发昏发胀的脑袋后,便将心里尚存的所有疑问先收了起来,回到了老头子一开始就说过的问题上,“行。那我一会就去和我爸他们商量出院的事。”

    老头子微笑着点点头:“不要让他们焦心,如果没办法让他们放心的话,好好在医院多养几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师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他们好好商量,不会让他们担心。”既然专程来医院告诉了我这么多,又说起了出院的事,就必然不是老头子现在所说的多留几天也没关系。

    而见我胸有成竹,老头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点头道:“既然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这会我又想起了一个不要紧,但也挺要紧的问题,于是犹豫了一下后,迟疑着挠挠头道:“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现在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那还能继续用以前的方法画图么?”

    “为什么这样问?”老头子显然一时也弄不懂我这么问的用意,于是微怔着回答道:“自然是可以的,但一般情况下,最好也不要这样做。毕竟引和令是两种相却甚远的御灵之法,前者只注重于实用性,而后者更追求形和意的统一,两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虽然“令魂”画法讲究的是心意相通,形意相随,平时无需在笔下耕耘雕琢太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在画灵之术上不大适用,但将时间精力放在培养自己精气神和专注力上,收效会比继续以引灵画法练习好很多,往往画数十张图,也不及前者一夜感悟收获的多,所以一般迈进令魂门槛后,就该摈弃引灵的画法了。”

    说到这,老头子顿了一下,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着我问:“所以你能告诉为师,在迈进灵魂这道门后,为何还对引灵画法恋恋不舍,还想继续用此法画图呢?以为师所知所见,和当年自己的经历来看,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画灵人后,通常都会迫不及待,想更加细致入微的体验一下两者的巨大区别,怎么到小子你这却反过来了,还在想着之前的画法?”

    听老头子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顿时就知道,他这是误会我了,于是连忙讪笑着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师父。弟子就是之前下山那夜,答应了将军魂一件事情,帮他把他的侍从召回来,询问询问近况再转达给他。但由于下山之后就一直为最后这临门一脚做准备,不敢轻易画图泄气,所以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既然现在要准备回省城,这事自然就不能再拖着,得办完之后再走了,毕竟答应了的事情,就不能再轻易食言。”

    “弟子目前的情况并不好,以令魂之法画图,一时间也是极为勉强的事情,得需要调养些时日方才可行。但如果能继续以引灵之法画图的话,就会简单许多了,现在就去准备的话,应该明天就可以动笔,所以才会这么问……”

    这一番解释,老头子才总算明白了我这么问的用意,愣了两秒钟后,不由笑了出来。

    “既是如此,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能继续用以前的方法画图,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简单了许多,于是结束医院凉亭里的谈话,等老头子和爷爷他们去街上逛了,回到病房后,我就和老爸老妈他们商量起了出院的事。

    刚刚能下床走路,完全还走不利索就叫嚷着想出院,老爸老妈自然是吃了一惊,也不情愿,以为我是发烧脑子糊涂了。不光他们,就是一直觉得我就该属于省城的芸姐她们,也完全不赞同,我伤情才刚刚开始好起来就急着出院,毕竟现在还不能完全算是进入了稳定恢复期,万一有个什么情况的话,也不像在医院里那么方便。

    但听到我出院,是为了回省城去养,什么事也不会做,每天依然会按时去医院上药打吊瓶,和就在医院里住着也没多大区别后,老爸老妈也就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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