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刚到住处,平安就收到了常满红的留言,问他到家没有,她还很贴心的附加了一句不用回电。她不确定平安住的地方有没有电话。

    这让平安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早上还在上班的路上,李瑞峰给平安留言说事情果然难办了,因为这一段局里落实上面的整风政策,对加强警风建设这一块抓的特别严看的特别紧,还因为对方当事人咬着不放口,大家都没法顶风办事,所以,王金龙被拘留了。

    一夜之间事情怎么搞成这样?

    进了单位,平安在楼道里碰到了曲永超,曲永超说一会开个会,八点半啊,准时开始。

    平安心里又泛起了不祥的感觉。

    进到了办公室,大家都在议论一会开会的内容,有人说无非就是老调重弹,什么素质教育业务教育能力教育上级精神整风计划,说到底就是想整人,看谁又要倒霉又要挨批了,这公安局不抓罪犯,倒是想方设法在自己人身上动刀子,这是方向性错误。

    有人就说你不懂了,每次运动说是整顿,其实也是机会,没人倒下的话,怎么能有人上去?懂不懂什么叫政治?不然还怎么前赴后继?

    平安心里有事,坐下正在想王金龙,常满红一脸冰冷的走了进来,问平安一个报表的事情。

    常大小姐从来都是不假颜色冷若冰霜的,还有因为身份特殊,作为本局的“官宦子女”,屋里刚刚有些说领导不好的言论真不能让她听到,于是原本口若悬河议论纷纷的人出去的出去,该干嘛干嘛了,屋里几乎就剩下了平安和常满红。

    常满红刚刚一进来,平安就知道她有些不对劲。

    常满红平时总是素面朝天的,今天淡淡的画了眉毛,嘴唇的颜色也稍微的有些红润,就像是花瓣上沾了露水似的,这大早起的让平安就有些垂涎欲滴。

    但常满红不是涂了口红,似乎是唇彩一类的东西,功能也有天气干燥保持嘴唇湿润不干裂的作用,因此猛一看没什么,仔细一看,就知道有差别。当然,也只有平安和常满红自己才知道究竟和往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外形实是内心的真实反应。尽管她仍是板着脸,但其实看向平安的眼睛里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情意。

    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平安故作纳闷的说:“那个报表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常满红皱眉说:“有错误。”

    平安站起来说:“不会吧?那去你那边再核对一下。一会要开会呢。”

    内勤是一个人一间办公室,心怀鬼胎的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那边,平安在门口左右一看,嘴里说着报表怎么可能有错,眼睛看清楚了走廊里没人,就往里进。常满红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平安一本正经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强忍着不笑。

    屋中间横着放着两个一人多高的文件柜,平安过去后就老实不客气的将常满红就抱住了,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到了文件柜后面,几乎同时,嘴就找到了常满红的嘴。

    常满红嘴唇上的唇彩是水果味的!

    宛如偷情一样,吻了也没几下,外人有人说话经过,二人又急忙的分开,不过外面那人没停留过去了。常满红看着平安嘴角和脸上亮亮的腻了自己涂的唇彩,稍微有着一点点颜色更比较容易辨认,忍不住满脸羞红,终于露出了笑容,平安伸手在她腰上轻轻胳肢一下,低声说:“还笑!你瞧你!花脸猫。”

    常满红的脸上也和平安一样,她一听恍然大悟,慌忙的拿了纸巾分给了平安。两人手忙脚乱的擦完脸收拾好了,她若无其事的走出了文件柜后面,看外面没人,对平安说:“婉婷早上给我回话,说那事不成,晚报刚来的主编是上面下来的,新官上任,还有,本来现在报纸刊物竞争激烈,受网络媒体的影响很大,如果没有吸引读者眼球的内容,生存就成问题了。”

    “所以,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那事下午会见报。”

    见报?王金龙酗酒醉驾要交通肇事要上报纸?

    完了,王金龙完蛋了。

    平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报纸也不能就靠着曝光咱们的事吸引眼球吧?”

