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情”二字冒上心头。

    念浅安想起那个假宫女,以楚延卿的推断,假宫女八成是东六宫里哪位名不见经传的庶妃。

    好巧不巧,这次诊出喜脉的四位都是原本无名的庶妃。

    依附德妃、淑妃宫里的那两位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德妃、淑妃并非无能之辈,除非疯了,否则不可能放任儿子偷老子的人。

    念浅安努力回想大皇子、二皇子的风评,至少明面上都挑不出大毛病,至于背地里再色胆包天,也该知道有些分寸是不能错的,另外那两位庶妃的孕事,应该没那么巧……吧?

    不然绿云罩顶而不自知的皇上,头上绿帽子就真得绿的发光了。

    不管那假侍卫到底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只要还想当好儿子好皇子,混淆皇室血脉这种离死超近的蠢事,就不敢做也不想做才对。

    偷人和偷出娃来是两回事。

    严重性不可同日而语。

    念浅安不期然想起皇上先后骂了楚延卿两次的事,忙调整表情压下对皇上绿帽的幸灾乐祸。

    她能想到这些,楚延卿也想得到。

    而七皇女信口拈来的消息,楚延卿也一定早有所知。

    念浅安想到这里不懵了,表情终于恢复正常。

    她这边已经从于海棠升职记发散到皇上喜当爹,那边念甘然和单怀莎正说起于海棠。

    “于姐姐做了女官这样大的喜事,竟没有告诉我们。”念甘然和单怀莎并肩而坐,头挨着头亲密叙着话道:“怕是刚上手没多久,一时忙乱顾不上给我们送信。今天既然来了,可得好好恭喜于姐姐一声。我问过当值的宫女,于姐姐就在外头管着宴席的事,地方离交泰殿并不远。”

    她想请单怀莎一起去找于海棠,单怀莎却摇头道:“姨母带我进宫前特意叮嘱过,今天来的人多规矩又大,让我没事别乱走动。我想出交泰殿,少不得先请示姨母一声。”

    就算禀了裴氏,裴氏多半也不会允许她乱走。

    单怀莎轻轻笑了下,先叹了一句,“我和你不同,凡事不能自己做主。我就不去了,省得烦扰姨母。”

    又面露歉意道:“你如果见着于妹妹,一定代我转达恭贺。”

    念甘然见她精神似乎太好,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倒不勉强她,“不用单姐姐说,我也会把话带到。于姐姐现在做了女官,以后要见我们倒比原先做陪读时更便宜些。今天见不着,往后总还有机会聚在一起……”

    单怀莎边点头边送念甘然出暖阁,望着念甘然的背影又是轻轻一笑:等她做了妾,她们三人就没机会再像以前那样相聚了。

    她早就知道,无论她如何算计,裴氏都不可能许她世子夫人之位,从一开始,她要谋的就是留在靖国公府,留在徐月重的身边做妾。

    宫里有个姜贵妃,靖国公府怎么就不能有个世子宠妾?

    没见六皇子屋里,也出了个李菲雪吗?

    只要能留在徐月重身边,只要假以时日用心经营,不怕徐月重不将她看进眼里、放到心上。

    单怀莎即羞涩又志得,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满室锦绣的暖阁。

    她赌对了裴氏的行事,为了靖国公府的脸面,为了当家主母的名声,果然不曾贸然打压她,依旧带她出门交际,刚才在正殿,更没少和邻座试探口风,一心想尽快打发她出嫁。

    或许,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她苦等的唯一机会。

    接下来,她还得赌,赌这里坐满暖阁的贵女、骄女们,能成为她的助力。

    单怀莎将要做的事细细过了一遍,定下心抬起脚,缓步走向暖阁一角,竟直直走到念浅安跟前。

    念浅安正听七皇女吹水,说这阵子皇上如何夸七皇女懂事了、姜贵妃见女儿大有长进如何长脸了,直听得耳朵只差长茧子,眼角瞥见单怀莎跟女鬼似的突然飘过来,还站着不动,顿时吓得打断七皇女,左右看看,确定单怀莎是冲着她来的,不由奇道:“单姑娘是来找我大姐姐的?我没留意她去了哪里。刚才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单怀莎摇头,先福礼见过七皇女,又叉手冲念浅安行礼,“我是来找念六姑娘的。念六姑娘,我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无意间得罪了念六姑娘的地方,还请念六姑娘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念浅安刚才是假吓到,现在是真吓到了。

    单怀莎说的什么鬼?

    她什么时候被得罪了,又什么时候和单怀莎计较了?

    念浅安黑人问号脸,一旁七皇女却双眼放光,“念浅安,我还当你真的改过自新了呢!嘴上说得好听,对着我一套一套的,原来在外头死性不改,欺负到靖国公府的孤女头上去了?”

