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寨寨门大开。要看书

    寨中内情,只要拿着千里镜,就能透过门洞遥遥窥破。

    但天门寨的守军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在城头上都看不到多少士兵。

    只是在更外围横跨壕沟的石桥上,架了一道鹿角,权作防御。

    但这些时日来,并没有多少辽国骑兵能抵达寨门之前,举起千里镜。

    又是一队骑兵从远方奔驰而来。

    在寨门外百步的地方,他们就纷纷下马,牵马向营门过来。

    驰突辕门的轻军之罪,一直都高高挂在十七禁五十四斩的前几条中。即使宋辽夏各家规矩不同,但没有哪家的骑兵,敢于高直闯营门。

    一名军官倚在寨门下,旁边的士兵一个个在艳阳下站得笔直,只有他靠在寨墙的影子里。不过他这样躲着太阳,只因个子太高,还是照见了半个身子。

    身材高大的他,比旁边最高的士兵还要高出一个头。卷起的袖口下,粗壮如常人小腿的手臂被晒成了古铜色,手上拿着两个老核桃盘着,核桃快有两寸大小了,可大如蒲葵扇的双手让他仿佛捏了两颗蚕豆。

    他第一个看见这队骑兵,立刻大步上前,“张十……”

    待看清了这队骑兵的每一个人,他话声陡然一顿,脸色霎时就变得极为难看,“张十五呢?”

    骑兵们脸上的那种归营的安心感不见了,一个个沉默的低下了头。

    那军官将领队的骑兵像提小鸡一般提了过来,对着脸喷着,“你们队正呢?!”

    面对愤怒的军官,那骑兵不敢看他,垂着头,眼圈却红了。

    军官狠狠的一丢手,将人摔在了地上。骑兵伏在地面,竟号啕痛哭了起来。

    片刻之后,天门寨主的书房内,一人将寨门前的事情匆匆禀报给了秦琬。

    “又是三人。”来人进门时,秦琬正在写信,此时他放下了手中笔,长叹了一声,回头对来人道,“现在这天气,人不能等,还是按照之前的规矩,先入土为安吧。”

    瞥眼看见来人欲言又止,秦琬心中酸楚,声音沉重得像背上压了座山,“如果人没带回来,就派人去交战的地方,能收拾一点回来也是好的。先下葬,等被带走的找回来后,再封进去。”

    丢掉的东西再招回来是不可能了,就算能找回来,想认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事。但谁还有心在这种事上

    “还有,管好白昌。”秦琬用冷漠掩饰自己的心情,“我知道他跟张英情同手足,过几日,就有的是北虏让他为张英报仇雪恨,不要在这节骨眼上犯浑。”

    这段时间以来,天门寨处与辽军游骑频频接战。

    一个月来的零打碎敲,斩都有七八十了,而伤亡人数也达到五十三。

    有时候是天门寨派出的巡检赢了,有时候则是辽军骑兵更胜一筹。

    但在这种小规模的接触战中,如果不是拥有更加优良的装备,以及与出地更短的距离,天门寨的骑兵很难胜过素质更胜一筹的契丹精锐。

    幸好作为河北边防的重要节点,天门寨的守军装备更好,而为了侵扰宋境,辽军的骑兵通常要奔波竟日才能进入宋境,往往就回撞上以逸待劳的宋军。

    所以在交换比上,天门寨是要好看一点。

    但失去亲友的痛苦,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优势,而有所减轻。

    从寨中医院探望负伤官兵回来,秦琬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定州的战报通告。

    在这份战报上,大宋的损失历历可见。

    各寨堡上报的伤亡与缴获相差不大,但缘边各地的百姓的损失却让人指。

    小股的辽军流窜至境内,这是没办法防的。陂塘防线能防大军,防不了小股骑兵,要不然在元丰开榷场的前几十年,边境上就别做回易了。

    可尽管河北边防防不住辽军渗透,但百多年来,靠进边境一带的村庄,无一不是高墙深垒,边地男子武艺也远胜河北内地,不让西陲边民,原也不惧小股贼人。

    可惜的是,火器的出现,帮助了大宋,也帮助了辽人。军队和乡民之间的武力差距越拉越大,由火器造成,也只能用火器来弥补。

    对边地历经数十载风雨而不破的村寨,辽军对此造应对,他们用马匹携带了虎蹲炮,在近距离射独头弹,能击破并不结实的村寨大门,或是用霰弹压制村寨围墙上的保丁,直接堆放火药包炸开。