    “这是和局里沟通过的结果。所以,婉婷说在稿件上会用‘被拘留’这几个字,意思是公安局执法必严,纪律严明,一视同仁,只对个人,不是对集体。”

    “还有,”常满红顿了顿:“局里最近,事多。”

    两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对聪明人不用说的太多。

    平安走出了内勤室,路过的同事见他扳着脸,以为刚刚在常满红那里没落到好,都以同情的目光对他,有人还拍了一下平安的肩膀以示安慰。

    八点半准时开会。首先与会人员一人给发了一个笔记本,要求从今天开始,每次会议都要记录时间、内容,还要写自己的心得体会,展开思想自查,找找自身是不是存在着哪些问题,这些问题在思想上都有什么根源,怎么才能通过学习认识到错误,怎么才能下决心改正掉。

    而后,说的就是整风的事情,说前一段是查摆问题和落实整改阶段,下来是建章建制阶段、总结提高阶段,而且还要实行素质教育回头看,云云。

    再接下来,就是通报实打实的处分决定了:原副局长兼交警支队长被双规;交警支队原宣传科长被双规;车管所所长被依法查处……

    参加会议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平安眼睛的余光瞄着常满红,见她一副菩萨坐莲姿势端庄的模样,心说怪不得对王金龙的处理这么快这么迅速,原来交警队这次几乎全军覆没。

    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谁还敢走人情?

    下来会议又学习了厅里的、市里的、局里的几个文件和公安报上的文章,等到散会,曲永超将平安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很客气的让他坐。平安很老实的坐下,心里知道但凡领导对你非常客气的时候,就是要你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

    “平安啊,你这一段表现的很不错,即便在分流阶段,你也做出了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嘛。”

    平安点头不说话,曲永超喝了口茶说:“行了,我也不兜圈子了,按照市局的部署,你们这一批入职的人,都要到下面锻炼一段时间,你是咱们科里的骨干,我还真是不舍得你走,不过,我觉得,这对你有好处。”

    “怎么说呢?你的理论知识那是没的说,不过缺乏的是侦查办案环节的感性知识,这次局里的安排是很有针对性的,你到下面转转,对你今后的进步,很有必要。”

    前几天还有人说自己要升到政治处去,现在看来哪有的事,自己这是被下放了。

    心里更加的郁闷,平安嘴上说:“我坚决执行上级决定。”

    曲永超似乎很满意平安的表态,说:“研究了一下,你去公司企业人员职务犯罪侦查大队吧。啊。”

    这能商量吗?

    人生真是起起落落。

    离开了曲永超的办公室,接到了陈宝的传呼,电话回过去,陈宝问王金龙到底怎么回事?

    平安将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过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肯定没说,比如没提史云祥向林婉婷求婚,也没说自己在常满红家里打电话,更不可能说自己和常满红已经用嘴巴舌头做了亲密接触。

    陈宝说:“我早上才听说,我再想想办法。”

    已经决定了要对王金龙拘留,还要上报,你想办法?平安忽然就生出了其实陈宝早就知道王金龙出事的想法,嘴上和陈宝对着话,有意的就往分流的事情上牵连。

    不过到最后挂电话,陈宝都没提他们这一批入职的到下面锻炼的事情。

    也许,陈宝就是在刑警队,所以,因为本身就是在第一线,不用再往下放放了?