    她逮着机会就怼念浅安,倒还记得暖阁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一边压抑看好戏的兴奋,一边不忘压低了声音。

    这番耳语只有念浅安听得见。

    而单怀莎仿佛十分守礼,见七皇女在座就停在五步远处,听不见七皇女说了什么,也正因为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得不提高声音说话,好让念浅安能听得见,柔弱声线恰到好处地落进暖阁众人耳中,字字清晰,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一众姑娘们看似神色无异,说笑玩闹的声响却齐齐低了下去,或眼神交汇、或侧坐身子,无不在暗中留意这边的动静。

    念浅安心头微动,仿佛不曾察觉因单怀莎一席话引发的注目,边正眼打量单怀莎,边和七皇女咬耳朵,“是我死性不改,还是小白花作妖,往下听听就知道了。”

    七皇女一听小白花三个字,立即想到于海棠,随即又想到于海棠和单怀莎交好,只觉念浅安敢说她就能信,闻言倒比念浅安还急迫,越俎代庖问道:“单姑娘,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得罪念六姑娘了?念六姑娘又怎么和你计较了?你这是……来赔礼道歉的?既然是来赔礼道歉,总要有个正经缘由。”

    她化身主持公道的小主人,众人见她开了口,暗中关注也跟着光明正大起来,左看念浅安右看单怀莎,议论声低低的时有时无。

    念浅安只盯着单怀莎看。

    单怀莎迎上念浅安的目光,受了惊吓般飞快垂下眼,睫毛颤动,声音也颤动,“七皇女问话,民女不敢欺瞒。实在是民女无心之失,事后仔细回想,才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念六姑娘。七皇女大概也知道,民女投身靖国公府后,多得姨母怜惜疼爱,早前姨母去东郊别业小住,也带了民女一起。

    姨母上山打醮,偶遇念六姑娘感染风寒,就接回别业暂作休养,念六姑娘却不肯多留一味辞去,民女原当是别业下人伺候不周,才惹得念六姑娘不愿停留。后来才知,是徐大姑娘指责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念六姑娘又见徐大姑娘和民女亲近,才愤然离去。

    再后来,民女陪同徐大姑娘登门探病,念六姑娘却对民女不冷不热,连杯茶水也不肯招待民女。民女心里委屈,但也只能专心照顾徐大姑娘。世子爷特意来接徐大姑娘,民女不过是和世子说了几句徐大姑娘的事……民女事后反省,才醒悟念六姑娘是看不得民女和世子爷同进同出。

    难怪,也难怪之后在银楼巧遇,念六姑娘要千方百计地支开人背着姨母,缠着世子爷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说了什么民女的不是,见着民女时笑得那样得意。民女心里即害怕又委屈,偏谁也不能说不能问,民女实在再也承受不住……今儿只求把话说开,能了却一桩心事。”

    她口中的世子爷,除了靖国公世子徐月重还能有谁?

    一番话就算九成都是假的,不知情的外人也不得不信个十成十。

    谁不知道徐月重续娶之事一再搁浅,谁不知道徐之珠人小鬼大,最是反对继母进门?

    就算单怀莎根本不知念浅安和徐之珠说过什么,在座的姑娘们,也能自动脑补出徐之珠面对有意做继母的人,会“指责”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京里上过徐家门,又被徐之珠气出门的姑娘可不在少数。

    更何况,当初靖国公府春宴过后,裴氏留了几家姑娘小住,其中还真有念浅安。

    无论是时间、地点、人物,一桩桩事件都说得清楚明白,单怀莎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且刚刚除服不久才出过几次门,就是想编,又去哪里编出这样周全的谎话来?

    单怀莎仿佛没察觉众人渐渐高调的议论,回完七皇女的话,转向念浅安不再惊怕,只忍着羞愤和委屈直视念浅安,再次深深蹲礼,“念六姑娘,我自问恪守礼数,一心报答姨母和世子爷的关爱、照顾之恩,只想安心教导徐大姑娘、教养幼弟平安长大,绝无其他非分之想。念六姑娘对我有误会,我不敢辩白。

    只求念六姑娘能听进我一两句肺腑之言,能高抬贵手,莫要再针对我……念六姑娘,你折磨我的心也就罢了,何必下那样的狠手,编排出我和世子爷的流言,落入市井到处宣扬,非要逼得我在国公府待不下去……”

    她说到这里猛地一顿,神色慌张地死死咬着下唇,仿佛一时激愤说了不该说的话。

    念浅安听到流言二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她错想徐月重了,徐月重依旧是块引他人垂涎的肥肉,但不是她以为的深情的肥肉,至少徐月重就算深情,也不是对单怀莎。

    她也错想裴氏了,裴氏不是不肯“成全”徐月重和单怀莎,而是不肯成全单怀莎的算计。

    看单怀莎今天这副清丽佳人的打扮,显见裴氏只是抹去流言,并未因此厌弃或责罚单怀莎。

    还肯带单怀莎进宫交际。

    裴氏的行事,略耐人寻味啊。

    真没想到。

    才在正殿看完一场好戏,现在这暖阁里,也上演了一出神仙打架。

    遭殃的却是她这个小鬼。

    但她是普通的小鬼吗?

    念浅安表示必须不是,想踩着她上位?

    单怀莎未免想得太美了。

    念浅安一脸呵呵,心道去他的原身黑锅,洗白名声什么的她不干了!

    果断不再躲清闲装贞静,起身离座爪子一抬,指着单怀莎的鼻子道:“单白花!你放——”

    ——呃,说漏嘴了。

    单白花什么的,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气势弱掉了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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