    天门寨刚刚收到的这份通报里,定州防区内,遭到攻击的村寨已经过了一百个,其中被攻破的有二十一处。

    秦琬这边与辽人交手弥月,对辽军精锐的战力算是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以辽军的战斗力,被攻破的村寨达到五分之一这个比例,已经远远出了秦琬的预计。

    辽军的小队从不过百,往往就在三五十之间,甚至更少都有,比起通常坐拥上百丁壮又有决心死守家园的河北村寨,在火器出现之前,这点兵力那是只能绕着嗅嗅味道,绝没胆子来攻打。

    可现在偏偏就变得这般容易,仿佛吹口气一般。

    闹得在定州的王太尉在战报中,开始宣传木炮,让各地城寨,帮助周围的村民以松木制炮,与辽人的虎蹲炮相抗衡。

    这是病急乱投医。

    不管定州那边是否犯傻,在战报通报上,看到更深一层的,就是河北边境上,的确是越来越混乱了。

    秦琬丢下通报,问道,“保州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是铁路局的那个韩官人?还是没回音。”秦琬的亲兵队长摇头,“是不是再派人去请一趟?”

    秦琬狠狠的咬着牙。

    韩钟的死心眼让他烦透了。几次劝说都不肯听,派人走报京中也没个回音,要是韩二衙内出了什么意外,秦琬他做得这些事,的确可以在韩相公面前说一句仁至义尽了,但丧子之痛可是能用情理说得通的?

    现在的局面也越来越危险,辽人越加猖狂不说,韩钟的身份也渐渐不是秘密了。

    秦琬劝说韩钟,这一切,他都尽可能的隐秘。但军营中没有秘密,秦琬几次三番的派人劝说,还连着十几日,天天去信京师,哪个不知道保州铁路分局的韩官人不是普通角色?猜到他的根脚也大有人在。

    要是给辽人知道了,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走出门,遥遥望着北面,北天边际上的层云舒展如旗,映着斜阳,带上了浓厚的血色,染红了半边天际。

    北望江山,已是旌旗如林,人马如海。

    大辽天子的金帐已经驻扎在边境的百里之际。

    耶律乙辛一口气喝光了银碗中的马奶,旺健的精力,丝毫不像跋涉数百里的老人。

    安札下来的营地,人声鼎沸。一场组织度前所未有的南征之役,引了无数北国儿郎的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骑着骏马,耶律乙辛巡视营中,沿途所过之处,人人俯身下拜。

    没几人知道他心中的计较,不是为了宋人,而是为了震慑国中宵小,

    得国不正,为了维持威信,就必须强硬再强硬,

    南面的都堂也同样如此,得国不正,对外就必须强硬。一旦软弱,国中被压下去的那些势力就不安稳了。

    当然,对外奴颜婢膝,对内则残酷镇压,所谓内残外忍,这样照样可以坐他的江山。

    认了太宗做老子的石敬瑭,也是这么来,不管他是不是想要先安内,再攘外,学一下唐高祖,但直到他死前,始终在努力做一个标准的孝顺儿子。

    可只要有选择,耶律乙辛也好,南朝的都堂也好,可都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其实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

    耶律乙辛在军营中巡视,千军万马跪伏于马前,但他的心中,却是在想,要通过哪个渠道,沟通一下。

    暗地里可以交易,明面上必须得利。

    一个隐秘且稳妥的沟通渠道,这是达成密约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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