    就要放下听筒的时候,平安说了一句:“如果王金龙真的干不成了,你这个万宝的少东家要负责给他找个工作。”

    陈宝满口的答应,说那没问题。

    挂了电话,平安的心更冷了:陈宝回答的这么痛快,绝对早就知道王金龙倒霉了。

    没一会,几乎所有当时同宿舍的人都打电话问询王金龙的情况,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丝毫的办法,有人还说,这次局里整顿,其实并不仅仅是针对咱们这些蟹兵虾将,主要的是要高层洗牌,目的是要挪动局里一些领导的位置。

    对王金龙的事情一点帮不上忙,自己也被下放了,平安今天的心情就像是这冬雨连绵的天气。

    中午在餐厅吃饭,大家已经知道平安要去下面队里锻炼了,都在安慰他,说弹簧虽然暂时被按下去,但是蹦起来就很高,你这个研究生就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在哪都能体现不菲的价值。

    常满红坐在一边偶尔的不动声色的看看平安,像往常一样安静的吃东西。平安也跟她一样,他又在想,我要是将常满红常警花娶了当老婆,那我老婆就是警察。我们家半边天是警察就行了,我干嘛也干这个?

    上次帮老太太打官司,一次赚的钱都是两年的工资了,如果为了梦想,自己已经实现,如果为了钱,这点钱算个屁啊。

    那到底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呢?

    要不去考个律师干干?

    那我今后的梦想是什么呢?

    赚钱?

    下午陈宝李瑞峰和宿舍的大家伙都要去探望王金龙,平安没去见常满红,倒是悄悄的给她发了留言说了情况,常满红一会也给平安回了讯息,说自己知道了,如果时间早的话,她做晚饭一起吃。

    常满红也会做饭?

    原来宿舍的七个人都来了,陈宝一见面就骂,说晚报这是添什么乱,怎么将王金龙酒后肇事被拘留的事情给登出来了。

    史云祥解释说是局里同意的,市里领导也发了话的,如今是非常时期,陈宝还是骂骂咧咧,说这还让不让人活。

    冬雨淅淅沥沥,触目所及都是阴冷没有暖意,看守所的通道狭窄而悠长,几个人到了后受到了优待,算是破例,没在前面接待室等,办好手续经过大铁门去了后面的号子里。

    这条道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头,所有人都没说话,大家都闷闷的,十分压抑。

    陪同的看守员因为知道都是同僚,和陈宝以及史云祥也熟悉,说王金龙一个人在单间里,没人看,也没人管,而且,王金龙所在的号子是有着一个小院子的,很人性化,王金龙愿意在屋里就在屋里,愿意在院子外面就在院子外面。

    大家都沉默着。

    最后的一道门被打开,即便大通铺上只有一个人的被褥,可是很浓郁的汗臭味还是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平安觉得这个小院子不像放风的场所,倒像是养猪的猪圈。

    灰白头发的王金龙在小院的墙角站着,看着头顶蒙着铁丝网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冥思者,而隔着铁丝网的是值勤哨兵比冬雨还要冰冷的目光。

    王金龙本来一直站着,见到同宿舍的这群人就像是轮胎忽然的瘪了气,靠着墙角就往下滑,陈宝和李瑞峰急忙的扶住了他,平安在最后,很清楚的就看到王金龙的眼泪从眼眶里溜了下来,滑过脸颊,滴落在衣服上。

    平安记得,杨明霞死的时候,王金龙都没哭,他那会是一夜白头,现在,他却忍不住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大家都在说着安慰王金龙的话,王金龙翻来覆去的只问一句话:我这个警察是不是干不成了?

    大家都说会为王金龙求情,平安一声不吭,他看着头顶的铁丝网,上面这时落了一只不知名的鸟,它扑棱着自己的羽毛,也许发现有人在盯着它看,倏然的展翅,飞走了……

    从拘留所出来,大家没兴趣也没心情再聚,各回各家。

    踏着夜色,迎着落雨,平安到了常满红那里,刚刚按了门铃,寻呼机响了,他以为是哪位发来的和王金龙有关的讯息,没想到一看,却是:浪起来,妹妹下面尽湿润的下联是——日下去,嫂嫂浑身打哆嗦,你猜对了吗?

    平安忍不住骂了一句猜你妈!

    常满红刚好就拉开了门,眼里都是温柔,嘴角都是微笑,听到平安在骂人有些莫名其妙。

    平安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怅然笑了一下。

    常满红说:“你笑起来比哭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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