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司机中了穷死鬼的迷术,变成了一个言听计从的仆人,乖乖的把那对老夫老妻拉进炎黄村,然后放下两个老人,又肃然站立着,静待穷死鬼的吩咐。

    “你可以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穷死鬼毛长生吩咐一声,撤消了迷人心窍的鬼力。

    中年司机如梦初醒,愕然了一瞬,拍拍自己的脑袋,带着满脸的迷惑上了车,调转方向,向村外徐徐驰去,不住地叽咕着:“我怎么啦?我怎么啦?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助人为乐?傻瓜才会助人为乐,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傻了?哼,我运送的毒品呢?”

    司机慌忙掀起坐垫看看,发觉座位底下一袋形如洗衣粉的白色药品还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放回坐垫,又重新开动了车子。

    这一袋毒品,可是价值好几十万的。

    当然,这一袋毒品,也可以把好几十个人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干这一行,这个中年司机可算是老司机了——一条奸诈狡猾的漏网之鱼。

    俗话说“久走夜路必遇鬼”,这话不是真理,也离真理之家不远了,中年司机不仅遇到了穷死鬼毛长生,离开穷死鬼后行驶不远,又遇到了另一个鬼——

    车窗玻璃窗边,出现了一张妖媚迷人的笑脸,脸上一张樱桃小口张开,露出两排糯米般的牙齿,然后轻轻撮起,对着中年司机幽幽地吹出了一口气。

    哦,哈气如兰,没有兰花的幽香,却有一种罂粟花的迷幻。

    司机向外一看,心花怒放,邪恶地笑笑说:“这么清静的地方,也有卖笑的美女?太好了!美女,上车吧,喜欢钞票吗?我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钞票!”

    车门没开,那个美女已坐在了副驾驶上。

    “寂寞的夜晚,有美女相陪,太美妙了!”中年司机刹住车子,伸手去搂抱美女的脖子。

    对于卖笑的女子,还用得着客客气气吗?这中年司机五毒俱全,早就深知其中的行道。

    美女“噗嗤”一笑,把一条白连套在司机的脖子上,腻声说:“我俩来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吧!这么寂寞的夜晚,最适合玩这种游戏了!”

    “哦,你比我还坦率大胆?”中年司机坏笑着,口水直流,“不管什么游戏,只要美女觉得有趣,就放手玩吧!”

    “你真是个知情达意的好郎君!”美女笑容可掬,在司机脸上摸了一把,手上的白练慢慢地收紧,“这么好玩的游戏,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真幸运!”

    “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司机心醉神迷,夸张地闭上了眼睛,而一双手很不规矩地在虚空乱摸着。

    突地,司机脖子上的白练一下子收紧,一种窒息和晕眩扑来了,睁大眼睛要抗议,整个身子已被提携着,像一个纸人轻轻飘出窗外,凌空踢踏着,悬挂在了路旁粗壮的柳树枝上。

    哦,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中年司机凌空悬挂着,痛苦不堪地胡乱撕抓着,双脚不住地乱蹬乱踢着,嗓子里发出“噢噢”声响,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吐出的舌头再也收缩不回去了,睁大的眼睛,也无法闭上了。

    “这游戏很好玩的。”美女的声音轻柔如梦,能让钢筋铁骨也酥化,“你太幸运了,是同我玩这种游戏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男人。”

    “不要……我不要玩这种游戏了!”中年司机只感到魂飞魄散,竭力要叫出声来,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美女,也悬吊在另一条粗枝上,不住地做着鬼脸,不住地“吃吃”发笑。

    穷死鬼远远地目睹着,可不在意这一切,打发走司机之后,他轻轻地隐去了,但是一直尾随着那对老夫老妻——他看得见他俩,他俩看不见他。

    老夫妇慢悠悠走在村子中间,嗅不到一点炊烟味,听不到一点点人的嘈杂声,也听不到一点犬吠声和牛马脖子上铃铛发出的声音,回想往昔来自生活的各种欢声笑语和嘈杂声,不禁触景生情,老泪横流起来。

    人被运载到城里去了,只剩下鳞次栉比的房屋,看上去显得古古怪怪的,也显得阴森森的,仿佛传说中的鬼城。

    再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没有了亲人朋友,活着,也跟行尸走肉相去不远了。

    老夫老妻互相牵着的手牵得更紧了,在这世界末日般的处境了,两个老人才第一次发觉了对方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不禁连连感慨。

    过去的日子,为什么还要争吵,甚至还要彼此仇人般拳脚相向?

    流年似水,多美的光阴,竟没有分分秒秒都珍惜,实在可惜。

    老夫妻两战战兢兢,走进一个巷子,然后开门进入了一间低矮的木房,习惯性的去拉电灯开关,但电线早被政府派遣的人员断掉了,以防人走光之后,村子里发生电火,引发不必要的灾难。

    “唉,这是什么日子?活着已没新鲜了,还是早些死了的好。”老头哀叹着,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摸到火柴,划燃并很快点燃了松明。

    火光照耀下,长方形屋子里,远离火塘的地方,那两口经过烟熏火燎,已变得黑乎乎的棺材,显得特别的诡秘,也特别的显眼。

    “老伴,我俩该上路了,不然再次被骗进县城去,进再也回不来了,就再也不能享用这两口努力了半辈子才置办起来的棺材了。”

    老头把火把递向老妇。

    “我俩分分角角的攒钱,过了那么多年,才买下了这两口寿木,自己不提前享受,人再被骗进城里去,只怕就再也享受不到了,可能会被人抬去便便宜宜卖掉,也可能会被人当废柴烧掉。”

    “是呀,”老夫接过火把,静静地说,“该早些做决定了——我不能死了之后被人拉进火化场去变成飞灰,一定要睡在这棺材里被埋进土中。”

    穷死鬼本想阻止老头打开棺材,但是看看两个老人的确很老了,的确离大去之日不远了,便端坐在屋子那低矮的横梁上,不再去阻止了。

    现在阻止两个老人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走上不归路,未来也许只会让两个老人暴尸荒野,更加惨凉的。

    所以,穷死鬼硬起了心肠,决定不去拂逆两个老人做他们喜欢做的事。

    “老伴,快些行动吧!我们小腿拗不过大腿,不能静静地过日子,然后寿终正寝,但我们可以选择一个让我们放心地死去的地方。”

    “老头子,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也得听听我的:人死了放在棺材里,如果没有一点血粘在棺材上,就可以被搬出来,睡过的棺材也不属于自己。为了保险,为了不让别人以后占去我们的棺材,不管你我,都应该弄点血出来沾到棺木上才好!”

    “对,不沾我们的血,活着会被人占取,死后会被鬼争抢,我俩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唉,老头子,你这就赶快行动,等那些当官的派拿枪的赶来,就一切都晚了——我不想死到别处去,就喜欢这个老狗窝!”

    老头点点头,恨恨地咬了咬牙齿,哆嗦着移开两口棺材的盖子,从棺材里拿出两套大同小异的青色寿衣,同老妇一丝不苟地穿戴了起来。

    穿戴寿衣的时候,两个老人显得那么泰然,那么满足,仿佛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不是约好了要一同走向死亡,而是要对着写着家族姓氏的拜堂,然后走进新婚的洞房。

    穷死鬼看得无比羡慕,也看得热目酸心。

    有一个心息想通、相亲相爱的伴侣,即便一同走向死亡,也是无上的幸福。

    可是,这样的伴侣,在大千世界,在茫茫人海,又又几对?

    穿戴妥当,老夫妻互相帮对方拉了拉衣襟衣角,彼此都显得十分满意后,目光转向了棺材。

    “老伴,处理好你的事后,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老头爱恋地说着,把老妇搀扶进了棺材,让老妇平平地躺在棺材里,然后悄悄地拿来了那把曾经相伴着生活了很久很久的菜刀。

    “老伴,闭好眼睛静静地睡吧,我很快就来找你了。”老头无限爱恋地给老妇盖好薄薄的棉被,一只手爱抚着老妇的脸,另一只手猛地一刀割断了老妇的脖子。

    老妇“呃呃”叫了两声,蹬了蹬腿,渐渐地不动了。

    老头松开手,放下血淋淋的菜刀,小心翼翼为老妇盖上棺材盖,又摇了摇,发觉盖得很严实,再不可能被野狗之类的畜生扒开后,满意地抓起菜刀,快乐地跨进了自己的棺材。

    “唉,要是有人能为我盖上棺材,那就太好了!管不起太多啦,我用自己的血染过的棺材,就永远属于我了。”老头自言自语着,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使劲一抹,趁鲜血喷涌,意识未消失 立刻躺平在棺材里了……

    穷死鬼长叹一声,伸出右手巴掌,对着老头的那口棺材轻轻扇了一下。

    棺材盖缓缓移动,轰然罩下,一下子把那口棺材盖了个严严实实——盖住了老人,也盖住了浓浓的血腥味和悲怆味。

    棺材里似乎还有异样的响动,但是已不重要了。

    “安息吧,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穷死鬼又叹了一口气,飘然出屋,身后的屋子“吱嘎”一声,自动关上了门。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一声夜枭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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